Amistad

导演：史蒂芬．史匹柏

演员：摩根．费里曼、安东尼．霍普金斯、马修．麦康纳

一艘奴隶船上的叛变及後续的审判，引发了奴隶制度与美国宪法规定的冲突与矛盾

　本片是美国法律史上沈埋已久的真实案例，藉由一艘奴隶船上的叛变及後续的审判，可以检视奴隶制度以及美国司法面对重大政治争议时的角色。好莱坞虽然「好心」把本案搬上怠幕，但通俗剧的表现方式简化（或美化）了历史现实，真相远比电影复杂，而且沈重。

　一八三九年，一艘西班牙籍的奴隶船「亚美士达」号在公海上发生叛变，挣脱束　的黑奴杀死船员，只留三名活口驾驶，结果，船支漂到美国康乃狄克州外海被美国海军发现，四十几名黑奴被捕入狱，在联邦地方法院受审。

　当时是南北战争（一八六一￣一八六五）前，美国境内有三、四百万个黑奴人口，北方废奴的呼声高涨，造成南、北各州之间的高度紧张。废奴主义者出面营救这群黑奴。南方各州也担心本案对黑奴叛变有鼓励作用，而当时的美国第八任总统马丁．冯布伦正在争取连任，不敢得罪南方蓄奴势力。芳龄十一岁的西班牙女王也透过外交途径表达关切。以上种种，使得本案一开始就笼罩高度的政治色彩。



一件案件，四个原告

　开庭首日，检察官主张起诉罪名是「海盗」及「谋杀」，代表黑奴的废奴主义者则辩称被告是被非法拘禁，叛变、杀人只是紧急避难不得已的作法。美国国务卿突然出现，声称自己为总统代表西班牙女王出庭，主张根据两国间的海上公约，被告（黑奴）是西班牙的财产，应予返还。捕获该船的两名美国海军军官也出面主张，依海事法规规定，对遇难船舶捞救有功，可以请求三分之一的报酬。三名未死的西班牙船员，则拿出一张在古巴哈瓦那开出的收据，证明这群黑奴是船上的货物，是他们的财产。

　一个案子出现五名当事人（其实还有第六名当事人─几个长岛地区的居民，也主张协助捞救有功，提出类似上述海军军官的请求，但电影将此部分删除），有西班牙女王、海军军官、奴隶贩子、黑奴、检察官等，诉讼上的主张有刑事（海盗、谋杀、紧急避难），有民事（财产权、海事法规、国№公约），法庭上热闹非凡，让人眼花撩乱，法官也傻眼了。



黑奴是人，还是「财产」

　废奴主义者路易士和狄奥多（摩根．费里曼饰），找了一个专办房地产的律师罗杰．鲍德温（马修．麦康纳饰）承办，罗杰对本案的法律分析却很简单，依当时的法律规定，只有天生的黑奴（黑奴所生之子女亦为黑奴）才可被买卖，如果他们不是天生的黑奴，那堋他们就是被非法运送的「赃物」，自然没有请求返还的问题。反之，如果他们是黑奴，黑奴在法律上是货物，是「财产」，相当於牲口，就像一头牛、一匹马，你怎堋能对一头牛或一匹马进行刑事审判？

　路易士对罗杰的分析大感骇异，他们是人，不是牲口！废奴的精神就是要把黑奴当做人来对待，如果在诉讼上主张他们是货物、是牲口，岂不自失立场！律师冷绘的法律分析在法庭上也许有意义，但是废奴是基督徒的职责，想想看，耶稣受审判时会找一个律师来替他钻法律漏洞，以逃过钉十字架的命运吗？「结果耶稣赢了诉讼吗？」罗杰反问：「他输了，不是吗？」路易士说：「不，他没输，他钉上十字架，目的在宣扬真理！」双方没有交集。

　这群黑人不会听、说英文或西班牙文，完全无法与罗杰等沟通，对案情毫无帮助。罗杰在法庭上尽力演出，若真如检方或奴隶船船员所说，他们是出生於古巴的黑奴，怎堋可能连最简单的「起立」、「坐下」都听不懂？难道奴隶主不　要与他们沟通？

　罗杰为了证明他们不是黑奴，上亚美士达号　证，幸运找到该船的「货物」清单。原来，这批黑人是西非狮子山（Sierra Leone）的人民，被声名狼籍的葡藉奴隶船「特克拉」号捕获、出售，运送到西印度群岛。狮子山是英国属地，首都名为自由港（Freetown），早已禁止奴隶交易，他们确实是被非法拘禁。「货物」清单证明他们是购自特克拉号。



呈现人性化故事，才会胜诉

　眼看胜诉在望，没想到冯布伦总统担心南方反弹，出面干预，决定撤换法官（怎堋做？电影中没有清楚交代，美国联邦法官受终身职保　，非经弹劾，不得免职，所以可能是用另行任命予以调职的方式），重新任命一位年轻的法官，因为年轻，通常会顾虑未来发展，不敢不听话，自毁前程。

　罗杰等无计可施，只好求肋於约翰．昆西．亚当斯（律师、前美国总统、现任国会议员，也是知名的废奴主义者，安东尼．霍金斯饰），约翰拒绝，但是他向罗杰提示诉讼技巧─了解当事人的故事，通常最能呈现人性化故事的一方，会在法庭获胜（刚出道的律师应该谨记此点）。

　於是罗杰等设法找到懂当地土语的人来和被告等人沟通。黑人辛克在法庭娓娓述说如何被捕获、出售，交运到奴隶船的过程，惨无人道的待遇，令人动容，是片中最有力的一段情节。

　法官判定他们确实生於非洲，因此下令以「非法贩奴」的罪名逮捕西班牙船员，被告等人则立即释放。

　不料，冯布伦总统不肯罢休，全案一直上诉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中有七名大法官是南方出身的奴隶主，立场恐怕难保公正无私。约翰．昆西．亚当斯终於同意亲自出马，在最高法院为被告辩护，他诉诸制宪先贤倡导人人自由、平等的原则，提出有力的辩护。

　结果，最高法院判决这批黑人并非奴隶，而是自由人，因此并非「货物」，不适用美、西两国间的公约，应立即释放。结局，冯布伦总统竞选连任失败，英军找到奴隶交易商的巢穴，彻底予以摧毁。辛克等人在废奴主义者的协助下回到故乡狮子山国。



学法律

好莱坞电影与历史的真相

　本片是真实案例「改编」的，电影漏掉了许多重点：

　一、亚美士达号上另有一名合法的黑奴，名为安东尼奥（Antonio）。他被判决应返还在古巴的奴隶主。因为证据显示他生於美洲，是奴隶之後。 但好莱坞不想让人知道这一个黑奴的噩运。观众上电影院是为了找乐子，谁想在看完电影後，心里疑虑这名黑奴的下场怎堋了？「圆满的结局」是好莱坞的律法。但是，当时美国境内三、四百万个黑奴又怎堋说呢？

　二、最高法院的判决是在冯布伦总统竞选连任失败之後才宣示的，回避掉司法与总统的正面冲突。

　三、联邦地院原来判决，美国政府应负责运送辛克等人回国，理由是检方自己主张辛克等人非法将奴隶船驶入美国　海（构成「非法奴隶交易」）。後来检方撤销此一主张，最高法院的判决也指出这种主张太荒谬，奴隶自己怎堋可能构成「非法奴隶交易」的罪名？因此最高法院只判决释放被告。没有美国政府的协助，废奴主义者花了一年才安排好将辛克等人送回狮子山。

　四、约翰．昆西．亚当斯在最高法院的言词辩论中，发言八个半小时替被告辩护。当时美国最高法院对於言词辩论并无时间限制，内战以前，最高法院的言词辩论有时可进行数天之久。如今，除非特别重要的案件，否则一般原告、被告双方发言时限为三十分钟。

　至於台湾，最高法院原则上不开庭辩论，高院、地院的辩论也往往流於形式，笔者执业以来，还没看过有律师言词辩论讲超过四十分钟的。有一次，笔者受律师公会指派为一名死刑犯义务辩护，结果言词辩论时，高院一名陪席法官竟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审判长则冷淡地说：「注意时间，不要讲太多。」（当天还有很多案子排在後面待审）。面对这样的审判态度，心中深感悲凉，律师讲什堋有什堋用呢？



奴隶制度与美国宪法

　美国独立宣言虽宣称：「所有人生而平等」，其中的「人」，显然不包括黑奴。独立宣言的起草人杰佛逊本身就是奴隶主。但远见的杰佛逊在制宪前就针对奴隶制度写下这样的话：「我确实为我的国家而战栗，想到神是公正的，神的裁判不可能永远沈睡，届时全能的神不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美国宪法本文，虽然没有「奴隶」（slavery）一词，但明确保　奴隶制度。宪法第一条第二项在计算众院代表权数时，规定各州奴隶人口以五分之三计算；第一条第九项限制国会在一八○八年前不得立法禁止与非洲的奴隶贸易；第四条第二项明定，脱逃至外州的黑奴应解交给原奴隶主。修宪应有四分之三的州同意的规定，也确保南方可以击败任何废奴的修宪案。依照十九世纪宪法解释的通说，联邦政府无权干预蓄奴州的奴隶制度。

　一八六五年，南北战争结束，死伤超过百万人後，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才废除奴隶制度。



真正的宪法奇迹，在於宪法的生命

　废奴之後，种族平等并未实现。南方各州仍透过各种立法、行政、司法手段压迫黑人，直到一九五○、六○年代的民权运动，在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华伦　导推动下，才逐步落实法律上的种族平等保　。

　奴隶制度的不义，以及种族平等，今天看来如此天经地义，但从主张废奴，到内战，到落实种族平等，这一条漫漫长路，走了一百多年，其间充满多少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