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堆真正的硬币
我的学校在嘉定，像所有别的大学一样，校园里有个教育超市。教育超市的隔壁有家叫做“老吴水果”的小店，每天早晚都有现做的蛋饼卖。
这里的蛋饼做得一般，跟我高中时最喜欢的蛋饼超人家的蛋饼没得比。可是这里的生意还是很好，接近考试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要光顾，一般我会要一份两块钱的蛋饼，加油条和香菜的。
那天和平时一样，有很多人排队，轮到谁了谁就自己把钱扔到一边的一个纸盒里去。煎饼的阿姨忙得要命，都来不及看那个盒子一眼。我看到里面已经积了很多很多硬币了。
轮到我了。刚把两个一元硬币扔进盒子，我就听到很小很小的一个声音：“哎哟！小心点呀！”
不得了了，声音是从纸盒里传出来的。
我吸一下鼻子，深呼吸，确定，真的是从纸盒里传出来的。周围很吵可是我听得很清楚，那个小小的细细的声音。我觉得那样的声音应该从一张长了细碎尖利的小牙齿的嘴里发出来。应该没别人注意到，我转头看看身后排队的人，再看看忙着煎饼的阿姨。
“葱要不要？”她问。
我点点头。眼睛盯着纸盒里的那堆硬币，它们在日光灯下面闪着一些些青色的光。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扔进去的其中一枚一元硬币小声说。
原来它掉下去的时候把下面的一枚一角钱硬币压着了。
“不要紧啦，”下面的硬币说：“你来得巧。我们正在商量从这儿逃跑。”
“逃到哪儿去？”我的硬币显然对这个计划感到奇怪。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校门口的麻辣烫摊头，也许是烘山芋摊头。麻辣烫的老板娘眼睛很大，她儿子也长得好看。听先前来的那个五毛钱说，卖烘山芋的人眼睛也很大，它还想回到他手里去呐！”
“这跟逃跑有什么关系么？”我的硬币像我一样张大了嘴巴问。当然我只能看到一堆一模一样的硬币不可能看清它们的嘴脸，我只是凭听它的语气来判断它张大了嘴而已。
底下的一角钱咯咯地笑起来，那声音有点滑稽：“咯咯咯，因为我们喜欢大眼睛的人！喜欢大眼睛！”
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太好玩了。煎蛋饼的阿姨已经在往蛋饼上洒榨菜了，她是个小眼睛女人。
我仔细听着硬币对话。声音嘈杂起来，许多零散躺着的或者高高堆着的一角五角一元都开始说话了。它们确实在商量逃跑，有个五角硬币说它已经在这个盒子里呆了两个钟头了，它实在是想出去遛遛。它还愿意做先头部队。说这话时它的铜脸闪出兴奋的光泽。我发现五角硬币的声音最好听。
“现在勿走，等歇就走勿特了！”它的轻巧的声音说。
太奇妙了。居然还会说上海话。
很多声音附和着，各地口音，苏北山东，还有一些嘉定口音的。
我扔进去的两枚一元也兴奋起来，我这才发现它们中的一个（就是先前说对不起的那个）会说普通话，而另一个说的是浦东本地话：“今朝哦hong（第四声，意思是风）真是du来xia啦！明朝再走好来！”我听懂了，它觉得今天风太大了，还是明天走比较好。
接着又是一阵议论。
我没能听清，因为阿姨把蛋饼装进袋子里递到我眼前来了。身后的男生往前走了一步，我得走啦。磨磨蹭蹭，想再听听它们会说什么。
男生把一个一元和一个五角的硬币扔进盒子，叮，硬币互相敲击的声音。我以为又会有哪个角子用细细小小的声音说“哎哟小心一点呀”，可是盒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要么，是我听错了？
想想也是哦，硬币怎么会说话。大概是这些天熬夜太多，累极了所以幻听。我只好这么想了。
可是，捧着热乎乎的蛋饼正要走开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一个黄铜色的硬币跳了一下，呵，是刚才说要做先头部队的那枚五角呀！
“哎，格能跳要跳到啥辰光才好跳策起！”
这句话的意思是：哎，这样跳要跳到什么时候才能跳出去。
这回我是真的听到了。最后一句。后来就没声音了。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我现在想起要讲给大家听。如果谁也曾经听到过硬币说话的，请告诉我，我真的蛮想晓得它们的金属脑袋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所有的硬币都喜欢大眼睛的人呢，还有，学校教育超市隔壁水果店蛋饼摊头纸盒子里的硬币们有没有逃出去呢。
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硬币说话。
下星期一我决定再去买一份蛋饼，如果还能听到它们说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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鼹鼠大王在兰花大道812号。
2003-10-14 01:4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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