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与他在车厢中私奔般谈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阻碍会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简扳着手指算着，从上次分开到现在已经有十天了，没有任何音讯。
那晚在江边，他用手指轻拢着简的头发，他说，我会回来娶你的。
他在简的额头上轻柔地吻了一下，很干净，没有杂质的吻，当作是一个可以用一生来换的承诺。

简的工作是每天给M大街上的人送牛奶。她总在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就开始工作——用篮子里盛满牛奶的瓶换居民住宅门前摆着的空瓶。
她的生活始终平静，没有波澜，直到一天在 M大街48号门前的牛奶空瓶里发现了一个有食指粗的纸卷。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展开看：每天喝你送来的牛奶，感觉很幸福。
简环顾四周，看到底楼的窗玻璃里隐约映出一张年轻人的脸，向她微笑着。
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慌忙拎起篮子逃开了。
简过去的生活是一张白纸，没有痕迹的，平淡的。简甚至没有尝试过出乎意料。如今这样的小纸卷，都会在她的心上一阵荡漾。

第二天，简又在48号门前的牛奶瓶里发现了一个纸卷：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认识我，就把你的发带系在牛奶瓶的颈上。
简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做，虽然颇有些疑惑。她解下头上的蓝色发带，仔细地系在牛奶瓶颈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心狂跳不止，她觉得兴奋，或许是一种被关注被爱的兴奋，或许是一种冒险的兴奋。
简是被遗弃的，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被爱的感觉。她记得自己在街边唱歌，用路人施舍的钱给自己买了第一个面包；她记得自己跪在牛奶公司的门前，乞求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现在有人说喜欢她，她的满足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第三天，简照例收到了一个纸卷，内容很简单：走近底楼的那扇窗。
简望了望那扇窗，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透出。路灯幽暗的光也照不进去。简鼓起勇气，缓缓地移近窗子，每跨出一步，她的手就把衣摆攥得更紧，心更是要蹦出来了。
“你好！”一个脑袋突然探出来。简失了神，往后跳了一大步，几乎要大叫出声音。
“吓到你了？对不起……”
简有些惊魂未定，借着路灯疲敝的光线，她看出他的亲切。简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艰难地说出“没什么”三个字。
“以后每天清早我们都这样见面，好吗？”
简注视着他，滤去他的张扬，滤去他的傲气，简能看到很清楚的诚恳。于是她点点头说：“好啊！”开始有了较自然的表情。

接下来的日子，倾诉、理解、关爱、快乐……都在这扇窗里悄然地铺开，如一道完美的风景。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风山景，没有红酒美食，只是在漆着红漆的窗台上趴着聊天。昏黄的灯光，映着两张年轻的脸。
没有人可以对这样不含物质的感情提出质疑。

“运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简和他都要很小心，不让他的家人知道。他家是有名望的，家教很严，所以虽然他们一起聊天的时光很快乐，但总难免提心吊胆。

简每天早上要早起一小时，再用最快的速度分发完牛奶，只是为了节约点时间和他多呆一会。
早上送牛奶的工作做完了，白天还要到一家人家里帮佣。帮佣的工作是同是送牛奶的一个女工介绍的，那家人家很苛刻，由于简是孤儿就常欺侮她，少发工钱是常有的事。但简需要稳定的工作，她从不计较。
他看着简一天天憔悴，脸上的血色已不容轻易觅到了。
“简，你需要营养。”
“不用，长这么大了，也没有吃过什么营养的东西，不习惯。”
简笑起来，很动人的笑容，只是缺了脸颊上的红晕。
“简，我们家的那份牛奶，你喝了吧。”
“不行！这怎么可以……”
他不容简推辞，已把牛奶取来启了封：“你不喝我就倒了。”
简敌不过他的坚定，接过了牛奶。他看着简一口一口地把牛奶喝干净，爱怜地抚弄着简额前的留海。

第二天，简照例早早地到牛奶站取整条街的牛奶，可是却被告知，她不能再做这份工作了，因为有顾客投诉她偷喝了牛奶。
简先是一惊，然后掉转头就跑向48号的底楼窗口，激动地猛敲窗玻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被解雇了。因为被投诉偷喝牛奶。”
“什么？！”
“是不是你家里人做的？”
“昨天管家是问过我怎么牛奶没喝就空了。我说大概是碰翻了……”
“你……为什么不说是你喝的呢？”
“我对牛奶过敏。我不喝牛奶的……”
简看着他，眼神是空洞的，接着转为悲哀，然后化作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她双手捂着脸，倚着墙，僵硬地缓缓坐在地上。
“简，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简没有出声。
“简，我会帮你解释清楚的。”
简发出了哼的鼻音。
“简……”
“算了吧，没用的，反正我也习惯被人丢弃了。”简站起来，泪痕还分明地刻在脸颊上。
他想用手抹去简的泪痕，简把头一侧，让开了。
“我走了，不然被你的管家发现又麻烦了。”
他看着简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深处，却无法追出去一步。他是被禁锢起来的人，丧失自由。如果失去了简，他将失去唯一拥有的私人空间。
也许他和简要平静地生活在一起只有靠运气了。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没顺利遇上过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简对自己说，不要原谅他，不要原谅他的懦弱。可渐渐地又同情起他来。
简想到自己有最宝贵的人生自由，而他没有，他没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生活。

接连几天早上，简都没有去窗口。她一整天都闷在自己的住的小阁楼里。她也失去了帮佣的工作，那家人家一听说她偷牛奶的事就不让她在他们家里帮佣了。
简原先的收入少得可怜，所以积蓄不多，她取出了1/3的钱全买了干面包，应该可以帮她维持一段日子。
现在简有足够的时间想想她和他的事。这么多日子的相处，简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他。可是简希望他能帮助她，而不是给她带来那么多的危机。当然，简知道，爱一个人和得到对方的爱，不是只为了寻求帮助，可简是多么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简决定去找他。

傍晚，简坐在床上打着毛线，有人敲门。
简跑去打开门，竟愣了3秒。“是你？！”
“我到牛奶公司打听到你的地址，就找来了。”
“可你家里人让你随便出来的吗？”
“我是偷跑出来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双眼注视着简，简一下子不知所措，慌忙转身搬来椅子：“坐一会儿吧。”
“简，我不能没有你。原谅我……”
“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本来我也正想明天早上去找你的。”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柔，让简无法抗拒。简对自己说，如果就这样让他看一辈子，我也满足了。
简就是容易满足的。她的内心是饥渴的荒漠，只要是一滴雨露，就是可贵的滋润。她不奢求漫天的雨丝，她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而她最担心的，怕是到最后连这一点点的满足都失去。
“做我的女朋友吧，简！”他期待地看着她。
简一怔，她以为他会一直慑于家里而不敢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朋友更进一步。简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他张开双臂，眼神里同样满是期待。简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中，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简的眼角里淌下两行晶莹的泪，她在心里默念：主，让这一切的美好都没有限期！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个世人，祈求沿途未变心，请给我护荫。”

“简，你会种花吗？”
“会一点。以前在人家家里帮佣时学过。”
“我们家好像缺一个花匠，你愿意来做吗？”
“可你家的管家会要我吗？”
“我想我去跟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简点了点头。她没有选择，只有等了，等他的回音。

“管家，我们家是不是缺个花匠？”
“是啊。少爷，你问这干什么？”
“我有个中学同学懂花艺，现在没有工作，可以来试试吗？”
“唔，既然是少爷推荐的，应该可以。”管家的脸上掠过一丝疑虑，语调也有些勉强。
他不在乎管家的看法，在他看来管家不过是仗着他父母的威严而已。
“那我这就去叫她来。”
“少爷，我找人陪你去吧……”
他装作没有听到，径直打开门出了去。

简被他领到他家的大厅里。管家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她穿着粗布的灰色裙子，系着白色的围裙，深咖啡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简的表情有些羞涩，其中更是带着些许慌张。
“管家，我把她带到花园去了。”他一把拉过简的衣袖，忽又觉得有点不妥，把手松开了。
简听见管家在身后独自喃喃：这女孩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又是一阵心慌，逃似的跟着他走进花园。

花园不算很大，简工作起来应该不会怎么吃力。
花园里大多种的是红玫瑰，也有几株开着花的石榴。
“简，工作时要小心一些。以前的花匠就是因为不小心碰翻了一个花盆，泥土撒了一地就被解雇了。”
“嗯。我会小心的。”简露出一丝笑容，简喜欢这里的环境，有她喜欢的花。女孩子都喜欢花之类看上去美好的东西。
他怜爱地看着简，他其实并不忍心简到这里做工，他家的管家很苛刻，他家发给工人的工钱也不多。
他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抚摸简的脸颊，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久违的红晕。他有吻简的冲动，他缓缓地把头侧向简，简闭上双眼，似在等待。
他终于没有吻简，他直起脖子环顾四周，他觉得仿佛总有家人在暗中监视着他。
简有些失落，她到工具箱里取来铲子开始新的工作。

“为了她，不懂祷告都敢祷告，谁愿眷顾这种信徒。
用两手遮掩双眼专心倾诉，宁愿答案，望不到……”

简每天早上8点来花园工作，一直到晚上6点。
工作很轻松，不过就是松土、浇水、移盆、修枝之类。简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每到休息的时候，她就会和花儿们说话。他不能常到花园里来，他要去他父亲那里帮忙，他是他们家里唯一的接班人。
他到花园的时候，简的工作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管家总催促她离开。
他们往往只能聊上几句话，但这短短的时间已足以让简期待一天。

管家毕竟狡猾，还是看出了简的蹊跷。他故意让简去取一种花肥，简显出为难的神色，管家知道了简并不识字，连花肥的标签也看不懂，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是少爷的高中同学呢？
管家也看出了少爷和简的关系不一般，少爷一回家，就往花园跑，说是做什么植物生长研究，管家却看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下午，简蹲在花园里照例用休息时间和玫瑰聊天。简双手合十，似在祷告：总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主，保佑我吧，让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简相信主住在美好的地方，而玫瑰在她眼中是最美好的。所以她愿意对着玫瑰倾诉她的不安和心愿。
她是这样地虔诚，字字句句都动情。
她的一切被管家看在眼里，管家暗中决定：这女孩来路不明，怕是更会影响少爷的前程，找机会必须赶她走。

“唯求与他在车厢中可抵达未来，到车毁都不放开。
无论路上历经任何的伤害，任由我决定爱不爱……”

“简，去买些四季海棠的花种来。”管家命令说。
简戴上头巾马上就去花市。路已经走得很熟了，几乎每周都会去两三次。
很快，简就把花种买回来了。
管家接过花种，突然皱起眉：“你看你买的什么？！我不是叫你买丽格海棠的花种吗？”
“可你前面分明是叫我买这种的呀……”
“还敢顶嘴！”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给我念出包装上的说明来！”
简的脸上顿时没有了一丝光彩，一片死灰。
管家显出得意的神色：“你不是少爷的同学吗？少爷读的是贵族学校，怎么会出你这样不识字的呢？”
简无力争辩，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在这里做了。”管家的态度果断而坚决。
简捂着脸夺门而出。
身后还传来管家刻薄的话语：“别以为认识我们少爷就可以从灰姑娘变成千金小姐……”

简回到她住的阁楼，躺在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从来就恨有钱人的轻视，不可一世，但是只有他让她感动，他的理解和爱抚让她不会丧失自尊，让她有信心。可他是有钱人，并且被一家的人捆绑着。
这样的关系注定简将一直充当被伤害的角色。

简对他始终抱有希望，她幻想他会对她说，我为了你可以放弃我的家庭，即使有再大的困难我也不会畏惧。
简下定决心爱他。

“为了她，不懂祷告都敢祷告，谁愿眷顾这种信徒。
太爱他怎么想到这么恐怖，对绿灯去哀求哭诉……”

简坐起身，继续打着毛线。是一条围巾，天开始冷起来了，简为他织好让他可以围着，在冷风里会想起他。

又传来敲门声，简开门看到他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外面正下着雨。
“我和他们吵了一架，跑出来了。”他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简很吃惊，马上就转为了内心的高兴，她想他可以不离开自己了。
简拿来毛巾帮他擦干头发，一边擦一边说：“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要不你家人会找来的，那就麻烦了……”
“不，我不回去！”
简第一次听他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话，简心里很高兴，但仍不放心的问：“真的？”
“嗯。”他郑重地点着头，一边说，“要是他们找来，我们就私奔！”

简为他准备晚饭。他看着桌上的干面包和少许的黄油面露难色：“你每天就吃这个吗？”
“是的……你是不是吃不惯？”简有些惶恐。
“不，怎么会呢！”他抓起一片面包笑着塞进嘴里。
简放心了一些，可心里总有些沉。

晚上简誊出床给他睡，自己打地铺。他说，我睡地上吧。
简笑着说，你睡不习惯的。
他没有做声。于是简在冰冷的地上睡下了。
半夜简觉得一阵阵发冷，她半跪在地上看着他的睡姿，如婴儿一般。简有种莫名的恐惧，她觉得他并没有成熟的心智，或许某天还是会离她而去的。
简无法入睡，她双手合十，开始祈祷：“主，我爱你，同时我也爱一个爱人，祈求他不会离开我，请给我护荫……”

清晨，简起来为她准备早餐，虽然是很简单的东西，但是简仍然很用心地做。
他起床，用手捶了捶背，活动了一下筋骨，显然是昨晚睡得很不舒服。
他从简的身后搂住她的腰，简扭头看他，相视而笑。
两人坐下吃早餐，一派融合的景象。

“简，我们去江边吹吹风吧。散散心。”吃完早餐，他提议说。
“好！”简愉快地答应。

江边的风很大，简开始只是有些冷，不久就开始直打哆嗦。
他搂过简，把简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她。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忽然说：“简，我要回去一趟。”
简一阵惊恐：“为什么？”
“我要回去跟家人说，我要娶你。”
简依然疑惑：“为什么一定要你家人同意呢，你说过，我们的事只要我们作决定就可以了……”
他用手抚摸着简的长发，用安抚的口吻说：“我是想名正言顺地娶你。”
简努力地想在他眼中找寻坚定，可似乎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但简还是决定相信他。
简说：“我等你。”
他在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是他给简的第一个吻，这个吻那么温柔，简太珍惜了，珍惜地心都痛了。
“我会回来娶你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送简回到阁楼，在门口，他再次吻了一下简，然后依依不舍地道别。
在转身的瞬间，简好像看到他眼角泛着泪光。

“然而天父并未体恤好人，到我睁开眼，无明灯指引。
我爱主，可为何任我身边爱人离弃了我，我下了车，你怎可答允……”

十天了，他都没有来找简。简仍然耐着性子等着，等待自己一生的幸福就算用去半生也是值得的。
直到传来他和一个银行老板的女儿订婚的消息。

简坐在床上一线一线地拆着她给他织的围巾。围巾已经没有用处了，留下来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最后她坐在桌边开始晚餐——忘了做本来每天都必做的饭前祷告……

看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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