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edition)
(一)lain
天气渐渐好转,父母的关系却急剧恶化。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但是我却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没有劝他们。我想这样不断争吵的婚姻是没有结果。它只有结束。结束后妈妈也许不会再成天唠叨,使爸爸心烦。爸爸也许不会再为家里的事烦扰,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妈妈哭着告诉我说爸爸抛弃她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丝毫的憎恨和伤痛。一切似乎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却是意料外的迅速。
我在这个明媚城市的一所大学就读。在这里面对着所有快乐和无奈。我的生活犹如暗淡的影。从小的内向造成了我不愿与人沟通的性格。忽然间,我从宿舍里搬了出来。
是不是安静的地方更加适合我呢?我时常在这样想。我想在安静的房间里,打开明亮的窗,让阳光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等待微风进入清新的房间,同我一起听着柔和美妙的音乐。
我向往这种毫无目的简单却很温暖的瞬间。那时的我定是幸福快乐的。于是这种想法就在我的微笑中决定了。
有些事情是五光十色的泡泡,我们在笑着看着的同时,它便开始无声的破灭,让你始料不及。我的快乐变成了沙砾,在所有破灭开始的时候开始沉淀,沉淀,然后在最心底埋藏。
抛弃所有残想。
我搬着沉重的行李箱住进了一幢有些陈旧却很有古典风味的大房子。它的周围都被绿草包围着,我在那里看到了沉重而古老的气息。墙壁上的爬山虎也绿的鲜艳。它们紧密的拼和在一起,似乎不露任何缝隙。在阳光的照射下,叶片上的露珠闪闪发光,那里凝存着它们的幻想和希冀,美丽而玄妙。上端明媚鲜亮,下端却是与阴影融和。
这是个不算很大的院子,没有什么其他的花,只有一棵樱花树。夏季的樱花树干泛着深棕的色彩,它就那样在微风中挺立着。
我走到门口,深呼吸,然后按了门铃。
过了不久,门开了。
你好。我是这里的新房客。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披散着长发,和蔼的面容,眼神里有着一丝惊讶。她笑了笑,哦,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她转身进了房间。我把房门轻轻关上。
先坐吧,喝点水,稍后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她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
嗯,谢谢你。我有些怯懦的看着这间宽敞的客厅。简单素雅中透出几丝舒适和柔和,一切都是清淡的色彩。有些象我以前住过的房间。
我拿起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您带我去看房间吧。
她看看我放在茶几上的杯子,点了点头。好的,你跟我来。
我尾随其后。她带我上了楼。
很光滑的扶栏,上面有细碎的雕花。手指放在上面有种柔和的触感。
好了,就是这个房间。我们来到了第二个房门前。她用银白的钥匙打开了这扇乳白色的门。
看看怎么样,还算满意吗?她微笑着看着我。
嗯。我进了房间,仔细的看了看。房间不算很大。明亮的落地窗,白色的窗帘上面绣着精致的小花,很轻柔。我走到床前用手轻轻的按了按,柔软的席梦思。很适合我。床头的台灯也是白色的。
我环顾一下,像极了我以前的房间,但是更多的却是安静和温暖。
怎么样呢?还算是满意吧。
我点点头,很不错,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的眼睛里面闪动着柔和的光,呵,不用客气了。我们以后就是同屋居住了。
嗯,那我该怎样称呼您呢?
叫我alin就行了。
好的,alin.我叫lain。我们望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对了,lain这里还有一个同屋的,他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现在他不在,可能是要晚上才回来吧。晚上你们就能见到了。他叫凡。
嗯,好的。
好了,你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吧。我先出去了。alin关上了我的房门。
我打开玻璃窗,躺在床上。房间里面的馨香让人沉醉。清爽的早晨,清凉的房间。
也许这里真的是我的容身之处,我的心灵与精神的寄托。也许一切在这里融化,汇聚,流淌之后会成为一个崭新的开端。
我预感到这里将会是我故事的开始,只是不知是否会有结束。
(二)苏鸿
1。
Lain说我抽烟的样子“非常蛊惑”,令我不知如何做答。
最早认识她是在晶体论坛,大约半年前吧。那时我留着长发,略带狂野,喜欢在网聚上听人细数风流。Lain在我纵声大笑的时候始终微笑不语,耳机里Bon Jovi激烈的节奏。
都过去了。半年仿佛竟有半生那么长。Lain不再听摇滚和Punk;在新房她看着我将上百张CD放进书架和箱子,最后借了几张校园民谣。我也剪了短发,虽然刚剪完就开始后悔。我想没必要以这种方式表明忘掉某人的决心,那让我觉得矫情。只是作为一介俗人,行事矫情显然无可避免。
我问Lain过得怎样,她说还好吧,老样子。你呢?很久没见你上网了,聚会也不去。
我简单地说:家里有人去世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我笑笑:现在没事了。
她说:那就好。
我和Lain演出网友重逢,最高兴的要数女管家艾琳:住客认识,相处自然更容易。我来看房以及住进来后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承艾琳无微不至的照顾。而真正的,或者说名义上的房东却极少露面。Lain偶尔会猜那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时我就会想起和他的初次碰面。如果这世上有所谓命定的相逢,我和凡绝对是最好的例子。这个故事和我原来的宿舍有关,不过是自烟而始。
2。
我喜欢抽烟。抽烟的时候,我是一个浮想联翩的女人,放弃了赖以为生的课本。“想那年少时的轻衣薄裙,想江南的斜雨轻风,”有时,也想那罂粟般猩红的往事,像刀子一样在心头剜出血来。我喜欢在午后四点半的阳光里,以一种慵懒的姿势倚在门上,半真半假地吞吞吐吐;我喜欢目送烟灰在空气中飞散,盘旋如扑火的飞蛾;我喜欢在无雨的夜晚,到天台享受一枝烟的时光,然后看着烟头从手中坠落,落到底层“灿烂地大烧一下”,最终归于寂灭。
就是在天台遇见这个男人的。那是个晴朗的星期六,傍晚的空气很凉薄。抽完一枝,转身发现他在那里。普通的装束,只是坐得靠近水塔,霞光照不到,灯光也很模糊。水塔上长着苔,不知怎的就让人有阴冷之感,不愿细看,急忙下楼去了。只记得他额角似乎有道疤痕,在黯淡的夕照里发出奇诡的微光。
几天后去看房。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倚在楼梯上,考虑怎么解释多出的开销。一楼那个房间的门忽然开了,里面冲出震耳欲聋的声浪。是个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吼:
"If I've never met... The person I'm destined to meet..."
我看着从房里走出来的人,每根头发都充满了震惊。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存在,径自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So baby should I be more happy... In the paradise without you... Yeah definetly without you..."男人还在吼着。艾琳忍无可忍,走下去干涉。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拦住她:“凡好相处吗?”
她愣了一下:“这个,每个人标准不一样。他不常在家,所以我也说不大清楚。你怕碰上蛮不讲理的房东?”
我身不由己地点点头。其实蛮不讲理有什么好怕,我顾虑的,是他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在那个晴朗的星期六傍晚,他坐的地方,没有霞光。
艾琳还在说什么,我只听到最后几句:“……总之他绝不会不讲理,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说得那么诚恳。艾琳是个好女人。Lain后来告诉我,她来看房的时候,艾琳对她非常周到,还亲自做了晚饭招待她。我直觉她好客是因为寂寞。偌大一所房子,每天的生活不过上下收拾;衣食是凡给了,他又不常露面。而且他们的关系至今不甚明朗。艾琳似乎习惯了这种寂寞,然而她毕竟是个主妇,不是隐者;即使隐者如陶渊明,也还是希望和朋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吧。看她那么真诚的眼神,我实在不好意思不搬进来。
(三)凡
不告自取,不知道是不是超市赋予现代人的毛病。居然有人不问我的同意就做了我的邻居,紧贴着我的房门,而这房子还是我的。看得出门饰上还残留着他注视的痕迹,我伸手把它擦去。而这一动作,也正好可以在他人面前,造成“刚刚返回的主人”的形象。
紫铜本身的反光性能被过于烦琐的花纹削弱了,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站在我身后十二码,齐耳短发,从气息判别是女性但是身形看不出来的“他人”究竟是谁。我好象记得我的房子里并无这号人物,虽然我的记忆由于年代久远经常出现混杂不堪的情形,睡眠过后尤其如此,但是对这一点清晰度我尚有自信。也许她就是擅自占据我邻屋的新房客,但是手指上留下的擦拭感又告诉我不是。可能的解释就是在我“外出”的这段日子里,我新添的房客不止一人。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房客不经过房东的允许就带新房客回来。你可曾有过一幢出租的房子,可曾遇到过这种事?
如果你对我表示同情,那么说明你没有这种经历。
陌生的人在突然的时刻闯进一间屋子,这可以算是一种惊喜,也可以算是我出租房子的一种原因。至于这种惊喜的淡出,则不是由于这个主意不好,而是由于我对这世界上的人过于熟悉。
陌生的人是难以寻找的。
由于算得是一件好事,所以应该慢慢品尝,我不能在第一时间里转过身去,把她得相貌看个究竟——虽然那并无意义——而应该保持一个舒缓而迟钝的正常的房主形象,在自己的屋子里专心于细节的完美,而傲慢地忽视一切尚未贴近的身影。
“在多长的距离突然回头不会给人类造成突兀感?”这个问题我研究了很多年。一旦你掌握得当,就会非常自然;而故意违反之,则很容易造成一种“直觉相间”的宿命感——人类是停留在相信偶然阶段的生物。
但愿我这一次的选择得当。
“啊,你好。”她应该没有被惊吓,却还是要做出面对突然的反应,这是女性最显著的矫情,“我是,ALIN带来的。新房客。”
直觉让他们人人都知道我是主人。也许下次可以玩一点伪装的游戏。
(四)lain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一些正常的社交活动,没有去固定的地点看书购物,没有写下只言片语。陪伴我的仅仅是那本不算很厚的日记。暗紫色的封面,上面点缀着镶金的碎花。看到的第一眼就决意要买下来。每天都在随身的包里背着它,不是每天都记,却可以算得上每日陪我最久的物品了。除此以外,我不知自己还可以抓得住什么。
再次看到苏鸿很感意外。她已和半年之前大有不同。剪掉了长发。黑发齐耳,眼神里略显笃定。或许是这半年的经历造就了她另一番的成熟。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默默的帮她把行李搬去房间,随后借走几张感兴趣的CD。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拒绝听一些过于激烈的音乐,那种沉重的鞭击声和沉闷却迅速的鼓声足可以让我心烦的关掉唱机,换上一张相对轻柔些的音乐。温情的民谣或是美妙的仙音都可以让我连续听下去,不再烦躁。而湮灭,他的音乐无疑会将我再次推入心潮澎湃的境地。五个月了,所有的音乐都存放在抽屉里的那个小小的优盘里,没有再去动它,也没有再去聆听。偶尔会十分想念那五首歌,却又在一遍遍的想念中叹息我们的距离。也许谁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是时间和那份怆然的心境。
很少再乘巴士,每天起的很早步行去学校。原本不算太远,再加上每早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的好心情,我居然觉得步行比坐巴士还要快上几分。吃着口香糖,听着CD,暗喜这也不失为一种温情自得的生活。傍晚时分,走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头攒动,里面有不少是高中生,难免让人不怀念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吃着一元钱的冰棒,在街上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日子。
每日我都会固定地走一条地下通道。那里不够明亮,有好几盏壁灯已经熄灭却没有更换。一进地道口就有一种阴森的气息铺面而来。可我并不惧怕。我知道那里藏匿着用歌声抒发心情的人。时而一人,偶尔会多两个。听到歌声和琴声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心底与他们同乐,于是便会吹起大大的泡泡,用舌尖使劲弹出尖锐的爆裂声,与他们合拍。歌声是最美好的。明亮的如同通道外的阳光。尽管他们始终坐在地面上,始终以仰视的目光注视着来往的人群,可是他们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上抚动,扬着头的姿态高亢激扬。他们是在寻找自己的快乐,释放青春的美好,渲染经过的每个理解他们的人。我透过眼前的发丝看他们,用微笑回报他们的歌声。
不论在哪个角落,始终是会有那么一些人在某个方面是跟自己合拍的。只是孤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袭来,悄无声息,令我无法抗拒。
(五)苏鸿
1。
我蹲在地道口的地摊淘碟。抬起头正要付钱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才交四月,正午的太阳已经明晃晃地晒着,很费了几秒钟才认出是Lain的脸。打了个招呼,说你也来买片子?她微扬起眉毛:每天上下学都走这条路的。不禁哑然失笑,现代人之间的关系竟至冷漠如此,同住一屋都不知彼此的日常路线。于是挑了几张Light Jazz,双双离去。
后来常去那里,碰上Lain就一起淘碟然后回家。地道里每天都有人卖力地唱:“Every night, every day, 我要带着你一起去飞……”仿佛凭吊我曾有的万丈豪情。日子一长,摊主知道了我们的口味,就留下电话地址叫我们去他家。“好多市面上没有的好碟。”他保证说。
一个百无聊赖的雨天,我独自去了。摊主和另一个男孩在,地上摆了满满一纸箱的CD。他介绍说男孩叫湮灭,也是来淘碟的。我说这名字很有个性。湮灭一笑,双手继续在箱子里扒来扒去。看他挑出来的几张,绝大多数是打口碟,包括摇滚和电影音乐。我淘了张Moby的《18》和梁咏琪的《Amour》,并准备把后者送给Lain。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会喜欢那支主打歌。最后两只手同时放在了汪峰的《花火》上。0.000001秒之后,他还没有松开的意思,我只好说:那给你吧。
Lain后来承认,她在GIGI唱出那句“Amour,Amour,Amour”的时候哭了。我心里很安慰,因为没有送错人。至于她还我的CD里面怎么会多出一张《花火》,我不得而知。其实我有一盘磁带,买CD也是想送她。记得那天地道里有个男生仰着脸唱:别哭,亲爱的人,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声音纯真柔和。不知道他具体在对谁唱。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亲爱的人要一次次让对方哭泣。
2。
“喏,就是这张。”我把相片递给林。他接过来,拿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
“干吗让我看?”
“因为你手上的戒指和他很像啊。”
他研究半天之后还给我。“没看出来。”
“相机拍不到,后来我亲眼看见的。很大一枚,跟你一样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你送的?”
“不是。”
“他是你什么人,我说这男生。”
“H,是不是特英俊?我在哆来咪边上潜伏了两天,就为了拍这张。有一次躲他躲太猛,还把脚扭了。”
“呵呵,偷拍呀。”
“那又怎么样。后来他知道了,要我把底片给他,我说,除非把你的结婚照给我。”
“……”
“没想到他真的给了。”我一脸严肃地说。
林显然对这个故事准备不足,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被他逗得失笑:
“骗你的!和他KISS的那个女生,那是我!看把你吓成这样。”
“我还以为哈里有外遇呢。”
“去你的。啊,你们酒吧开门了。我走了。”
“不进去坐?”
“改天吧。”
我边走边把相片塞回钱包,和H的结婚照放在一起。我的故事只有一半是真的。历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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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永无反顾地把我带到你身旁
2003-05-22 11:38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