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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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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X
督察
追踪




……她时时停顿下来,似乎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突然抽走,一沉默便是几个小时。一旦开口,语速便快得让人无法打断……当我觉得几乎要跟不上了,一切又嘎然而止……
……她用两个不同的名字称呼自己。在说“奥黛尔如何如何”的时候紧张急促,在说“那个奥吉塔”的时候则把声音拖得缓慢悠长……急促和悠长中,不变的是共同的恨意……
……有时她温柔恬静,轻风细雨地回答你,似乎你的任何问题都会吓着她,能用“是”、“不是”回答的问题她绝不多话,让你有一种抚摩天鹅绒的感觉……冷峭的微笑突然爬上她的嘴角,我马上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变了……问答开始变得困难起来,我不得不字斟句酌……任何一个错误和重复都会招来她的不屑和嘲讽……我觉得自己面对一座雌性的活火山……
……那一夜过得特别长,我好象同时在和两个人说话,又好象没有任何人与我交谈……到最后,我越来越分不清,她究竟是奥吉塔还是奥黛尔,抑或她就如这两个名字一样,根本就不存在……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艾塔的笔供记录,这是我在旅途中消磨时间的唯一手段。后记这一段是我读得最多的。艾塔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录供,他在一份记录中显得如此情绪化,是很不寻常的。车窗外开始飘起雪花,我隔着玻璃触摸那种寒冷,借此平静我胸中燃烧起来的火焰,那种火焰有节奏地跳动,重复着一句话:
我一定要抓住他。

雪真的很大。我一步步接受地面,隐约听到琴弦的声音,停下脚步仔细辨认,才慢慢确信是风带来的幻觉。冰晶坠落到我微微发红的鼻尖,给我一种异样的温暖。
日德兰的雪夜。歌词里才有的残酷美丽。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把雪花的热力交织的虚幻之网轻易粉碎。听筒里的消息比寒冷更让人清醒:
发现第六被害者。

她像天使一样纯洁,如冰雕般的美。
这是笨嘴笨舌的罗恩在我看到尸体以前对我说的话。他是想给我一个心理准备,我知道。可惜他徒劳了,我在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女孩时,依然被彻底震慑。
寒霜使她的头发和眉毛变成了灰色,我却似乎能看到了它们曾经焕发的金色光彩。她冻僵的小脸,近乎透明的白。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我能想象那两颗眼珠,一定美到有罪。当我蹲下身,让呼吸的水气在她的脸庞弥漫开来时,我觉得那些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会挣脱冰珠的束缚,苏醒过来。
血很少,在伤口周围绽放。被寒冷定格成玫瑰的色彩和形体,艳得惊心。刀柄的一半被染红,刃完全无法看见。我奇怪地觉得它去了另一个世界。
淡青的颜色开始从她的嘴唇扩散。极其缓慢。但我能感觉这一过程。美好生命被剥夺的过程。
我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稚嫩,但我依然想哭,无可抑制地想让眼泪冻结在脸上。直到有手掌搁到我肩膀上,在这个最恰当的时候。还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但我已经准备好说谢谢。
局长的声音。
我听不清那些安慰的语言。只记得最后一句话:
去抓住他。

散落一地的火柴。我捡起一根,就着硝纸,固执地想把它点燃。一次,两次,……我才发现,焦黑。
焦黑,又是焦黑。我麻木地数点,仿佛想确切地知道,小女孩在临终前曾做过多少次努力,获取温暖的努力。把那数字,牢记心中。
最后一根,没有点燃过的火柴。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冰冻的手指。天使的手指。
我单腿下跪,取下那根火柴,划过。
微小的闪亮和“嘶”的一声响给了空气不一样的味道,我用全部的感官去体会它的热量。平息我的颤抖。
我想是直觉让我提前到达案发地,却没有让我赶上阻止一切发生。我想我正渐渐摸索到“那个人”的步调,追随着它,我就能把他绳之以法。
火柴很快就要熄灭,女孩的脸上,光芒只是一晃而过。但我想这已足够。
保佑我,天使。
保佑我找到他。

所有咖啡中我只中意清咖,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它让人清醒,实际上它只让人麻木。其实一切所谓提神的方法,无非都是拒绝睡眠,这种拒绝得不到清醒,只能得到麻木。见过第三被害者以后,我对此深信不疑。
咖啡对她无效,安眠药对她也无效,她永远失去了清醒和睡眠。在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不说话也不动,如同一团灰雾,麻木。然而每到夜幕降临,她便开始有了颜色,变的富有生气,甚至雍容华贵。陪伴她的探员,曾不只一次领教过她高超的舞技,华尔兹、狐步、探戈、伦巴……她样样精通,没有音乐她也能跳舞,精力充沛似乎永远不会疲倦……但这一切都会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而终止。当钟声敲过最后一响,一切色彩都从她身上褪去,灰色复又笼罩上她。
平日里唯一可以使她产生表情变化的东西,是一双透明的玻璃舞鞋。据说,那是“那个人”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品,局长使用任何手段都无法说服她交出这项证物,最后只好妥协,让她保有其中的一只。而另一只,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我有两个旅行用的箱子。一个大,一个硬。为了随身带着这只水晶鞋,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相信这是一只能给我指引的魔鞋。
正是它的指引,使我找到了第四被害者。
我用左手拿杯子。每次喝咖啡,我都用探员的眼光审视右手中的水晶鞋,想从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最终莫不堕入求卜者的幻觉中去。我越是努力地看着它,就觉得它越不是一只鞋子,它的每一个剖面折射过不同的光线,都能营造出美丽的空间,只要加上一点点咖啡的作用,我就能产生一种错觉,从光线的交叉和汇聚中,看出巍峨的宫殿,南瓜做的马车,老鼠变的马……如果我当时喝得是极好的蓝山,或者量已经超过了三杯,则我还能在陷落在麻木前的一瞬间,看见一位美丽迷人的公主,和一个模糊的灰影……
有一天,从那些线条和色彩中,我看到了海。
哥本哈根的海。沉默的海。沉默的她。永远沉默。
“你失去舌头了吗?”这句话在读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邪恶快感,让人把自己吓得战抖。
她不愿让海滩离开她,当我们要对她加以保护的时候。她不愿让微笑离开她,当我们对她残缺的舌头表示同情的时候。
那种微笑,如浪花中的泡沫,定格在最美的一瞬,在我脑海里,与那血淋淋的舌根重叠在一起。
每天深夜,我都被它所迫,在噩梦中惨嚎。

咖啡见底,意识回归。许多次在这种时候,我想:有朝一日这个案子终了,要尽量把这只水晶鞋保留下来。我不知道能让谁穿上它,但只是觉得应该留着它,就像保留艾塔给第二受害者做的录供一样。奇怪。
第四被害者有没有什么,可以被保留?如果有,也是沉默——要保留那微笑,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突然想离开。离开巡逻车和手机,离开局长和同僚,离开这张网,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我几乎要佩服自己的决绝,行囊的整理在一分钟内完成。然而在出发的一瞬,我却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把几样东西放进了背包:一只鞋,一本录供,一柄带血的短刀。
我想看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却从后视镜中看见一个熟悉的微笑。
我想我不过是从网里抽出一根丝来的蜘蛛。

凯隆堡没有旷野,没有这样的荆棘。在这样的旷野和荆棘之下,我甚至开始觉得凯隆堡没有这样的鲜花。
木屋很小,在鲜花之间。天空尽头是紫黑色的云,团裹着一闪闪的雷光。我背转身走进木屋。
门敞开着,地板是木质的,踩上去有“咚咚”的声音,又或者这里已经到了荷兰,木鞋盛行起来。我面朝门外,坐在门槛上。大体想保持和木屋的互不打扰。
然而“咚咚”的脚步声接近。
“很美的花。”我不介意自己说给谁听。
“很美的闪电。”回答来得不慢。听不出年龄,甚至性别。能听得出的,只有同样的不介意而已。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该说那闪电美还是不美,我想大概因为我视力不好。
突然有一个词敲进我的头脑,我脱口而出,“像舞蹈。”
背后的声音沉默。
我却没有时间理会,因为我已经想起是什么东西派遣那个词来。我低头打开箱子搜寻水晶鞋,发现它还在。
“看来,你也有一双鞋。”声音重又响起。
我更正,“是一只。”同时回头去看。原来如此。
地板不是木质的,也没有木鞋的出现,发出咚咚响的,是一双木脚。
木脚的主人对我的目光毫不介意,继续说道:“很漂亮的鞋子。只可惜……”
我的目光上移,看到她的脸……一时失神,“可惜什么?”我几乎在惯性中问。
“可惜不是双舞鞋。”
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隐隐感到答案就近在咫尺。而她的解释已经开始,我一瞬间的迷茫也被看透。
“并不是所有人们穿着跳舞的鞋子才叫做舞鞋。你那只鞋子,虽然有着舞鞋的外貌,虽然也凝聚了一个少女的梦想,但却不是为了跳舞而生。只有为跳舞而生的,才算坐舞鞋。或者说,会跳舞的鞋,才算舞鞋。”长句。她说来一点不累。
“会跳舞的……”我喃喃重复。
“对,会跳舞的。如同那双一样。”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旷野上,以那云和闪电为布景,舞台已经搭起。一双鞋带着一双脚在舞蹈。鲜红的舞鞋,苍白的脚。红得钩魂摄魄,在灰色的大地紫色的天空放肆发光的鞋。白,小巧,自脚腕以上被齐根斩断的脚。在天和地的分野,在闪电和疾风之下,在荆棘和鲜花之间,舞蹈。直指向永远的舞蹈。
我的心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一下,猛然回头,“你就是第五被害者。”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她的笑没有意料中的惊心。
第一次,我与被害者面对面地交谈。她对我而言应该是传说中的人物,却让我有种熟悉的熟悉感,如同久视水晶鞋时的感觉一样。
“他在哪儿?”这个问题仍然先于一切感官和直觉。我想我已完全陷入。
她开始轻轻哼唱舞曲,木脚随着节奏打拍,红鞋的舞得恣肆起来——任何人都能看出它们之间某种联系和默契存在。
“他在哪儿?”我继续问,问题很沉。
她却混不在意,悠悠地继续着节奏,嘴里却终于说了一句:“想知道真相吗?”
“他在……真相?真相……”我反复咀嚼这个词,似乎想从中抽离出什么。

红鞋渐舞渐远。
咚咚声消失在木屋的尽头。
我面向闪电而行,心中默念她最后的留言:
“去寻找吧,到旷野的那头。”

旷野的背景是云,云的背景又是旷野。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时间,来看这样一种轮回。
森林是全新的元素,尽管与荆棘不无相似。它让我觉得跋涉终于有了一个坐标可以凭藉。也许宇宙万物都是由一个坐标,一个点推算得来,有了开头,便能知道结尾,然而我正在跋涉中,跋涉中的人没有工夫去推算什么,幸而。
树木间没有路,或者路有无数。我的选择应该没有错误。当森林笼罩着迷雾,雾的出处,便是正途。
雾虽渐浓,森林却也渐密起来。所以不至迷路。我永远从两棵树的中间走过,想来总能到达某个地方。
火龙出现的时候,我猛然想起,原来这里就是“城堡”的领域。传说中第一受害者居住的城堡。
热气如此接近,我听到发丝卷曲的声音。我奇怪自己没有丝毫自卫和躲避的念头,堂而皇之地继续前行。如此坦然,似乎另有一个掌控全局的我,沉着而随意地推着自己在棋盘上挺进。
棋盘上,幻象层出不穷。我总共遇到三条龙,五只米陶乐斯,两位瓶中妖精,一个团的萨拉丁……还有四座城堡。一座巨大,一座古老,一座华丽,一座灰暗。我视而不见,一一穿越,最后到了一个地方水汽不再凝结在掌心,我知道棋局已停了。作为棋子,不知有否资格庆幸。
真实的城堡没有护城河和高大围墙,没有野草,没有爬山虎和蛛网,没有珠宝镶嵌的玻璃。看起来反而不如幻想来的真实。然而我是如此确定,因为它就是城堡本身,与巨大古老华丽灰暗等等都无关,纯粹得如同概念。
当沉重的铁门在我身后合上,我贪婪专一地欣赏这里的奇异景象。
蛋糕裱到一半,奶油驻留半空。面粉团的形状违反力学。每个人坚守一瞬表情。烛火有一个固定的冰冷硬壳。光和热量如同珠子般停滞在空中,充塞这个空间,夹杂其间的,是气味,以及时间的尸体。
时间已死。此地除尸体外,别无余物。
我小心翼翼地不打扰任何东西,如同在果冻中穿行。不用回头,我确信身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恐惧让我如此镇定清醒。

可以登的塔,象征的不是生殖崇拜,而是一种闭锁。登塔的动作是闭锁自己的动作。建塔的人是闭锁别人和自己的人。看透这一切而登塔的人,想闭锁的不是自己,而是世界。
我想我不是这种人。然而只要塔有被人登过的痕迹,我便要也要去登一次。因为我的工作是追踪,直觉告诉我,我追踪着的人,便是这样一种人。
塔不甚高,楼道很窄。一侧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支蜡烛,阶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圈光晕,边界固定——两者相安无事,全无关联。在光晕的中心与边界之间攀登阶梯,我听到一种有节奏的吱噶声。
凡塔顶必然有房间,房间必然是小房间,房间必然有门,然而门必然没有锁,门内必然有……这条定律的最后两句我一时记不起来,想来到了塔顶便能知道了。
我依次看到房间,门,和纺车。看到纺车时,我才领悟吱噶声的出处。纺车也早已死去,然而它的声音还停留在楼道中,在攀登着的耳膜里潮起潮落。
她是我最后看到的,不知是因为她倒在地上的关系,还是我故意如此。在所有尸体中,也许人的尸体是我愿意放到最后正视的。城堡大厅里也有尸体,但那只是布景,而这一具,显而易见是角色。
我不怀疑,如果时间复活,她就会从地上起身,就会看,会听,会说话,会爱,会生育,会变老,会死亡。也许别人不会把她称为尸体,然而我愿意。如果时间是可以静止的,则岁月不过是一组幻灯,而人,也不过是无数尸体切片的堆砌而已。
我现在想起了那个定律的末了两句:……门内必然有美人,她必然沉睡。

如果这里有什么未死,我不确定是自己还是那本书——从进入城堡的那一刻,我就怀疑自己是否也不过是层层断面;然而那本书,是如此鲜活。
硬皮封面,拿起来不算沉。翻开扉页,字句我行我素地从空白处显现,似乎匀速,似乎有韵律,似乎流淌了几百万年。

“My name is Prince.”

我感到这第一句眼熟,却无暇细想,因为文字毫不停留,继续奔流向前。书自有书的节奏。

“我从人世间来,走到永恒中去。”

我开始佩服作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此复杂的问题,他回答得如此彻底明确。

“一切的起点是城堡。城堡先于一切存在。
然后是Prince。
Prince生活在城堡里。他是城堡的内容,城堡是他的世界。城堡的一切完美无暇——国王和王后永远慈祥,弄臣与侍女永远快乐,孩子永远歌唱,面包和鲜花永不短少……还有她,永远美丽,永远爱着他。
Prince总要长大。长大让他感到他不只属于这里,不只属于这城堡,不只属于这些‘永远’,还有更广大的世界在等待他。于是他从城堡出发。
“Prince从城堡出发,最后归于城堡。出发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回来的时候他有所寻找。过程中,只有错误一成不变地微笑。
出发时的路必然轻捷平坦。出发时,没有人想到要回来,于是没有人会预见回来将面对何种改变。在见过一切旷野和闪电以后,感到疲倦的人,想到回归。而回归,必迎接他以更大的苦难。
他把这当作考验。如同每个离开家的孩子,回家后面对父亲的皮鞭。
每一个考验背后必有奖赏,每个回家的孩子必得馈赠。这一次他的奖赏和馈赠,是已死的城堡,和他自己的不死之身。
公主依然等待他,在沉睡的塔楼。纺锤是她的伴侣,纺车声回荡塔尖。
只要一个吻,便能让我醒来。
轻松的咒语,沉重的选择。只要一个吻,便能让我醒来。我会给你我自己给你爱,给你夜莺的歌声给你玫瑰的香舌,给你温柔的胸怀给你一些小孩……这一切必然美好,然而都有时限,过后我将衰老死亡,我将腐烂在你脚边,化作尘土,被风吹散。
吻的开始便是苏醒的开始,也是死亡的开始。美好的产生伴随着毁灭。永生不死的人,请你把一切想好,再吻我醒来。
永生不死的人,请你把一切想好,再吻醒你的爱人。
“一切的起点是城堡,然后是Prince。Prince离开城堡,又回到城堡。故事从回到城堡开始,到再次回到城堡,round and round……
思索没有答案。他没有勇气吻她。没有勇气决定什么时候吻她。于是他再次离开,去寻找答案。
Pince的旅行自此开始。
岁月被认为是河流。如果那正确,那么无论你跨进两次还是无数次,都只能遇到同一条河流。流水是流水的重复,泥沙是泥沙的重复,鱼和浪花,不过是同一剧本的翻版。
直线是怎样的长度,从来没有人懂得,而他开始渐渐领悟。他开始学习做一个永生者。
永生很难,然而容易并不存在。就像一切都并不存在一样。不断地重复面对,永生不过是如此而已。如果放开,也并不难熬。因为没有不熬的方法,没有逃跑。
他见过人类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类的世界。他发觉这不过是另一个城堡,只是出口不那么好找。
然而,相信出口的存在。因为相信城堡。
河流并不完全是重复,至少沙金不会重复出现,那是一种独一无二,当它在你眼前闪现,你会觉得自己接近了城堡外的世界。
记忆把一切流水挤成一团,只有沙金被小心地保存起来,有一天,他要用它们铸一把钥匙。
第一粒沙金,来自一个天鹅舞蹈的湖畔。
她面对湖水,注视自己,长久不离。她注视得如此之久,甚至如同他注视她一样。于是他开始意识到,他在这世上还有同类。
第一次遇到同类,他小心地接触,生怕碰破这可能的幻想。她与他一样矜持,好在时间在双方都无关紧要。
天鹅的羽毛长了又短,他每天对她说一句“你好”,如是过了一百年。
短短一百年,不是那么容易记住,只因为黑色的天鹅出现了十次,才能够被点数。如果你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始终对一个看着湖水的女子说“你好”,你也许连黑色和白色的区别都会忘记。所以,他大概算是个天才。
天才一直没有被证明,直到当他触摸到她心里那道伤疤。它是如此硬质,顽固地不肯融化,就如同他心里的那座高塔,那个沉睡在纺车边的她。
两个人可以用一句“你好”消磨完一百年,而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可能仅仅来自一个短暂的瞬间。当他问起她:“你爱过一个人吗?”那道伤疤如此直白地就铺现在他眼前,告诉他:永生让她把一切放弃,唯一没有放弃的,是一种叫做爱情的愚蠢东西。
没有活着的爱人能让她记得,没有沉睡的爱人等待她。于是她自己创造。
她决定爱上一个完美的人,一个活人,未必永生,然而完美,在她的意识之中。她给他以初恋情人的名字,一个用龙血沐浴的英雄。
她每天面对湖水,想象着杰克菲里德的目光和瞳人,想象着视网膜和晶状体,想象着每一条神经和每一个锥状杆状的细胞,如是完成了一个眼球。第二个眼球的完成就快得多,然后是鼻梁、嘴唇、整个面部……当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着手想象一条贯通心脏的血管;一百年以后,他在她的邀请下触摸了那颗搏动的心脏。
他羡慕她找到一个工作,找到一个对付永生的方法。在羡慕中,他其实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方法——观察她。
然而被羡慕者也有烦恼困扰——爱一个完美的人需要完美。
所谓完美不是拥有一切,而是只拥有一。
一张白纸,一张能够真正代表“白”的纸就是完美。完美就是一种纯粹。
她不够完美,她不纯粹。
她为此烦恼,工作停顿下来。他也就无法继续观察,于是他也为此烦恼。
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不纯粹的人纯粹起来。这是她和他在剩下的三百年里思索的问题。
天才毕竟是天才,答案是他所发现,灵感来自那只每十年出现一次的,黑色天鹅。
让一个人纯粹起来,只有创造两个纯粹的人,两个纯粹的自己,让一切冲突和矛盾都有所归宿,在争吵和敌视之间,人变得纯粹起来。
他告诉她他的发现,她为此称他天才。
他知道离去的时刻已经到来。临别的时候,作为报答,她告诉他一座宫殿,那里居住着她的姐妹。
他道过谢,离开待了四百年的湖水和天鹅。前往宫殿的路途不甚遥远,跋涉的时间简直短得不存在,尤其当他回想起那美丽的湖畔,想起那里有一个完美的爱人杰克菲里德,永远纠缠在奥吉塔奥黛尔之间……”

我一口气读到这里,书有了一段停顿。借此,我想到艾塔笔供里的女子,想着那位第一被害者和这段记载的联系,然而叙述又立刻重新开始,逼迫我打断思路,继续看下去……

“宫殿早已被废弃,残破的巨大舞场回忆着昔日欢宴的盛况。蒙尘的蛛网间,他掘出了第二粒沙金。
永生在腐朽中闪烁着,让人一眼便能辨认。然而那位女子本身,却是灰色的。灰色的女子。
她似乎与一切颜色绝缘,与灰暗的宫殿浑然一体的她,似乎仅仅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欢迎,时而浮现和隐去。
可有可无。
这是她用来形容自己的句子。
当生命长到可以包容任何一种色彩的时候,她发现一切都不过是灰色而已。
沉闷、忧郁、疲乏、颓废……她熟悉这一切灰色情绪,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色彩。
与她的姐妹在一百年里重复‘你好’不同,她从开始就愿意和他交谈。然而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她的声音拖沓冗长,她的话语时时中断;她用整日整夜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了表示一个恰当的否定,她无休止地斟酌词句;朗诵一首十四行诗花费了她十数月的时间……
在永恒的生命里,灰色抽走了一切精力和生气,人类的所有活动不过是苟延残喘。
在灰色的宫殿里陪伴一个灰色的女子进行灰色的交谈,他感觉自己也将被这灰色吞没,陷入‘可有可无’中去。
感受到了这种危险,我们的天才决定有所行动,给这个世界找到新的色彩。
他发现了一座古钟,灰色的古老大钟。在这宫殿里不知沉睡了多少个世纪。零件早已腐朽。他直觉地感到,修复这座钟,对于他的行动非常重要。
于是他开始竭尽所能的修理,运用他在瑞士当过二十年表匠的经验。然而钟的构造非常古怪,他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整理思绪,对修理的计划一再调整。她看着他忙碌,看着他专注于某件事时的模样,灰色的眼珠贪婪地吸吮着他散发出的生命活力,不发一言。
终于有一天,他使大钟发出了声响。虽然离报时还差得很远,但是钟摆确确实实地发出了一声浑厚洪亮的‘当’~
再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发亮了,似乎有新的色彩在那里面点燃,她甚至抬起脚,在地上踩出了几个舞步——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拍,但是他依然注意到了她所穿的舞鞋。
他本来一直以为那是灰色的,与她和她身上的一切相同。然而那时他突然发现,那是一双水晶制成的鞋子,透明才是他本来的色彩。
透明在灰色的背景中,自然只能显露灰色的面目。
仿佛受到了鼓舞,他加快了修理的进程,而她也一反常态,开始时不时地关心他工作的进程。看得出她也开始感觉到这座钟与她命运的联系。
终于某一个深夜,大钟在他的百般努力下,发出了连续的报时钟声,当、当……他紧握着双手轻轻地数着,继而越来越大声,最后几乎是喊叫出来:‘……八、九、十、十一!十……十一!十一下!’
这次点数让他欣喜若狂。兴奋的他正要转身邀请她分享自己的成功,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
一位艳丽的公主,被夺目的华采光芒包围着,在大厅里翩翩起舞。
那就是她!一贯灰色的她!
原来灰色不是她的色彩,她和水晶一样,属于透明,是宫殿无边的灰色掩盖了她的晶莹。
惊叹之后他感到一种快乐幸福感汹涌地向他扑来,无可抵御地将他推入舞池,推入那穿着一双水晶鞋的公主的臂弯。
他们尽情地跳舞,一曲接着一曲,她的活力使他觉得可以一直这样跳下去永不停止。
然而钟声再次响起,‘当、当’地十二下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原样。一切。
他不能接受,发疯似的拆散拼装那座钟……
但一切都徒劳。只有在午夜,钟敲响十一下时,她才会焕发出迷人的色彩,而十二下钟声过后,一切都复归灰色。
彩色的篇章在一天之中,只有一小时而已。
当生命长到只剩下灰色的时候,只有爆发才能带来色彩。而当宫殿是灰色的时候,这种爆发必然短暂。
在连续陪伴她跳了三十个午夜以后,他离开了宫殿。离开灰色的宫殿。他决定出发去大海,去寻找一种蔚蓝……”
书再次停顿下来,我感到丝丝寒意,于是轻轻地抚摩着行囊,感受着水晶鞋发散出的热量。这让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然而文字继续流淌,打断我沉浸其中的想望……

“海水有一个定量,这让他想起东方的一种鸟,为了填满大海还不停飞翔。这也许是永生者的一项工作,然而他看不到在这之中蕴涵有光彩,蕴涵着走出永生的希望。
于是他背着沉重的铁锚走向海底,在那里,他让海洋拥抱着他,并且也拥抱着海洋。
海洋从不说话,然而只要你用心去靠近它,你便听得到它的心在吟唱。
船不是海的杂质,如果没有人在上面操纵的话。人也不是海的杂质,如果他们放下一切贪欲与苛求,静静躺在海的怀抱里,用肌肤去感知海水的话。当船抛弃操纵它的人重归海洋时,救援‘海难’的人就燃起烟花,给在海的怀抱里挣扎的人照亮。
他记不清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水底还是在岸上,只记得那天,夜空中有烟花在绽放。
他尝试与她交谈,然而只有歌声回答,没有词句的歌声,接近神谕的歌声。他想她永生的历史比自己更久,永生者才会变得不会与人交谈。
她与海是如此接近,甚至让人以为她就是海本身。他不知道是海给了她永生的烙印,还是因为她的浸染,海才变得不朽。
如果永生是一种负担,海无疑是最好的承载。一切岁月都可以静候它的包容。她的歌声在一切‘海难’的夜晚回荡,点起月光的波澜,没有人知道那是挽歌还是咒诅。她微笑着面对一切,微笑着面对船帆和风暴,微笑着面对缆绳和波涛,微笑着面对一次次沉船和起锚,微笑着面对任何杂质的侵扰。在烟花绽放的海难夜晚,水手们众口流传:
看那哥本哈根的海妖,看那歌声里的永恒微笑。
她是一切航海者的凶兆。她从不辩解,一如大海的沉默,对不懂海的人,你不能对他解释欲望的生命是如何渺小。她只是偶尔伸出闪亮的手臂,蘸着海水,在空气中写下一串串泡沫,不等待任何人破译知晓,就奔向太阳,死于黎明曙光的拥抱。
他想问她,当所有船只都已在风暴中倾覆,再也没有水手在港湾扬帆的时候,当海洋变成陆地,再也没有泡沫飞向太阳的时候,永生者可以居住在哪里?
然而她只是微笑。
他深信自己通晓世上的一切文字语言,但那种微笑,他无从解读,正如对那歌声一样。也许语言只是蒙蔽一切的工具:开始加入永生者的他第一次想到。
“第一艘冒着黑烟的‘汽船’出现在一个燃放烟花的夜晚,那烟花不是为了救援,而是为了庆祝人们不再需要仰赖于大海的赐予——洋流和季风——燃放。掌握了新的利器,人类觉得自己已经无可阻挡,在这至今还是蔚蓝的海洋,如同在那污渍斑斑的陆地上一样。
谁都认为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人们不再畏惧风暴,不再流传海妖的传说,他们沉醉于自己的力量,抛弃了最后一点聆听的可能和希望,于是,她停止歌唱。
“用利刃将舌头从身体上分离下来,是一种具有象征意味的仪式。他认识的一位画家,曾经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的耳朵。分析者们说,这一自残象征着他可以轻易地把女性的因素从身上剔除掉。他不能确定。然而这一次,他感到自己知道得很明了。于是他离开了大海,不再指望寻求任何帮助因为,永生者应该隔绝自己,‘交流’是多余的。永生者的问题,只能依靠他自己去找到答案。”

在每叙述以后停下来玩味一番似乎是这本书的习惯,它得意于施舍给我喘息地时间,让我惊觉自己是如何被轻易带离它仅仅是一本书的事实,而钻进布满第四被害者慑人微笑的幻象中。我感觉自己被它轻易愚弄,这根本不是因为语言的原因。

“游荡继续着。他没有寻求帮助,却有向他求助的人出现。那不是索讨一两个金币的乞者,不是追求知识极致的痴汉,不是渴望智者辅佐和不死战士的国王,而是一位永远穿着红色舞鞋的女子。一位舞者。
她的舞步,如哥本哈根的歌声一样,从一开始就吸引住了他。如果你有着永生者的目光,那你只要看一眼她在舞步,就会知道,在荆棘丛生的旷野,在赭色裸露的岩石上,在泥泞污浊的沼泽,在干涸龟裂的麦田上,在腐烂潮湿的雨林里,在悬崖峭壁和独木桥上,在幕布前,在霓虹,在人群熙攘的闹市大道上,在逼仄狭窄的小巷中,在每一个国家最空旷的原野和每一座城市最黑暗的角落,在电闪雷鸣下,在风暴、火山和海啸的愤怒中,在最庸碌无知人群的包围和异视下,她,曾经舞蹈过。
‘Hi,我叫珈伦。我舞过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停止过。’她这样告诉他。
永生者如果有什么应当完成的事情,他所能想到的不过几样。‘走过世界的每个地方’理所当然是其中之一,因为它的复杂和耗费。对永生者来说,注意一件事,已经没有任何道义或者利益的理由,而只能因为它的繁复。终极价值在寻找中,每件事情在完成以前才存在价值,所以任何能够速成的都没有价值,迁延日月才可能留住目光,迁延的时间,随着永生者的继续寻找,而不断加长。相对于他遇到的每一个同类,他是最年轻的永生者,他所能想到的‘事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于是他惊讶于有人已经完成了它,而且,还是以舞蹈的方式。
努力的目标被粉碎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当目标的数量本来就非常有限的时候。他有些怨恨这个说话时依然舞蹈不止的女子,然而更多的情绪,还是怅然若失:如果走遍了这个世界,也不过如此,那么还有什么方式,能让我找到钥匙?
舞者没有时间理睬他的疑惑,她是为自己的问题来寻求他的帮助。
‘我已然舞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停止。现在我已经没有要去的地方,我想坐下来,思索些什么,然而脚步已经不再归我控制。你能否帮我想一个办法,让我停下……为什么问你?因为这个问题很难,我想只有永生者可以回答,我舞过森林里沉睡的城堡,我舞过黑色天鹅出没的湖畔,舞过有着灰色舞池的宫殿,舞过燃烧焰火的海边,那里都没有我的答案,我想在你这里碰碰运气……’
他还没有从失落中走出来,对这女子的提问毫无兴趣,在自己陷入丧失目标的艰难境地时,她居然还要求自己为她的小小问题劳神劳力?
‘很难的问题?我看未必。要想停下,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把你的脚看掉,如此便一了百了。’他说这些的时候,自然是在赌气。
舞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出异样光彩,她几乎立刻就接口说:‘好主意。’
说服他拿起刽子手的利斧并不容易,为了让他实现自己的建议,旷野上的野草经历了五十个荣枯两季。
第一次沾上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当苍白的脚与身体分离,红色的舞鞋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艳丽,它出人意料地继续舞蹈,带着那一双不死的脚,向着它已经踩过一整遍的苍茫大地,继续舞去。
紫色的云在旷野上空挥之不去,红舞鞋脱离了主人的羁绊,在地平线上舞得分外妖异。失去鞋和脚的舞者,没有一丝痛苦表情,一声轻轻的‘谢谢’,就把他挽救出了凶手的境地。
他向她告别的时候,她正在旷野上搭建一座木屋。她拒绝帮助,坚持自己能行。他已经送了她一双桦木削成的木脚,她不想欠他太多情。
他走的时候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尽头,如果能看到那双舞蹈的红鞋,他都要追上它让它带上问候,他相信守望在木屋里的她,一定能够收到。”

我感到手心重新潮湿起来,是的,我在战栗。我不知为何开始清楚地想起,我见到那双舞鞋时心里的刺痛,面对第五受害者时那种奇怪的熟悉。
书这次毫不停留,以不容人思考的速度前行,它是如此像疾风一般迅捷无情,甚至让我错过了开头的几句。我预感这个故事,马上要走到终局。

“日德兰的雪夜。歌词里才有的残酷美丽。
寒霜给她的头发和眉毛罩上了一层灰色,那原本的金色光彩在这种掩盖下显得暗淡。她的小脸几乎冻僵,白得如同透明。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的那双眼睛,注视微小火光的眼睛。他呼吸的水气在她的脸庞弥漫开来,她的睫毛随之微微颤动。
她穿得很少,在这个永远寒冷的地方。唯一能够让她取暖的,是一盒火柴。她一根根点燃它们,冀望于那微弱的光明和热量,直到它们燃尽。火柴在雪花和风吟中构筑幻影,那里有火炉,有烤鹅,有圣诞树,那里有让一切停止的许诺,有温暖花开的天堂。
如果有比永生者更为悲哀的人,大概是永生的小孩。
陪伴她蜷缩在城市的角落,他抚摩过她从来都不会长长的头发,心中默默念到:
火柴永远都不会点完,寒冬永远都不会过去,而她,永远都到不了天堂。
谎言重复一百遍,也许不能得到真理,而真理重复一百遍,得到的只有残酷而已。
当汽车撞击的伤口被冰雪封住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它没有自动愈合,如所有永生者的标志一样。他很快懂得了她与自己的不同: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一次次用愈合来抗拒的,是永恒者的心灵,而永生的孩子,没有在伤害面前恢复的力量。
那晚,他拥抱着她唱了一夜。歌的名字,也许叫做火柴天堂。
血花在她胸前绽放的时候,他没有流一滴眼泪。让她在这残酷世界上继续陪伴自己,不是不想。但他忘不了她注视火柴的眼睛,忘不了天堂的许诺。
孩子毕竟是幸运的,最后的方法竟如此简单。然而他也终于想好了自己的方法。沙金已经集齐,钥匙已然打好。
永生就是永死,不死的不是生命——这是城堡教给他的。
永生的颜色是灰色,灰色即使永恒,也抵不上一分钟七色的光彩。放弃永生才是正解,永生者的唯一目的,不过是退出而已——这是水晶鞋和大钟教给他的。
永生的属性是过程,退出的方法只有割舍——这是舞者教给他的。
割舍的对象不是舌头,不是说话的权利,而是‘生’。说话的权利是普通人‘生’的象征,不是永生者的——这是海妖和孩子教给他的。
永生者无法在肉体上杀死自己,但是意识可以,既然可以用意识创造一个人,自然也能用意识杀死一个人,而杀死自己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另外创造一个自己——这是黑天鹅教给他的。
他决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暂时忘却永生痛苦的普通人,他也会发现自己不死,也会去追寻,然而终将找到钥匙。
既然永生剥夺了他轮回的权利,他决定自己创造一个轮回。
这样决定以后,Prince回到了城堡,回到高塔里,纺车边,写下了他的故事。然后安心平静,了无牵挂地走向轮回。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世,会有一个他,吻醒他的爱人。


My name is Prince.”

文字到此终止。我合上这书页,看到封面上写着:童话。
是的,睡美人,黑天鹅,灰姑娘,海的女儿,珈伦,卖火柴的小女孩,全部都是童话里的人物。在童话里永生的人物。
我把行囊从肩上放下,从高塔的窗口扔下。行囊里的东西在风中散落出来,那里面有一份录供,一只水晶鞋,一把匕首……当然,还有一张贴着照片的警证,Name一栏里写着:Pince.
我想我的追踪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要坐下来思考。

永生不死的人,请你把一切想好,再吻醒你的爱人。

不急,时间很多。让我们,慢慢想好。
爱人,让我们慢慢想好。

__________________
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2001-12-15 10:46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夜X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小饭
会员

想想童话还是满美好的。


__________________
对于一件愚蠢的事,我只能唱唱反调。

2001-12-16 01:21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小饭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cho
资深会员

永生的是童话还是思考,我慢慢想。


__________________
我只是想见你,热烈地想。

2001-12-16 03:3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Echo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cho
资深会员

又看了一遍,老喜欢的闹。
叉子怎么不写长篇的?

__________________
我只是想见你,热烈地想。

2002-02-16 11:17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Echo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流水剑客
资深会员
邻居

新年大变化。很多新的朋友或者没见过但耳熟能详。

夜X啊,你的文字忒长,我的句子怎么着总是越来越短。

__________________
流水剑客

2002-02-16 10:36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流水剑客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cho
资深会员

来了这么多新人,夜X您老倍受尊敬发点儿调子啊。

__________________
我只是想见你,热烈地想。

2002-02-16 10:40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Echo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藤原拓弥
等待Email验证的会员

这是第三遍看了,真的不错~~~

__________________
看看过往...神他妈十三...

2002-08-09 04:4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藤原拓弥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夜X
督察
这……

有种被示众的感觉

__________________
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2002-08-10 02:46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夜X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程默
会员

没被斩首就好了。

__________________
过个几年大家再向我索要签名吧。

2002-08-11 07:35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程默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Horse
会员

这贴一发我就看了两遍,但始终不知道说什么。
呵呵,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

我是第七被害者。我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呵呵,别拿烂苹果砸我~~)

2002-08-13 07:08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Horse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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