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传说
如今我已不再置身事外，
一切色彩皆已化入声音与气味。
且如曲调般绝美地鸣响。
我何必需要书本呢？
风翻动林叶，
我知晓它们的话语，
并时而柔声复诵。
而那将眼睛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
将无法企及我的双眸……
天使在地下铁入口跟我说再见的那一年，我渐渐看不见了。
秋天的黄昏，他牵着我的手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我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低着头用力踩地上的落叶，发出清脆的破碎的声响。突然想起了里尔克的《盲女》。我屏住了呼吸，清晰地感受到时光流转在我们交织的手指之间。我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是冷漠中带有温情的轮廓。那个时候，他没有发现我眼底蓄满了疼痛的泪水。我渴望脚下的路是没有尽头的。
我不爱说话，我喜欢用带着恐惧的眼神看整个世界，像一只沦陷在陌生丛林中的昆虫，茫然而无助。
下午三点十七分，塔尖的阴影正指向收藏童年记忆的那一扇门。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脸色灰白，眉心深锁，嘴唇干燥。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飘散在肩头，有一部分挡住了前额。她是带着被某种致命的痛苦所打击后留下的平静。她静静走向浴室，关上门，然后是不断的水声，蔓延整个潮湿昏暗的房间。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走过去敲浴室的门，除了水流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回答。阵阵血腥的味道伴随着水声从那道紧闭的门中流泻出来。我感到一阵恶心，随即逃离出去，在清冷凛冽的空气里不停地奔跑，呼喊，然后什么都没有回答，这个世界将我遗弃了，我突然晕厥在地上……
我听到一声爆破的声音，然后醒了过来。皮肤被粘稠的汗液覆盖，我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异常的疲惫。我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在地板上，拿了一大杯凉水，一饮而尽。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这是跟那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分手后的境况。我的神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混乱。我想起我的童年并且很想去那个秘密的花园找到儿时遗弃的玩具兵，看看他的神情是否依然孤独而疲惫，还带有淡淡的哀愁。
17岁生日深秋的早晨，窗外下着毛毛雨，我喂好我的猫。六点零五分，我走进地下铁。
我挤了进去，在人群里，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我看到在地下铁惨白的灯光下人们脸上的表情。慵懒而淡漠。地铁来了，我力不从心地跟着人群上车。车里人很多，塞得满满的。看不到窗外的布景，却很温暖，我感觉到自己淹没在人群里那种空寂的快感。人渐渐下车了，很多位置空出来，我依然站在那里，很多陌生的气息木然流过。我突然想起他有点呆滞可爱的笑脸。是我喜欢的一种表情，没有任何理由地喜欢。地铁的门打开，我走了出去。
我习惯独处和自言自语，幻想自己变成一条鱼，潜入深海，轻声叹息，冷暖自知。
我的父亲从事音乐，他有浪漫飘忽的气质，他教我弹钢琴，我认识了帕格尼尼、莫扎特和肖邦。我的母亲从事文学，她有感性动人的才情，她教我写文章，我认识了杜拉斯、川端康成和海明威。我曾经是一个被音乐和文学双重封闭而自我遗弃的孩子，其实我渴望冰淇淋和漫画。有那么一天，我看到了天堂虚掩着的那扇充满希望的门，因为偶然我踏了进去。我想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可是不再被遗弃。我记得自己是微笑着走进去的。我看到天使，他们都围在我的身边，那么接近，我甚至可以感到自己也成为了天使。
后来，我的父亲跟另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去了加拿大。我的母亲继续忙碌于她的事业，只是不再写作。从此她很孤独。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像杜拉斯、川端康成和海明威那样让才情萎靡不会写作的自己长埋地下。可是事实上没有发生。我只是在重复的那个梦中看到了母亲的死亡。我是没有天使的翅膀的。我感觉到自己的突兀和无助。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幸运，只有更糟糕的失落。我想我进了一个圈套，无力反抗，等待被拾走的瞬间可以快乐一些。
在地下铁的出口，会不会有人在等我，他会为我撑伞，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星星的方向，陪我走一段路。
凌晨两点，我因为连续吃了20个冰淇淋而剧烈地胃痛。那天是我父亲在加拿大出车祸以后的四年整。我想用一些寒冷来麻木自己的心，忘记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琴键上的飞舞，忘记那双深邃静谧的眼眸，忘记那种深沉磁性的嗓音。因为它已经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只是在灼热的疼痛中，我才明白自己拼命要忘记的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了。他是我的父亲，我的血液里都有他的气息。我想我可能会劫数难逃，这种疼痛似乎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像奄奄一息的灯芯。窗外下起雨来，很冷。我忽然不想这样油尽灯枯般死去。我打开电脑，上网，然后在一个论坛上看到一个叫“地下铁”的人。然后我们开始用QQ聊天。其实我从来不眷恋这样的无聊游戏，但此刻却可以拯救我忘记疼痛。世界是没有边界的，可是我常常以为自己走到了尽头。
我在地下铁的站台，有一次听到远方阵阵海潮声。穿越地心的另一端，我期待有一座盛开玫瑰的花园。
我背着一个很大很重的包，里面塞满了我觉得用得着的东西。很累也很踏实，去见一个高四的朋友。我想没有安全感落魄的人大多都会这样。我们在哈根达斯见面。看见他的第二秒，我忍不住爆笑。他居然把头发全数剃光了，其实这是没有错的，错在他头皮的颜色如此的呈亮，以致足以反射店堂内明晃晃的光线，好比达摩祖师的头被光圈笼着，熠熠生辉。
“拜托，小姐，你有点人性，好吗，笑得那么没心没肺的！”
这是金叶在我的爆笑持续了十分钟以后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好的好的。”尽管我没有打算给他面子收敛自己。
他也早已习惯了我的作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我很喜欢跟金叶在一起的感觉，没有负担。只是经历了高考失败的他似乎还是在隐隐约约中多了一点沧桑的感觉。我被他所谓的“世界末日”的经历弄得很开心。他是那种不会让别人不开心的人。
晚上十点，我们走上天桥。我从包里掏出DISCMAN开始听周杰伦的《八度空间》。他抢走我的一个耳塞。我们就这样肩并肩扒在栏杆上看夜景。我数着马路上咆哮而过的车辆，直到自己觉得空虚为止。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叶绕到我的身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没有被他的举动惊讶，我知道他的心里藏着太多的忧郁，一定是十分沉重的。他的呼吸均匀地在我的耳边起伏，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在JAY的完美音乐中走进心灵的八度空间。暂时对疲倦聊以安慰。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上网，和那个“地下铁”聊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可是我居然乐意兜个大圈子来安慰心情不怎么好的他。那天晚上，我觉得他很酷。我对酷的人一直充满兴趣。
我努力寻找希望，深怕幸运就在身边，却被我粗心错过。
周一的早晨，我没有吃东西就打算去学校。在家门口看到在我视线里失踪很久的筱筱。她的眼睛红肿。我凭知觉感到了什么不幸的发生，而能让这个前些天还煽情地写信告诉我自己美丽恋情的女孩不幸的，也只有幸福中的沦丧了。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看我。我走过去抱住她战栗的肩膀。然后她的泪水绝堤了。大概过了很久，她含糊地憋出一句话：他就这样为了另一个女人没有理由地离开我了。我没有说什么，找出纸巾帮她擦眼泪，那一刻，我很痛恨那个辜负了她的男人。她又突然很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再找他，我要问个明白。然后撇下我离开。我艰难地笑了笑，抓起书包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学校。
只可惜我依然迟到了。我不打算低声下气地闯进教室，我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将自己的沮丧暴露得淋漓尽致。我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安静一下，有明亮的阳光，有和煦的秋风。于是我爬到了一个宿舍的楼顶，在那里，有激烈的风吹向自己，刺痛感和恐惧感交杂成一种逼迫的快感像穿在身上的外套如此真实。我走到边缘，忽然很害怕，怕自己真的会跳下去，像一只鸟飞过。可是几秒钟的时间丢失的是自己17年的生命。
我回家，看一本名为《菊花香》的韩国小说。
痴心妄想拥有神气的飞天扫帚，载我飞离困境，或是一根仙女的魔法棒，轻轻一点，就可以美梦成真。总在跌跌撞撞之后才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在温暖昏黄的灯光下，我扒在床上读这个带有浪漫的凄美的爱情故事。突然无法自控地掉下眼泪。是因为这样一段文字——“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只能在绝望和恐惧中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因为有了你，我每天都可以梦想最美丽的离别。因为你拿整个生命来爱我，所以我的心获得了自由。我的生命正在慢慢地离开我，好像沙子从沙漏中流走一样，我听到了那流逝的声音，但只要你熟睡在我的身边，我依然笑得出来。”这是身患绝症的女主角用心表达给自己爱的男人的心声。
我把自己囚禁在象牙塔里感受乌托邦已多时，我想起曾经一个自己爱过的男人的一句人生格言——相爱或者死亡。
我对已经等我多时的“地下铁”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绝望的。生活还在继续。
我在危机四伏的城市里，随时准备挥手告别。但世界的惊奇与美丽，仍让我依恋不舍。
周末，下着蒙蒙细雨。我的心情非常透明干净。我打算外出。这两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没有人在身边，我会窒息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或者学梵高摧残自己来泄恨。
走在地下铁里的时候，听到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和陌生人的窃窃私语，回荡在寂寥的空气中。手机响了，是金叶，我笑了。
“喂，我要走了，出国。”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的声音听来是干涩的。“记住，好好照顾自己。”然后电话断了。
我呆了很久，我想，金叶连告别的伤感都不肯与我分享，是否过于残忍。但是很快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们之间是不能接受告别的。
我一个人在人民广场坐了一个下午，看着行行色色的人从身边走过。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回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是一个让人变苍老的过程。我不喜欢。
我突然很想念那个喜欢安静和黑暗的“地下铁”。我走进网吧，回复了一封他给我的信。然后回家。我想起他说我是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干净真诚的女孩。他还说他喜欢我。呵呵，是真的吗。
我日夜祈求，一场完美的演出，一个奇迹的到来。
鱼儿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
水对鱼儿说，我知道你在哭泣，因为你在我心里。
不知道为何很喜欢这两句话的意境。我想，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对我说：我就是你的水，载你去任何的地方。我就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他。因为我是条溺水的鱼，已经不能自拔。
爱情，我突然想起这个温暖遥远的字眼。也想起那句——相爱或者死亡。还有那个我自以为是爱过的人。还有我们曾筋疲力尽的爱情。
筱筱告诉我，完整的女人是不能没有爱情的。经历爱情的人可以变得更为成熟。事实上，筱筱就是一次一次在受伤中边冷漠的实例。记得高二的时候，我们在洒着柔和月光的床上静静谈论过爱情。她说，她相信一生一次的永恒爱情。我说，我不相信爱情本身，也不相信它可以专一永恒。而现在，当筱筱每次谈起爱情的时候，一定会来一句：爱情TMD是用来安慰欺骗自己的东西，哪来的专一永恒可言。弹着《梦中的婚礼》，我的心里很静穆。我十分思念我的佳明哥哥。想他俊秀干净的字体，想他温和明亮的笑容，想他理性睿智的思想，想他的一切一切。
2000年的圣诞节，我们在地下铁分手。他带着我送的雪白的围巾，在风中交织又分离，预示着人生琢磨不透的分分合合。他向我挥挥手告别。我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和深情注视着他。我不停地微笑，不停地吞下我的眼泪。列车呼啸而过，带走了我心里的佳明和对他永远的眷恋和不舍。从此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走出地下铁，我看到天空中绚烂的礼花绽放。是一瞬间的完美永恒。我相信爱情就是一瞬间的，我一直藏在心底。
我在地下铁无尽的通道中，清晰地听见蝴蝶轻拍薄翼，来回飞舞。
黑暗幽静中，我们拥抱。他霸道深沉地吻我，将他的热气深深烙进我的心里。我闭上眼睛看见那一颗最甜美的红苹果，一片一落的金叶子。我在一段冒险的爱情里沉沦下去。忘却了这个世界的不公与苦难。我想他是这个世界上我真正要找寻的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他会让我充满希望。
只是不确定他究竟是一个终点还是另一个起点。
我到底应该相信谁？
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毕竟无法选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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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你一之后 我们非朋友 也没有问候
再怎么爱过又怎么样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仇人 然后是陌生人
2002-10-13 09:58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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