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到一篇微型小说，讲到日本的白隐禅师，道行甚高，负有盛名。面对旁人无端的诬陷，他未作任何辩解，只是淡然地说了句：“是这样吗？”轻轻几个字，包含着多少威力与内涵！一种镇定坦然的人格境界飘然而出。
世事冗杂反复，不虞之事甚多。很多人都学会了明哲保身，小心从事。这就是有人所谓的“鱼的哲学”——水底的鱼儿，危机四伏，一方面要巧妙地躲避大鱼的侵袭，一方面又要偷闲自由自在地游弋。做到这一点就是一条明智的鱼，一条能长大的鱼。
白隐不做那条鱼，他宁可做海底的礁石，固守住心中的炽热与坚硬，让时间去考验，让沙浪去淘洗，等到所有的水退去，露出的才是自己真正的本色。
其实无论是鱼还是礁石，都只是生活方式的一种，每个人的趣味不同，价值观念不同，生活方式自然不同。这其中并没有是非对错，关键在于选择适合自身的。每个人的人生道路、生存方式、处事哲学都由我们自己去选择。
忽而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至今被许多凡夫俗子向往，而能真正摆脱世事纷扰的有几人？陶渊明说：“性本爱丘山。”能如此正确的认识到自身“性本爱”是什么的又有几人？现在太多的所谓“文明”所谓“先进“蒙蔽了人们的真心。很少有人认真的思考自己需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于是乎，大家一起随波逐流。就好像如今的莘莘学子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他们是否明白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将来的“光明前途”，还是“共产主义事业”？我们根本没有探讨的余地，因为环境的压力使每个人都处于一种“当局着迷”的蒙昧状态。如果我说自己愿意放弃上学而去种田不是遭人耻笑挨人白眼就是受人冷落。如此看来，生活的意义何在！
与陶渊明有着相异趣味的柳永也曾引起我极长时间的思考。同是文人，他追逐着世俗的功名利禄，即便仕途不顺也感叹是“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也近乎执著的认为“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因为不同的价值取向与目标定位，柳三变的一生都追求着官职，也许追逐的过程快乐抑或痛苦，但这些都是他个人的选择。他的词中也看得出他喜爱世俗的繁华预想了。既然选择了自己钟爱的人生之路，即便是失败的结局，他所活过的也毫无遗憾。不管是陶渊明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还是刘屯田追功求名的人生，都是他们从自己内心中问到的答案，他们的生命因为自己的真心选择而精彩。
人生的道路时刻受着社会发展的客观历史条件的制约。在历史与社会面前的我们是无奈的。又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李煜实在是不适合当皇帝的。他在词中真切感人的笔触与愁绪凄迷的格调，以及没有矜才使气、堆砌词藻的娇揉，都使他在诗词上的卓越成就早已盖过了真龙天子的头衔，而他的人生也成了今人对于人性、命运与生活的探讨。清代第一词人纳兰与李煜相似，一样地寂寞在“金殿寒鸦”之中。他们都无奈于宿命的安排，毕竟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只是纳兰有朋友的祝愿：“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而李煜却一人孤独的慨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人类走过了千年，终究无法穿越时空的隧道，命中注定我们生活的年代与社会。李煜和纳兰也同样别无他法。即使表面并没有摆脱世俗的身份，但他们在内心中已隐隐做出了选择。有时候人是要为自己活着的，就算全世界都将我们抛弃。然而生命的卑微又怎能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做出决定！和古人相比我们实在是幸运的，可以稍微容易一点地摆脱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可在越来越多的虚伪肮脏面前，我们却比古人胆怯，比古人圆滑，不敢对周遭的伪装加以否定。我们仍然走着别人为我们设计好的道路，过着别人为我们想象好的生活，那么这样的生命还真实吗？这样的命运仍是操纵于自己手中的吗？
想起那位在罗布泊留下生命影子的壮士，想起面对“生还是死”的哈姆雷特，想起选择小曼的志摩，想起那位有七门红灯照亮前程的少年……我突然悟道，要明白自己需要的生活方式，要在明白之后不顾世人鄙弃的目光踏出飞鸿无痕却坚定毅然的步伐，这一切的抉择背后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孔子提出礼教，阮籍冲破礼法，这种束缚与反束缚的进行是不是一种轮回？如果是这样，那么定格生活方似的框架与跳出生活方式的框架也是历史的轮回。历史要我们付出代价，我们也想返璞归真，于是，生命的价值越来越轻，生活方式的选择更应引起人们的思考。
庸人们数着分数，数着钞票，数着成功与失败的纵横之比，我不屑。想告诉他们：你们原本向往并非这样的生活啊！你们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你们该有真心所爱的人事。可是我似乎看到一张张金属制的脸庞，泛着明亮而怪异的光，反射在我苍白的话语中。
认真的审视内心，审视生活，真的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