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牙河的河水依旧明净清澈。
我慢慢低下头去，让流淌的河水浸湿自己乌黑光亮的长发。水中映出的依旧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美丽身影。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还依旧美丽，在他回来的那一天。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回来……


二


从小我就喜欢坐在月牙河边，这条从远方流淌而来的宽阔却蜿蜒的河水。可是父亲不喜欢我这样。母亲告诉我说，在我出世的那年，有一位偶然经过村庄的老人对父亲说我生生世事都注定只是倒映在水中的月影。父亲不信命，所以才给我取名叫做月。


月。他也喜欢我的名字。他说月可以照亮他的心志，指引给他一条走出迷雾的道路。
我十六岁那年在月牙河边第一次见到豫让。那时候他正是范昭子门下的门客，不得重用，壮志难酬。他对我说有一天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会回来娶我。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时的儿戏之言。可是我相信，所以我一直等他。
两年之后我成了他的妻子。豫让得遇明主，被晋的智伯瑶尊为上宾。


然而一切都并不长久。
晋阳城下。智伯联合韩康子、魏桓子，发举国之兵攻打赵氏，不料韩、魏倒戈相向……
赵、韩、魏三家分晋。智伯的头颅被赵襄子漆为饮器。


三


我们回到村庄隐居起来。豫让这名字很快湮没在那个乱世之中，像是智伯瑶门下的所有曾经看上去忠心耿耿的门客的名字一样。可是豫让和他们不同。
人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每当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我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他不会在我身边太久。我只是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快。


月，我一定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
你非要走不可么……
我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他留下，那么他就不是豫让。


那时他伸出手擦拭我的泪水。然而他还是走了。
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我知道他走了，因为那柄匕首不见了--那柄智伯赏赐的匕首，他从不离身。


四


往来的外乡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事。
那是都城中的大事。赵襄子遇刺。刺客是亡主智伯瑶的门客，不知何时潜入宫中扮作杂役，伺机行刺。事败。赵襄子大义，不究其罪，成其美名。
整个天下都唱咏着赵襄子的睿智和仁义。那个不识时务的刺客，他们说，他是智伯瑶愚蠢的随从……


豫让不会再回来了。


五


桥下河水潺潺。
晚霞像是撕裂的伤口一样将散发出的血红光亮洒在河面上。
我沿着月牙河一直走到这里。这条宽阔的河水，月牙河只是它下游的支流而已。而再过不远，就是晋阳城门。
我已经在晋阳城游荡了整整十五天。他肯定就在这里。可是，偌大的晋阳，人群摩肩接踵。我找不到他。
桥下流水潺潺。


远处，一架华丽的车辇正驶向这里，周围还围绕着马车和卫兵。人们开始闪避，我也随着拥挤的人群向桥下走去。
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就在不远处，是一个乞丐。他衣衫褴褛，恶疮遍身，喉咙中发出沙哑的低吼。
车辇和仪仗渐近桥头。而那个乞丐就站在我面前。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亮有瞬间的闪动。然后我径自走过……


所有人都说我没有认出他来。其实即使他的容貌已经全然不同，我还是可以立刻分辨出那饱含杀机的锐利眼神。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面前的乞丐就是豫让。
可是我分明看到渐行渐近的车辇，和那个端坐其中的人--他是赵襄子。


身后是人群的呼喊，惊马的嘶叫……


六


我又回到了月牙河边。
夜晚的月牙河格外美丽。明净清澈的河水中，皎白的月影影绰绰。


赵襄子再一次成全了豫让--答应了被俘的豫让的击衣之请。
看着赵襄子的衣袍的碎片满天纷飞，智伯瑶的身影也在其中慢慢消退。
然后，豫让拔刀自刎。

水没过我的额头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



七


在我出世的那年，一位偶然经过村庄的老人说过，我生生世事都注定只是倒映在水中的月影。
我的名字叫做月。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在月牙河边见到豫让。后来他娶了我。
……




后记。
不知道为什么就写了这个，和这个网站不搭调，有点莫名其妙的意味。
高二或者更早的时候读到谈歌的《绝士》。写荆轲刺秦。那种句调在第一时间就打动了我。是近乎异常的平静。很想有一天也可以写成那样，不过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
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出现的死士现象一直让我感到莫名的吸引力。他们不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名垂千古的将军，而是用一种不惜后果的私人行为来改写历史，而他们与自己效忠的君主的结交关系也更多地倾向私人而不是官方关系。
由史看来，智伯荀瑶并不是一个足够英明的君主，三家分晋城破家亡的结果较大部分的责任要由他自己来承担。豫让的行刺并不完全是出于除暴安良的意图而是私人的复仇行为。然而正如豫让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所以他才可以为了报答智伯而“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以至殒身不恤。
文章里面选择用第一人称写一个女子。是因为看到史书上说豫让自残之后“形状不可知，其妻不识”。所以私自想象成其实他的妻子只是没有办法与他相认。她没有办法不成全他。写水中月影有照应“镜花水月”的意味，一则是虚指，另外，最后的豫让击衣又何尝不是一个空影而已呢。

不错的设想。
其实还可以写得具体一点。

同上

嗯，不用具体了，故事已经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