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楼（三）
吕布在白门楼的阶梯上被人捆作一团，就此迈步上楼，就此开始失神，就此回想起自己与貂禅相遇于洛阳的情景。陈小靖靖在自己寝室（也就是我的寝室）里被Double一个手机打断，就此不爽，就此感到进退两难，就此回想起轨道脚踏车上的时光。如果被普通人打断，陈小靖靖理都不会理，一定骂句“辣块妈妈”挂上电话继续耕耘。然而Double是系里的党支部书记，他来电话是告诉陈小靖靖现在整个党支部的人都在等他。陈小靖靖早晨刚在校医院献过血，当时又在进行重体力劳动，处于所谓的“气血两亏”状态，头脑不甚清晰，差点就没把那句“等我干什么？”问出来。倒是下边的Sunny处变不惊，拍了拍陈小靖靖，做了个跳水游泳的手势。陈小靖靖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开他的入党审批会。
吕布自从当了兵以后，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当了将军以后，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当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就要在公众节假日跑出来巡逻站岗，被混混打闷棍得使军体拳（至少第一式得使军体拳）来招架，当人民公仆就要态度端正不苟言笑注意军容风纪，漂亮女人倒贴上来也不能吃豆腐。这一切准则吕布都奉若神明，所以当两个坚坚挺挺的肉疙瘩贴到他肚子上的时候，他一把就把眼前的女人提了起来，用极酷的声音问了句：你没事吧？
貂禅是被吕布抓着肩膀提起来的。因为她和吕布之间的身高差距，吕布抓她肩膀最为顺手。本来抓领子也很方便，但是貂禅穿的衣服没有领子，有的话材料也很脆弱多半经不起抓。我没有被人抓着肩膀提起来过——小时候我爸试图这么做的时候，我用大哭来阻止他——然而想来滋味一定不好受。因为貂禅人在半空中紧皱着娥眉，龇牙咧嘴地说：“本来是没事，现在被你一抓……”
陈小靖靖看到我用“龇牙咧嘴”来形容貂禅，指出我这个词用得不好。我说凭什么美女就不能龇牙咧嘴？美女一样要吃饭要消化要拉屎，疼了会哭，感冒了会流鼻涕，熬夜了也会口臭，生了孩子会有妊娠纹，老了会满脸黄褐斑……认为美女就不可以和蓬头垢面龇牙咧嘴烂醉如泥傻笑傻哭诸如此类词语沾边，这种想法要不得。尤其是美女本人不能有这种想法，如果她这样想，就等于承认自己只有和这些词语不沾边的时候才是美女，这样“美女”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一种状态。当一个人放弃当人，而要当一种状态的时候，我们通俗一点是管他叫“假正经”。喜欢一个人就要挽救她，不能让她成为假正经，所以我要说，貂禅被吕布抓在半空中的表情是“龇牙咧嘴”。
陈小靖靖想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得对，Sunny说她韧带很松，可以做劈叉，平时做给我看过，但脱了衣服的时候叫她做给我看她就不肯了。可见她也有假正经的倾向。为了挽救她，下次非要叫她脱了衣服做给我看不可。
吕布从来就没有被人抓着肩膀提起来过，因为他从小就死了爹，至于长大以后就更不可能，大家可以想象提起身高2米31的人的，是个什么怪物。因此吕布根本就不知道被人抓着肩膀提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因此才会造成貂禅龇牙咧嘴而吕布全无所觉。这完全可以理解，所谓“不知者不罪”、“白天不懂夜的黑”。惯于把人屁股打烂的人，往往式从小五行欠打，惯于让人挨饿的人，往往是从小营养过剩。对这种人，你问他屁股是什么材料做的，他可能回答说是木头；你告诉他不吃饭会饿死，他可能问你“何不食肉糜？”这种品质在我们这里叫做“全然不顾人家的感受”，具备了这种品质，就可以熟练掌握把人当作数目字来管理的本领。而大家都知道，把人当作数目字（或者“行货”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不是人）来进行管理，正是英雄的专长。
当陈小靖靖看到我赞叹电视里的“标致”车广告，说了句“去买下来好了！”我险些把他当成英雄的苗子。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因为自己钱来得容易就以为别人的钞票都是家里印的。这和因为五行欠打而以为别人的屁股是木头做的，因为营养过剩而以为别人是乐意挨饿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有的至多是一条小水沟，只需多吃点肉糜就能填上。所以你可以想象我乍听陈小靖靖说出这句话来是个什么感受。按说他成不成英雄和我无关，我不为任何人要成英雄了而眼红或哀悼，不过历史证明英雄的“故人”下场多半不好，尤其是像我这样和英雄分享过失神体验的故人。除非我有自信将来随时可以逃到一个英雄找不着的地方生活——鉴于我英文不好而台湾眼看就要统一，这看来不大可能——否则我就应该竭尽全力阻止这棵苗子长成大树。于是我准备了一大堆诸如“上海人均GDP虽然不低，但是还有不少人如哥们我苟延残喘在这座城市的底层”“买辆标致在您看来不费多少钱，但有些人奋斗一辈子还未必买得上”之类的话，然而一句都说不出口，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个老百姓。扼杀英雄苗子是英雄才有的行为，而老百姓对待英雄苗子，自古以来只有不闻不问一种态度，所以老百姓始终是老百姓，行货始终是行货。我说不出那些常识性的话来“挽救”陈小靖靖，完全因为我的生物本能。
幸而实际上陈小靖靖根本不需要人“挽救”，他压根儿就不是英雄的苗子。因为我发现他看到电视里放到美国的战斗机，也说“去买下来好了！”，这才发现这是穷哥们拿自己开玩笑的话。只要他会说这个，就不是当英雄的料。因为英雄能拿任何人开玩笑，就是不拿自己开玩笑。
貂禅被吕布抓住肩膀提在半空中，这个过程前后持续了不过十秒种。当貂禅说到“本来是没事，现在被你一抓……”时，吕布就把她放了下来。因为吕布虽然不知道被人抓着肩膀提起来的滋味，但是从貂禅的表情可以猜出她很痛。这就证明了吕布不具备“全然不顾人家的感受”这一品质，也注定了他空有身高2米31的异相，却成不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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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2002-03-16 11:27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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