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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
会员
海的女儿

我盘腿坐在她面前,她安静地看着我,她知道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所以她不会打扰到我,她一直是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孩。有时我想累了,就会抬起头来看她一下,她清澈透明的双眸,她柔软馨香的发丝……
我给她带去的是一大束白百合,百年好合。不知道它们会在她那儿多久,也许在我离开的下一刻就被人拿走。她一直不关心周遭的人和事,过去、现在、未来。
炎樱,我还没有执子之手,我什么都来不及做,你会不会原谅我?我望着她的眸子,有许多话,我都说不出口。

我翻来覆去地听一首曲子,我一个人,所以也就没有曲终人散。这是我喜欢的状态,暧昧不清,一切都模糊了界限。
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一个女孩子忽然回首看着我的样子。

她是我母亲同事的孩子,十七岁,在本市一所重点高中念书。回首看着我的样子很乖,就像一只小猫。她的目光停伫在我脸上很久,周围的空气开始像小时候吃的秦糖一样融化,呼吸是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我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硬生生地发疼。
后来我发现每次我去那里,她总是也在。翻一本翻了千百遍早已卷边的书,或是不停地吃巧克力。我说炎樱你再这样吃下去当心变小猪,到时候就没人要你了。她大笑起来:“萧北那我嫁给你好了。”然后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我们去了游乐场。白云像体积庞大的棉花糖,不安分地移来移去,天空蓝得太彻底,我抬起头,心就一点一点往下面坠落。不知道下面会是什么,会不会也有棉花糖把我接住。我笑笑,已经二十四岁,有这样幼稚的念头实在是不应该。炎樱在一边和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讨价还价,我不明白一支棉花糖有什么好还价的,然而炎樱兴致勃勃。她任何时候都是兴致勃勃的。
玩云宵飞车的时候我没有和她一起去。我看着她乘坐的列车缓缓驶入云端然后又急转直下,大家都在快乐地尖声高叫,有人喊着“我爱你”有人笑着叫“救命”,我看到炎樱也张大了嘴,但我听不清她叫了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问她:“玩得开心吗?”她点点头,侧过脸来看了看我,便不再说话。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很安静。我送她回家,已经到了她家门前,她忽然回过头来问我:“明年我就毕业了,那个时候我可不可以爱你?”我愣了一下。她又开始大笑,她说萧北你真有意思。她还是个孩子,她不知道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我没有告诉她,我想说,可以。 

再次见到炎樱是在一年以后,她的母亲已经不和我母亲一个单位,可是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萧北我们出去好吗?再去游乐场吗?不,我们去电影院。
因为是下午的场次,影院里没什么观众,座位基本上是可以随便坐的。我和售票处的阿姨费了些口舌,她给了我两张座位中间偏前的票。炎樱坚持要坐在最后一排,并且买了大盒的爆米花。她说你坐前面好了,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的。
是很老的片子了,这次重放。蝶衣最后一次与小楼排霸王别姬,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只有在戏里他才能与他深爱的男人相偎相依,他终于无悔。
我回过头去寻找炎樱,她不停地把爆米花往嘴里塞,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大雨,我们两个都没有带伞。可是炎樱自若地走到雨中,萧北我们回去吧。我默默走到雨中,她忽然转过身来抱住我。我想她是在哭泣,可是她一声不发。流淌在我肩上的不知是她的眼泪还是天上的雨水,在温暖和冰冷的界限上我失却了时间的概念。我轻轻念着她的名字:炎樱、炎樱,我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那天,后来的事情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仿佛是在瞬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回来的时候又消去了我的记忆。所以我亦无法解释我脖子上的玉牌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炎樱,她母亲很奇怪:“炎樱?她一个月前就已经去英国了。”
我搁上电话,什么也没有说。

我来到了炎樱过去所在的中学。初春的校园仍然透着几丝凉气,教学楼都死样的冷冰冰,看着摸着都吓人,更不要说在里面上课了。
可是居然有女孩子欢笑的声音传出来。我走上前去,我问她们认不认识炎樱。她们的脸上立即露出惶恐的表情,其中一个说:“我们……认识。”
我请她们吃饭,让她们讲讲炎樱的事情。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刚来的时候,觉得她这个人很好相处的。漂亮、开朗,喜欢说笑话。可是后来她的脾气不知怎么就变了。
她喜欢在夜里坐在窗上数星星。其实你也知道,上海的夜空基本上是一片荒芜,惟有几点孤星点缀,可是她硬说看到了满天繁星,还说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人燃放烟花。
她的朋友渐渐离她而去,她变得孤独。有男孩子追她,可是她一概不予理睬。
有几天早上我看到她在操场上飞奔,像一只小动物,不,像一只鸟,一只寂寞又无法停歇的鸟。不知怎么的,我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湿热、并伴有甜的味道。
学校组织我们去看海,大家都在陆上走,只有她一个莫名其妙她走到海里去了,老师发现她的时候,海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胸口。
她还在一本本子上写满了一个名字:萧北
……
我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饭厅里十分嘈杂,男生女生互相调侃着,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能想象炎樱在他们之中沉默、沉默,像一条不属于陆地的鱼挣扎着。
然后,她就去了英国?我问她们。
英国?她们面面相觑,不,炎樱……她已经死了。
炎樱已经死了。这一天我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就连走路的时候感觉也是恍恍惚惚的。我拿到了炎樱那本写满了我名字的本子。那本子很旧,都泛黄了,像出土文物一样。本子的前半部分被她撕去了,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些残余,明显也是一个人的名字。往后翻,在中页的地方写了一个年份:1976
我生于1977年。

刚到家我就接到了炎樱的电话:“你是不是去过我们学校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朋友告诉我的啊!”我听到炎樱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出来、传出来,划破房间里干冷的空气,我的呼吸重新又有了甜的味道。她还是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语调中都含着笑意。她说她就在我家楼下,叫我下去。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又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切都还真实存在着。
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在。
楼下,看见一个神情落寞的女孩正在东张西望,她的衣服有点旧有点脏。我笑笑,炎樱就是这个样子,不顾别人的看法。
她见我来了,马上绽开笑靥。她笑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一只白蝴蝶张开它的翅膀向我扑来。耳边有一些诡异的音乐响起,我咬咬干涩的嘴唇。
她兴冲冲地跑过来,拿起我的玉牌看了又看:“还在啊,真好!你不能把它弄掉哦,不然你会后悔的。”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脸上又开始出现那种落寞的神情。
想起一首诗:云的归于云/雾的归于雾/天空的归于天空
她说萧北这次我要听你讲故事。
这个时候天空开始慢慢低垂,像是施过魔法般呈现出孔雀蓝。我说,古代印度那地方有一个叫孔雀王朝的,因为建立它的人是个名叫孔雀的男子。
街灯在某一个瞬间齐齐放出琥珀色的光芒,像是来自上古召唤的柔软的呓语。我说,千年前有一只小昆虫不慎被松脂包住,埋入地下,我们今天看到昆虫琥珀,这是等了千年的泪。
路边有藏民打扮的人走过,将他的包裹往地上一放,掸去灰尘,展开,一个王朝般的辉煌和寂寞。我说,有一个西藏神话说人是由猿人和女罗刹所生,所以兼具温存与残忍。
炎樱打断我:“萧北你听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吗?”
听过,怎么?
我想听你讲海的女儿。炎樱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云一样浮着。她说,我要你,抱着我讲。
好。我搂紧她的身驱,很紧很紧,可是她仍然冰冷。
从前,有一个善良美丽的人鱼公主,住在她自己的宫殿里,她喜欢种太阳花……
炎樱不时地打断我,她说萧北你快看那些星星,它们在向我们眨眼呢。我仰头,只看见一大片的深蓝,上海的夜空是荒芜的。可是我微笑,我说是啊,很灿烂的星光呢。
人鱼公主为了她心爱的人化作了海上的泡沫。
炎樱的身体越来越寒冷,原来萦绕在我们身边的那些甜甜的空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混杂有咸腥的味道。炎樱说,我看见有人在燃放烟花,是在海边。快!萧北,带我去海边,我要看烟花。她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渴求与受伤的神情。
好的炎樱,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不知不觉中我眼眶中有液体坠落,是温暖的,不知道炎樱会否感觉到这种温度。我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我预感炎樱会离我而去。

海边,没有人,可是的的确确有烟花在绽放,还有满天的繁星。我找不到卖烟花的地方。炎樱说,我想买一盒火柴。
我们坐在海边,看海水荧荧地发亮,白色的波浪在翻滚。我为她点燃火柴,可是燃烧着的火柴一旦靠近她就即刻熄灭。一根、两根、三根……每一根,都是如此。
那种咸腥的气味越来越重,我想也许是到了海边的缘故。我问炎樱还要不要听故事。她缓缓摇了摇头,显出很无力的样子,她可能是累了。那么,睡一觉好吗?她还是摇头。
她说萧北,我要看星星,我要看烟花,你帮我划火柴,好吗?
她的声音已经很轻,耳语一般。
我替她划着火柴,很慢很慢,我怕一旦结束,她就会像天使一样飞走。可是终于,终于没有火柴了。我沉默。
炎樱回过头来看着我,她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可是我已经完全听不清。她挣脱我的怀抱,径直走到海边,最后回头望了我一眼,然后飞奔回来,亲吻了一下我的玉牌后,纵身跃入海中。她的姿势就像一条鱼一样漂亮。深蓝的天空、璀璨的星光、灿烂的烟花,它们散发着糜烂绚丽的气息,她是人鱼公主,她现在就要回到海里去。
海里泛起白色的泡沫,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荒芜的苍穹,四周一片寂静。

我翻来覆去地听一首曲子,我一个人,所以也就没有曲终人散。这是我喜欢的状态,暧昧不清,一切都模糊了界限。
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一个女孩子忽然回首看着我的样子。
炎樱走后,我又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还是在孔雀蓝的夜里,我再一次看见了点点星光和烟花。
炎樱浮出海面:“萧北你听过海的女儿吗?”
我说,听过。
那么你知道吗?如果王子亲口对她说爱她,她就不用化作泡沫。
我说,知道。
如果你亲口对我说爱我,我就不用回去。
……
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鱼公主,她是来找我。可是她注定还是要回去。
几生几世,她的愿望一直都只有一个,就是我亲口对她说我爱她。为了这句话她辗转于几个时空,等待她的王子对她说:
我爱你。
我摘下那枚玉牌,放在她的手心。

我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很久。然后我打电话给炎樱的母亲。
伯母好。我想问一下,关于炎樱……
噢,你是萧北吧?不是跟你说过她已经去英国了吗?这样,我给你她的地址好了。
我寄了封信去,过了一阵子收到了她的回信,那是一张写满了萧北的纸,是从那本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有模糊的1976字样。还有,一块玉牌,带着咸腥和甜的气息。
我再一次拨了她们家的电话,话筒那头传来接线小姐甜美的声音:亲爱的用户,您拨的电话号码不存在。
慌乱中我砸碎了家里许多东西,我是一路跑到炎樱的学校的。可是我发现我迷路了,我问边上的一个老伯:“您知道W中学在哪里吗?”老伯看看我:“搞错了吧?没有什么W中学。”一连问了几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相同的。我拨了114,我已经语无轮次,我只是不停地重复“W中学”,小姐告诉我,本市没有一所名叫W的中学。

三年后,我结婚了,过着平常的生活。只是有时在深夜里我会坐起来,抚摸家里一块很旧的玉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清明节的时候我和妻子陪母亲去扫墓,母亲在责备管理墓园的人没有把我们这一块的杂草除干净,我四处张望,无意间暼见一块墓碑上的名字:炎樱。
炎樱……我咀嚼着这个名字;炎樱……我脑中沉睡的那部分开始慢慢苏醒;炎樱……炎樱,我掏出玉牌,周围的空气萦绕着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带有些许咸腥;炎樱……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炎樱……星光、烟花、火柴;炎樱……你要回去了吗?
可是我回来了。
母亲在那边叫我了,她很奇怪地看了看我:“你怎么了?”然后她看到了那块墓碑:“炎樱,这个名字蛮好听的,好像很熟啊……”
翌日,我又来到这块墓园。
我盘腿坐在她面前,她安静地看着我,她知道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所以她不会打扰到我,她一直是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孩。有时我想累了,就会抬起头来看她一下,她清澈透明的双眸,她柔软馨香的发丝……
我给她带去的是一大束白百合,百年好合。不知道它们会在她那儿多久,也许在我离开的下一刻就被人拿走。
炎樱,我还没有执子之手,我什么都来不及做,你会不会原谅我?我望着她的眸子,有许多话,我都说不出口。
忽然之间我想起了那晚在海边炎樱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她说:
如果有来世,我还会来找你,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对我说爱我?

__________________
Nothing I can say

2002-08-14 01:15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小寒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Horse
会员

很感人的故事,看了动容。

炎樱到底去了哪里?
是大海?还是天堂?

白云、星光、烟花都是缥缈的东西。
那么爱呢?
泡沫。。。。。。

2002-08-14 05:11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Horse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小寒
会员

爱如捕风
爱就像海上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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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I can say

2002-08-14 05:31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小寒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Anan
会员

关于童话的我都喜欢
如果炎樱如海的女儿一样无法说话之类的就更像了

爱可以永恒
但爱情不一定

__________________
opportunity.
destination.
submarine.

2002-08-14 07:10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Anan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Horse
会员

小寒,如果“爱如捕风”,
那么我就用网兜捉。
让它就从孔中溜走。
让缥缈无助变得纯粹。
有的时候把爱作为一种信仰,远远的看着吧。

无神论者就是不相信自己灵魂的人。
我迷信,我迷信,我迷信………………

2002-08-14 07:18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Horse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cho
资深会员

不错
虽然有模仿的影子
故事真的是不错

__________________
我只是想见你,热烈地想。

2002-08-14 07:49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Echo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Anan
会员

小寒,看来你有希望达到目标
70分的一半噢
^_^

__________________
opportunity.
destination.
submarine.

2002-08-15 11:51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Anan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小寒
会员

过奖过奖……
您也不赖,大概是一半的一半啦,呵呵!

__________________
Nothing I can say

2002-08-15 11:53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小寒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藤原拓弥
等待Email验证的会员

真的不错也……

__________________
看看过往...神他妈十三...

2002-08-15 06:16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藤原拓弥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怡然
会员
想到这首歌

Silence All These Years

What if I am a mermaid wering his jeans with her name still on it.

__________________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ider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I know that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2002-08-15 08:23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怡然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怡然
会员

开始看到炎樱这个名字,觉得很奇怪。
这不是张爱玲当年相当喜欢的一个女友么?
於是看下去,才发现是一个这样的故事。
很好。

__________________
I know that the spades are the swords of a solider
I know that the clubs are weapons of war
I know that diamonds mean money for this art

2002-08-15 08:30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怡然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小寒
会员

对哦对哦!
就是那个女孩子,很勇敢,敢在流弹中泼水唱歌

__________________
Nothing I can say

2002-08-15 11:03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小寒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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