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徵曰:先恶后善,是回头人。
　　
　　 我不喜欢“回头”这个词，每当我忍不住回头的时候，我总感到羞愧，尽管我没干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甚至连恶作剧也没干多少。而恶作剧，我从来不认为是恶的，很多时候恶作剧只是对生活的调戏，就像一杯白开水，你放点糖进去，就是糖水了，什么东西改变了？只是你的笑颜。
　　 解散了的黑豹乐队有首歌叫《无地自容》，我在听完张楚的《厕所和床》的时候，就会重复播放这首，我尽可以听何勇的《垃圾场》，但我不是愤青，我并不感到生活羞耻，我只是不满意，不满意而已，我不需要愤怒把理智焚烧殆尽。不满意总是好的，不满意让我的目光总是在寻找，寻找让我有了期待。
　　 “回头”还有另一种解释，是我不喜欢它的主要原因，什么人需要回头？回头是岸啊，那不回头就只能在水里淹死了，你游泳吗？你坐的船够坚实吗？回头，好一个回头，回头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回头人必须鼓起勇气面对满目疮痍。那是灾难，它提醒你曾经犯过的错。
　　 弗兰克的回头属于第二种解释，马拉默德在诠释生活的灾难，人性的灾难。弗兰克在马拉默德手里被揉来揉去，弗兰克打劫了莫里斯，却为此感到良心不安，并在莫里斯养伤期间帮他打理频临破产的杂货店，弗兰克内心还是柔软的，那是童年属于善的记忆在恶还没完全侵占的时候突然调皮地伸出一脚。诱发出这种善的是对海伦的深沉的爱情，但我更愿意理解为是莫里斯的善良感染了他，那个坚信“做人老实，觉才睡得安稳”的犹太人，从不占人便宜，在穷得叮当响的最后一刻，即便想让女儿过得比较好，也不愿把自己的店烧了换保险金，尽管之前有过犹豫，但在紧要关头，他还是把火扑灭了。他不愿，这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是作为一个人起码的处世态度，在这种连做人起码的处世态度都渐渐为人所不屑，道德沦丧的年代，他挺直了腰杆。我相信爱、善良和一切美好的品质是能够传染的，若非如此，人便没有希望了，弗兰克的回头让我看到希望，第一次对“回头”心怀怜悯，心怀感激。
　　 如果单纯是讲述一个人从恶突然走向善，那么这部小说只能走向媚俗，弗兰克并非真正的强盗，强盗是不讲心的，强盗是不会轻易受感动的，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练就一身的冷漠。在强盗面前，别人的生命财产都与他无关，被抢的只是陌生人甲乙丙丁。这很可悲，铁石心肠的人是有的，爱，善良和一切美好的品质不能救所有的人，弗兰克是幸运的，恶只是发动了小规模的侵略战争，或偶尔来次偷袭，弗兰克的记忆里一直保留了对圣方济各的美好憧憬。弗兰克的恶有时还来自于对海伦的爱，弗兰克在爱与欲之间徘徊，爱与欲分离让他夹在善与恶中间痛苦不堪，他一面渴望着纯洁的爱把他净化，所以当海伦提出暂时不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候他由衷赞成，但做为一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要压抑欲望是多么的困难，他尽力去做了，他曾偷窥过海伦洗澡，那是在他单相思的时候，后来他就不再这样做了，他也曾引诱海伦，最后他尊重了海伦的意愿，而就在他救了海伦，免于沃德的强奸后，他再也耐不住了，他奸污了海伦。面对如此之恶，我是不该怜悯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伤害造成是事实，恶就是恶，不可能是善。出于怜悯而为这种行为辩护是对受害者的侮辱。
　　 “狗——没行割礼的狗。”这句话是海伦对弗兰克暴行的检举。痛，弗兰克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弗兰克的确承担了，他在为自己的爱赎罪时，强烈的感受到善的美好，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弗兰克，就在莫里斯死了后，他挑起养活海伦和艾达的担子，他想成全海伦受高等教育的梦想，他成了莫里斯，那个老实善良的人，他再一次面对苦难，已经能够坦荡荡了，恶再也不能突破弗兰克的心防，小说的最后，他割掉了他的包皮，他由一名意大利人成了一名犹太人，他成了自己的圣方济各。
　　 面对恶，我们不该作任何辩护，但面对曾经的恶，我们可以宽容，这才是正视恶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