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流云、街灯、离开吗？
一
空屋
我一个人住。我一个人活着。上海的夜色绚烂惊艳，永远在我的窗外闪烁。从这个窗口向外看出去，你可以看见高速公路，亮着双眼的蚂蚁们在寂寞飞驰；你还能看到铁路，蛇一样的东西在漫漫轨道上轰鸣。有时候你能听见隐约的警车尖叫声，你也许不怕，也许幸灾乐祸，我却在心里隐隐作痛。淡泊的痛楚。
工具
在这间小屋里我唯一拥有的，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它每天晚上都为我上演无边无际的肥皂剧。如果关掉它，它会在屏幕上映射出我抽烟的样子。我看得到。烟抽多了会让我胃枯涩干燥，于是头疼。其实一切都无所谓了，开着电视也好关着电视也好，结局都是默默地睡去了。睡着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脱过衣服，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盖过被子。黑色幻梦中我趴在坚硬的床上，与来自内心的痛楚作战。奇怪，我永远不会感冒。
载体
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我会出去游荡，这个城市为人们准备了太多便于游荡的载体，我选择了地铁。每次都被自动扶梯带进这城市洞穴的时候，我都会被这地下世界的宏大气势所震慑。夜与昼，地下铁的世界里永远灯火通明，照亮一张张思绪万千的面孔。大理石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我慢慢地移动身体，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哪里是下一站？
酒吧
白天我通常在屋里待着，这样会使我觉得浑身困倦。夜晚终于降临了，我就出去，去一家冷清的小酒吧。黯淡的光影，窃窃的私语，电唱机中传来这样那样的伤感旋律。所有的都是我熟悉的。我决不奢望一个暖洋洋的家，我只想找到一种可以宽容我的感觉。我坐着我抽烟我喝酒。酒不会让我醉，我懂得克制自己心里的冲动。坐久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只有弥漫的烟雾在充斥着音乐的空气中浮动。其实一切都没有停下来。
回家
夜终究还是深了，我说过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有一个狗窝，我得回去躺着。不想躺也得躺着。因为所有的危险都在沉沉夜色里蠢蠢欲动。地铁狂奔，带我回去。我熟练地走过漆黑走廊，然后从破墙角落找到钥匙打开门。
谢谢
我知道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床单已经换过，传真机又能正常工作了，冰箱里肯定有了几罐啤酒。
其实我知道说一声“谢谢”并不难，可是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面对她的时候通常都选择沉默，除非要问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空洞那么缥缈，她身上散发出的燥热气息让我害怕。我怕我会玩儿真的。感情是一种很难控制的东西。我选择遥远的心灵距离。
她只不过是我的拍档罢了，合作过一百零五个星期的拍档。我们是默契的金牌合作者，所以许多事情是她应该做的。她可以告诉我杀人的时间地点对象，当然也可以为我打扫房间。
不用说谢谢。
过程
杀人的过程非常短暂，当局外人还在惊魂未定的喘息时一切就已经结束了。我很镇静，这是时间堆积而成的职业素质。我早已丧失了恻隐之心，鲜血无非是红色液体。子弹飞出枪膛的时候我其实毫无感觉，手掌心也不会出汗。我唯一需要的是清醒的头脑。我把目标一个个的放倒，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出去。每次我都从死亡地带走进拥挤人群，我看见头顶那些霓虹灯依然华美妖艳。
历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岁月，杀手也不例外。小时候我在浦东的田野里赤足奔跑，天高云淡。爷爷死后全家搬到了杨浦区，在那儿我读完了小学和中学。中学的时候我也暗恋过一个女生，后来她转了学，消失在我触摸不到的世界里。中学毕业后爸爸妈妈离了婚，没多久妈妈就死了。我哭了一天一夜。从那儿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后来我大概换过十来份工作，结果都不了了之。我是个很懒的人，永远学不会动脑筋赚钱，所以我终于选择做杀手，这样的话一切都由老板决定，我只需要走过去然后开枪。
死去的人注定要死去。
杀手当然不是正行，所以我总是在东躲西藏。为了安全我花了三百块找了个坐在路边的失恋女孩拍了张照片，然后对别人说这就是我老婆，我又以一支冰淇淋的代价说服了一个男孩，让他也加进了照片中，于是别人便认为他是我儿子。我就拥有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身份证明。
我拒绝了从前。
谁知道我是孤单的？
决定
每次忍着伤痛从自己身体里取出弹头的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说告别从前的生活吧。每次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谎言，这一次我决定了。我决定洗手不干了。我决定返回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决定释放自己。
本来我打算约她出来亲口告诉她，结果我却失约了。
我开始感到心慌意乱。我发现自己心里早就长出了绳索，它捆我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后面。她原来是长时间注视着我的一个影子。
我现在逃脱还来得及吧。
我回到那家小酒吧，我递给服务生一枚硬币，说：“如果有个女人来找我，就把这硬币给她，并且告诉她我的幸运号码是007。”
我知道她一定会沿着我的足迹跑到这儿来找我。
其实我也是她的影子。我知道她会把这枚硬币投进那台点歌机听序号是007的歌。
那首让我伤心的歌会说明一切。
女孩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摆脱了从前。我只知道我的生活依然如旧，只是钱越来越少。我整天蜷缩在狗窝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听见汽车声火车声警笛声落成一片。我心乱如麻。
我需要找个伴儿。
后来我遇到一个金发女孩。
这个女孩好怪，她穿着正红的衣服，耳朵打了七个耳洞，总是大声叫闹歇斯底里的笑。我不明白她。我孤独的时候时间没有停滞不前，所以改变了太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在迷迷糊糊的拥抱和肉体欢愉背后，我隐约觉得她其实是真心对我的，可我总是无法投入自己的灵魂。
于是我默默的抽烟。
于是我和她默默的做爱。
我只能这样。
影子
一个人不可能甩掉自己的影子，除非这个人死了。没多久我的拍档就找到了我，于是我答应帮她最后一次。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外面下着雨，她的眼神依然空洞凄迷。我发现我终于可以直视她的眼睛了。我想我拥有了重生的勇气。我要好好完成最后的任务。最后任务结束之后我将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音像店，找到自己真实的影子，然后慢慢苍老死去。
死亡
我死了，死在乱枪之下。这果然是最后的任务。杀手注定死在最后任务中。我怎么那么笨，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我觉得欣慰的是我再也感觉不到痛楚了，身体也罢心灵也罢。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向那个金发女孩做最后告别，其实我多想告诉她我不是她的终点别为我哭，我多想告诉她伤心很快就会完结，爱她的人就在很近的地方等着她。那个人不是我。我的戏已经落幕了。我满身是血躺在狼籍的地板上，瞳孔放大心跳停止。我终于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我的影子，我走了谁会成为你的新拍档，你会为谁打扫房间？
谁？
二
第一夜
一百零五个星期之后的这个夜晚我和他终于坐到了一起。我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拿烟的右手。我的头发快要安全遮住眼睛了，我多希望他能看着我的眼睛。他好像没有勇气面对我，他苍白的沉默表明他心里正在想很多事情。一切我都无法明了。我在这第一个夜晚被这个职业杀手困惑，我知道我提出的问题他肯定给不出完美答案。
第二夜
我太熟悉他居住的这间小屋了，胜过我熟悉他这个人。现在我站在这屋子的中央，被他的味道包围。围子里很乱很脏，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在这儿活着的。男人恐怕都是这样子的吧。每次走近来，我的心情都会突然变得轻快起来，我也不明白。没有别人，他也许在长街上游走也许在酒吧里虚度光阴。我不愿再去想他，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困惑。不如开始劳动吧。我戴上口罩，戴上手套，然后小心翼翼的打扫这屋子。我不觉得累，我觉得安详。我替他换好了花格床单，我替他准备好了啤酒，我替他安好了传真机。最后我摘掉口罩，然后对着模糊不清的镜子重新描了描口红，发现自己挺漂亮的。我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所有东西都回复纯洁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拎起属于他的垃圾离开这儿，觉得很满足。
第三夜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发了胖的男人们都爱打麻将。这安全是属于小孩儿们的游戏他们却乐此不疲。我坐在这家麻将馆里。觉得没意思透了。在时间的流逝中等待，什么也等不到，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想应该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说仅仅注意到了我的身体。我站起来摇摆着往里间走去，我必须弄清楚里头的状况。有个穿花衬衫的男人突然从一间包厢里探出身来直直的看着我，他的脸让我觉得恶心。这个包厢里头的男人们就是死亡目标，这我早就清楚了。于是我抛给这流氓一个媚眼，然后格格的笑着走开了，笑声早已经令这混蛋晕了，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OK，这一夜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已经清楚地记下这间麻将馆的地形，我会毫无遗漏的把这一切传真给他。明天晚上他就会出手，我相信他。我似乎已经看见好多尸体，这群令我厌倦的男人将很快消失。
第四夜
我把他的垃圾全部倾倒在自己的床上，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快。我闭上眼抓起他睡过的床单拼命的嗅着，他的味道让我惊心动魄。我希望可以把这种味道铭记一生。这天晚上我忙忙碌碌的查看了所有的垃圾，突然之间我觉得他离我好近。最后我趴在床上点燃了一根他吸剩下的烟。有一种荒凉的快乐感。
第五夜
突然之间我觉得他离我好远。这才是事实。我打扫完了，我躺在我宁愿铭记一生的气息里。我不在意我的选择，我希望能够在这气息里独自快乐。我早就变得很现实了，我无法指望一个浪子。我的手在我的身体里努力要它帮我开心。谁都知道开心最重要开心就好。他在遥远的空中飘浮，刹那间给我一片空白。手的努力让我遗忘了一切，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升，没有死，只有神经快乐元素。我逃不掉呻吟的结局。然后我蜷缩成一团，发呆，像个白痴。
第六夜
这样的结局我早料到了，我甚至早就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上次他约我出来说要告诉我最后的决定，我就知道他要离去了，虽然他失了约。那天晚上我一夜无眠，看着他的垃圾等天亮。今晚，我像幽灵一样漂浮到这家他常来的小酒吧，我收到了他留给我的点歌币。
“007
忘记他，
等于忘掉了一切，
等于将方和向抛掉，
遗失了自己。”
以前我从没听过这首歌，以前我也从没被任何一首歌打动过，这一次我却在心里头哭了。我不是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我只是在祭奠一个枯萎的灵魂。
第七夜
又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他死了，因为我。是我重新找到了他，让他帮我最后一次，再合作一次，他答应了，于是他死了，被我害死了。他已经死了很久了，现在都冬天了，好冷。我枯萎了，心里全无感觉。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只不过是我生命里一个淡淡的印迹，终究会褪色小时。这想法让我觉得惬意。现在，我坐在这个男孩的摩托后面，飞在回家的路上。也许我见过这个男孩，也许是我的记忆出错了，无所谓。车子在漫长的海底隧道奔跑，隧道顶上竟然有那么多闪亮的灯，好像星星，好像这一生都不曾见过的星河。这个冬天的夜晚竟然星光灿烂，我趴在这个男孩的背后，觉得好暖。
三
只会打字的哑巴
呆呆的猫是个名字，007是个编号。我就是呆呆的猫，我就是007。我不是特工，和那个邦德没有关系；我不会无聊地站在电话旁边邀请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出来鬼混，因为我还没有开始初恋；我更不会用很多种语言和一个沉默的女孩搭讪，因为，我是个哑巴。
为什么我是个哑巴，我也搞不懂。也许我生下来就是吧，也许因为我吃错了东西，或者得了什么病。原因并不重要，因为就算是弄明白了也不可能令我复原令哑巴说话，对不对？何况沉默的人已经太少了，为什么不做一个年轻的哑巴呢？
所有的哑巴都没什么好朋友，我也一样，所以寂寞的时候特别多。每个人都有摆脱寂寞的方法，我也有。我的方法是上网。因为上网不需要说话。
在学校，我是00228010；出了学校，我是310110821004517；现在我上了网，在网上我又成了82958210，但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我始终是一个哑巴。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接触网络竟然可以追溯到二千三百二十八个小时之前的一个阴郁的黄昏，既然是阴郁的黄昏，最适合的当然是干点作奸犯科的事情。在二千三百二十八个小时之前，我所生活的那个东部沿海城市里，最时髦又带着点鬼鬼祟祟的勾当就是上网，趁着家里没人，我像一个正准备开工的特工一样打开电脑，连上电话线，开始拨号。
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人理我，或者是当知道我是哑巴后就不再出现。也许是我个人说明的问题，我的个人说明是这么写的“如果你喜欢我就告诉我，不喜欢我的话请赶紧离开。”
于是，我又无事可做了。只能在街上瞎逛，不过瞎逛也不错，比如有一次我就在一条一万米长的马路上成功的认识了一个女孩。
虽然哑巴通常没有朋友，但是哑巴会让女孩觉得安全可靠。那天晚上我就把肩膀借给一个失恋女孩来靠，并且安慰她。我说的安慰无非是拍拍她的头拍拍她的背，因为我是个哑巴，还能怎样？然后她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是啊，没人愿意理一个哑巴的，除了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家餐馆的伙计，他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脑袋，黑黑的皮肤，矮矮的身材。我的妈妈很早就死了，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是爸爸拉扯大的。小时候，还在乡下的时候，爸爸常常把我架在脖子上沿着海边走啊走。爸爸喋喋不休的对我说话，骑在爸爸身上的我看见他头顶上的头发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秃掉了。
妈妈死了，爸爸就不爱讲话了。
我喜欢半夜爬起来看着熟睡中的爸爸。他的睡觉姿势很卡通，表情也很卡通。有时候我会用毛线之类的东西给他挠痒痒逗逗他，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渐渐就伤心起来。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他。我虽然是个哑巴，可我也这么大了，还是无所事事到处乱跑，不挣钱，不能给爸爸一点幸福。爸爸虽然不爱说话，可他心里非常爱我，我比谁都清楚。我呢？我要怎么对待爸爸呢？突然想起来曾经给爸爸买过一支冰淇淋，结果还让他吃坏了肚子疯狂跑厕所。我还笑话他。
不过，真的蛮好笑的。
有一次我借了一台手提摄象机。我就用它给爸爸录影。爸爸面对镜头很害羞，一边躲闪，一边骂我。我开心的笑，我追着他拍，我拍他上班的样子炒菜的样子，当然还有睡觉的样子。爸爸不是演员，可我知道在这卷录影带里他是最自然的明星。
爸爸六十岁生日那天我忘了给他买礼物，我是半夜醒来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我就爬起来去看他。我发现爸爸没睡觉，他在偷看那卷录影带。他看的很开心，抽着烟，翘着腿，笑。我没打扰他，我又回去睡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后来我终于找到一份工作，可以挣点钱了。
可是，没多久爸爸就去世了。
爸爸从觉得不太舒服到离开这个世界总共只花了五个小时，后来这五个小时总是像缓慢的电影一样映在现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那么快就不存在了？爸爸再也没办法看我胡闹做我的依靠了。人们都说父母不在了孩子们才会真的长大成人，我没觉得。爸爸去世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孤苦伶仃的活着。
想爸爸的时候我只能打开电视看那卷录影带。我告诉自己说，爸爸就活在这个黑匣子里，他离自己并不遥远。我这种想法总是让我伤心。人啊，千万别说谎。
爸，你不会回来了吗？
初恋夜
现在，连爸也离开了我，我只能再在马路上瞎逛了。想不到我又遇到了她，我的肩膀再次变成了她的依靠工具。我能够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伤心，那一刻我觉得她很脆弱很可怜。我很想找到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狠狠的扁他一顿。
后来我才发现她是个有点儿神经质的女孩。她说她有个好朋友叫萧亚轩，就是这个萧亚轩抢走了她的男朋友，而且他们就快要结婚了。每次说到萧亚轩的时候她都会变的很疯狂很疯狂，甚至要我和她一块儿去找那个女人去烧她的家。我答应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她。可是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萧亚轩，萧亚轩在哪条街哪座楼哪个房间这是我的谜。我开始怀疑是否有这个女人的存在。我不想问她这个问题，我看见她脸色铁青，怒火熊熊，好像快要疯了。
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她。
我和她终于安静的坐了下来。她用手托着脸，望着飘起毛毛雨的窗外一言不发。我扭过头看她，她的脸很好看。顷刻之间，我爱上了安静的她。我希望雨一直下着，我们一直这样坐着，坐到天长地久。
如果说那天晚上我开始了初恋，那么我的初恋仅仅维持了两三天。两三天之后的晚上她找我一块儿到大球场去看一场友谊赛，她说能够看见心爱的贝克汉姆。我就去了，比赛的时候她喊啊跳啊好像开心极了，虽然那天晚上贝克汉姆因伤没有上场。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并不开心，她跳啊喊啊是在驱赶心中的思念。她还在思念那个甩掉她的男人，那个喜欢贝克汉姆的男人。她想那个晚上在球场也许会碰巧遇到他。原来这个女孩一直都在期待一场属于她的奇迹出现。奇迹通常都不会发生，所以每个人还是要面对现实。那天晚上我所面对的现实就是我的初恋完结了，死了，死在它诞生之后的第二三天。失恋的这天晚上我在散了场的大球场徘徊了很久，我想弄明白这段感情为什么这么快就过了期变了质。最终我终于想通了。我知道这个女孩根本就没喜欢过我，我只不过是陪伴她失恋岁月的哑巴。很快，她就会重新找到一个男朋友，很快她就会复员。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不认识我了。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流氓，我过去挑衅，他们就狠狠的揍了我一顿。他们是流氓，不是朋友，他们揍了我一顿这没什么。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头发快要遮住眼睛，抽烟，手发抖。我认识她，她和我住同一幢楼，每天都会和我擦身而过。我开着摩托带她一块儿回家。当车开进海底隧道的时候，这个女人突然抱紧了我。她的身体好冷。我恍惚起来，依稀觉得身后这个人还是我的初恋情人。我觉得甜蜜。我把车速调到最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向前飞驰。
四
现在
我最好的朋友萧亚轩，那个金发的女人，那个和一个不怎么样的明星同名同姓的家伙抢走了我的男朋友，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这让我恨死了。我发誓我一定要置她于死地。那个臭男人当初口口声声说多么爱我多么疼我，却突然就变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妈的萧亚轩有什么好的，她不就是胸大屁股大嘛，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不错啊。一想起那个贱货我就希望拥有一把快刀。找她去烧她去扁她。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我靠，这个野鸡一定是怕了我了，吓破胆藏起来了，藏到荒山野岭去了，这真好笑。我笑着笑着就哭起来了，因为我又想到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刚失恋在街上哭，他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和他跟一个孩子拍一张“全家福”，他的肩好宽，他的眉毛很浓，他身上的味道令我思念他，现在在哪儿呢？他和萧亚轩在一块儿无非是玩玩而已，他还会回来找我的，哈哈，我愿意等下去。他敢不回来吗？他要是不回来，我就嫁给那个傻傻的、帅帅的哑巴，气死他，哼。
以后
我在大球场也没看到他，我把脖子都转歪了，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到他。他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他都在盼他回来吗？我在咖啡厅里想念他，在床上想念他，在夜里想念他，在哑巴的摩托后座想念他，他知道了一定会开心死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很多缺点，我改还不行吗？他一定会再爱我的。他不是喜欢斯文一点儿的吗？他不是喜欢空姐那样的吗？那好，我就去报名考空姐然后再去找他。到时候他不爱我都没法子啦。我好像已经看见以后了。我在天上飞然后落到地上陪在他身边，我依偎在他身旁好像快乐的小鸟，我会唱起幸福的歌。以后我将拥有自己的美丽人生。
五
下雨了
上海人大都讨厌下雨天，不过我喜欢。我渴望在雨里奔跑的滋味，好痛快好开心。雨把衣裳打湿了，把裤子溅湿了，心也湿润了。回家后烘干一切，重新等待下雨天。
这天晚上我没料到会下雨。很晚了，我到麦当劳去吃东西，虽然不饿。我经常这样做，也许我不是为了汉堡，不是为了薯条，不是为了可乐，也许我只是想找到点儿什么，比如一个看起来蛮可爱的男人。
我想我看起来可能有点儿疯癫，但是我没办法改变。在这种状态里我才觉得自由，觉得是我自己。那天晚上我在麦当劳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独自吃薯条的男人，我就跳过去说“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吗？”
他好像没听见的样子，我知道他被我吓到了。因为我有一头金发嘛！
等他吃完了，我和他一起往外走。这时候我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我马上激动起来，我好像已经听见节奏激烈很响很响的音乐声了。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开始大喊：“下雨啦，好爽，去玩啊。”
那天晚上我拉着他的手在越来越大的雨里跑了好长时间，一直跑到我家楼下，差不多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开始抽烟。我开始挑逗他。
他起初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后来终于追着我上楼了。
我们疯狂嬉戏，像极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屋子里追逐打闹。他一定很久没有像这样玩儿过了，所以到最后他突然静下来脸上全是羞涩不按的尴尬表情。那样子好可爱。
因为他可爱，所以我和他开始做爱。我也搞不清楚这是缘于本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甚至不介意他说过的话。他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说，他不喜欢我，只不过今晚想找个伴儿。我吃吃的笑起来，拼命吻他的嘴。
他把我拥抱的好紧，我宁愿这是我的归宿。
又下雨了
真的又下雨了，可是我不再快乐。这个晚上他从前的女人回来找他，他们在酒吧里坐了好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在外面等着，听见雨哗哗哗的好大。第一次，我对下雨的夜晚心生厌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没有办法再等下去，我想我还是走开算了。
他最后要是没有追出来，也许那天晚上我还会好受一些。可是他追出来了。那时侯我还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一下子高兴起来了。我觉得心里暖暖的，希望这雨最好泛滥成灾。
谁知道他是要跟我说再见。
我不知道他的职业。我不知道他的年龄。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爱过我。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清楚这个男人，然而在这个分手的雨夜，我肆无忌惮的哭了。我痛骂他我打他我咬他，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烙印。
最终我吻了他。最后一吻跟第一个吻好像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我的泪水滑落到了他的脸上。雨还在哗哗哗的下着，我在心里说你可以走了，你永远别回头。
从此我厌恶下雨天。
每天，你都会和许多人擦肩而过，他们可能会成为你的朋友或是知己。所以我从来每偶放弃和任何人擦肩而过的机会。有时候搞得自己头破血流，管他呢！开心就行了。我知道我可能不会和一些人成为知己或朋友。因为我们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擦肩而过，衣服都擦破了，也没有看到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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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SHING ME AWAY
2002-06-25 08:27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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