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世铎从韩国回来，原本红闰的脸色变得灰白，从劳乏的红肿的两眼里，发出古怪的闪光。这时他其实已不看什么足球新闻了，因为上面全是讨阎声。

米家军在世界杯上打入四强……体育总局必然表奖，阎世铎的名字将铭刻在中国足球发展史上，可如今呢，唉！什么也不用说了……他平日安排停当的前程，这时候又像受潮的糖塔一般，刹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了。他不自觉地旋转了觉得涣散了的身躯，惘惘地走向到足协的路。

他刚到足协门口，七个记者便一齐举起摄相机之类的东西，他大吃一惊，用手挡着脸，逃难一样地奔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回又完了！”

他大吃一惊，直跳起来，分明就在耳边的话，回过头去却并没有什么人，仿佛又听得嗡的敲了一声磬，自己的嘴也说道：

“这回又完了！”

他忽而举起一只手来，屈指计数着想，连今年是N回，总算在世界杯上走了一次，但一球未进。他又就了坐，眼光格外的闪烁；他目睹着许多东西，然而很模胡，——是倒塌了的糖塔一般的前程躺在他面前，这前程又只是广大起来，阻住了他的一切路。

他还在办公室里徘徊，眼里颇清静了，四近也寂静。但这寂静忽又无端的纷扰起来，他耳边又确凿听到急促的低声说：

“左弯右弯……”

他耸然了，倾耳听时，那声音却又提高的复述道：

“右弯！”

他记得了，这足协大院，是他的前任留下来的，这足协办公的地方便是足协的祖基，祖宗埋着无数的出线秘笈，有福气的子孙一定会得到的罢，然而至今还没有现。至于处所，那是藏在一个谜语的中间：

“左弯右弯，前走后走，夺金抢银不松手。”

对于这谜语，阎世铎便在平时，本也常常暗地里加以揣测的，可惜大抵刚以为可以通。却又立刻觉得不合了。至于足协院子里的几个掘过的旧痕迹，那却全是先前几回足球没有出线，他的前任挖掘的痕迹，自己上任后一看到，也还感到惭愧而且羞人。

但今天铁的光罩住了阎世铎，又软软的来劝他了，他或者偶一迟疑，便给他正经的证明，又加上阴森的摧逼，使他不得不又向足协院落的角落里转过眼光去。

白光如一柄白团扇，摇摇摆摆的闪起在他眼前了。

“国奥队出线，也终于在这里！”

他说着，狮子似的赶快过去，但跨进里面的时候，便不见了白光的影踪，只有莽苍苍的树丛。他爽然地站着，慢慢的再定睛，然而白光却分明的又起来了，这回更广大，比硫黄火更白净，比朝雾更霏微，而且便在树丛上。

阎世铎狮子似的奔到门后边，伸手去摸锄头，撞着一条黑影。他不知怎的有些怕了，张惶的点了灯，看锄头无非倚着。他用锄头一气在树丛下掘开一个坑，蹲身一看，照例是黄澄澄的细沙，揎了袖爬开细沙，便露出下面的黑土来。他极小心地一锄一锄往下掘，然而深夜究竟太寂静了，尖铁触土的声音，总是钝重的不肯瞒人的发响。

土坑深到二尺多了，并不见有瓮口，阎世铎正心焦，一声脆响，颇震得手腕痛，锄尖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了；他急忙抛下锄头，摸索着看时，一块大方砖在下面。他的心抖得很利害，聚精会神地挖起那方砖来，终于触着坚硬的小东西了，几片破碎的磁片，上面模糊地刻着字，胜伊朗，3：1。

他又聚精会神地继续挖起来，谨慎的撮着，就灯光下仔细看时，挖到的像是烂骨头，上面还带着一排零落不全的牙齿。他已经误到这许是下巴骨了，而那下巴骨也便在他手里索索地动弹起来，而且笑吟吟地显出笑影，终于听得他开口道：

“还没有死！”

他栗然地发了大冷，同时也放了手，下巴骨轻飘飘的回到坑底里不多久，他也就逃到院子里了。他偷看办公室里面，灯火如此辉煌，下巴骨如此嘲笑，异乎寻常的怕人，便再不敢向那边看。他躲在远处的檐下的阴影里，觉得较为安全了；但在这平安中，忽而耳朵边又听得窃窃地低声说：

“希望还有……到女足那里去……”

阎世铎似乎记得白天在街上也曾听得有人说这种话，他不待再听完，已经恍然大悟了。他突然仰面向天，女足训练基地周围便放出浩大闪烁的白光来。

而且这白光又远远的就在前面了。

“是的，到女足那里去！”

他决定地想，惨然地奔去了。

要西了

~~俨然是的

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