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嫁

在乡下有个行当叫茶旦。我走的地方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反正，在我住的城市里是不会有的。

茶旦的作用一般是替别人办酒席，哪家的闺女要嫁了，哪家的老人先走了，要办个酒席什么的一般都会找茶旦帮忙。茶旦也是有人领导的，不属于个体的经营活动，形式有点像城里能看见的某某施工队，但规模还要小些。茶旦的伙计多数都在四十以上了，脸上多少有点皱纹，看上去挺亲切，我同他们唠过几次嗑，印象很好，就像在和家里的亲近长辈聊天。

请茶旦的好处在于方便，他们总归是备齐了办酒席需要的一切物什的，包括烧饭烧菜的一干器具、用来搭临时厨房的帐篷、碗筷酒杯等等，甚至还包括桌椅。掌勺的通常就一个，多半是哪个酒家一线上退下来的半老头儿，烧得菜一律的属于家常系列，丰富、营养却不见精细，这样的酒水一般是满足不了城里人挑剔的口味的，像“张灯结彩”、“红嘴绿鹦哥”这种为讨口才，只见形色，却不见真才实料的菜肯定不会有。乡下人实在，讲究你的用料是不是实，味道过得去能入口就行了。

天下甲鱼就那么几种，天下螃蟹也就那么几种，所以每次回乡下吃的酒水都是差不多的，大鱼大肉大鸡大鸭大甲鱼大螃蟹大碗大杯大排场，有点很讨我喜欢，那就是肯定能吃饱，这在城里的酒席上倒是越来越少遇到了。
印象尤其深的是酒水过半的时候，茶旦伙计总会逐个递上热乎的大毛巾让你擦把脸，这个才叫舒坦，远比城里酒水只在刚开始给包小冷水巾多些人情味。拿这热毛巾是有技巧的，左手的袖套在冰水里先浸一下，然后迅速得捞起一把刚蒸好的热毛巾，再迅速得分发，这样就不会烫着了。每到过年过节或哪个吉庆日子的时候，茶旦生意总是格外的好。

这次的茶旦请的是陈记，雇主是我舅母，因为我妹妹结婚，我的表妹。
乡下结婚早，男方家离得不远，大约一里路，人特别厚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回了趟乡下，见着了他，很不会说话，我们聊不多少，便一同蹲在河边抽烟，看天上走得很快的云，看远处田里吃草的羊，看河对岸的两只正在过生活的黄狗。然后晚上凑合着同打一张地铺。
他家里有些穷，我妹妹也不很好看，但娘家有钱，下边有个小十多岁的亲弟弟，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有的，所以妹妹生就了一双能干、粗糙的手。在我看来，这桩婚事并不十分浪漫。婚宴结束回家的路上，我剥开了喜糖，是冠生园的纯心巧克力夹心奶糖，当中的巧克力有些苦。

酒席前，我看见了盛装的妹妹，她正在镜子前呆呆得坐着，过了一会儿，跟我说，哥，时间过得真快。

中国的婚礼好像都习惯中西结合了，没有神父的圣经，但有洁白的婚纱，没有新郎官的瓜皮帽，却有中式的三躬拜堂。酒水要请两次，女方请一次，然后男方请一次，在同一天。我的身份是小舅，按习俗，两方的酒席都要参加的，于是，我连吃了两桌，第一桌还没吃完就赶去参加男方的酒席。男方要敬酒的，由于不很会说话的关系，只能任别人灌酒，脸已经有些白，仍然一声不吭得应酒，很让人佩服。
还有红包，红包是按辈分给的，我也拿到了一份，旁边已经结婚六、七年的表姐夫也拿到了一个，颠着个胖脑袋，乐呵乐呵得在跟他儿子讨论怎么分成。末了问我，小弟，你啥时候也发个红包给我啊，下回记得把女朋友带来给我看看。

所有仪式完毕已是明月高悬，我一个人先回了城里的家，正好有电话进来。
小爱跟我说，瞧你妹妹都结婚了，你赶快找个妞呀
我跟他说，我下载的一些歌特别好听，你有空过来陪我一起听罢，要记得带好而二锅头和红梅，我这里有50块钱的红包，买不起爱情，但可以买些猪头肉。

2001年10月

*我里有50块钱的红包，买不起爱情，但可以买些猪头肉。 *

我喜欢这篇散文。难道在侈丽风格流行的今天还能到这样的朴实真挚的。
尤其喜欢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