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东生活
中考之前,我设想过很多中学。打了声讯电话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惟独没有想过市东。
暑假里,用了两个晚上,骑自行车熟悉市东的环境。十一二点的晚上,有些路上根本已经没有汽车与行人。可是在市东的门口,坐了许多举家乘凉的人。女人穿了粗糙的睡衣,男人光着身子讲粗话,街边有西瓜皮,地面看起来湿而油腻。
我抬起头看了看市东的脸,觉得她美丽而苍老。她的美丽似乎曾一笑千金,但她的苍老却安心在此处停歇。
我竟然发现这种美丽终于成为我的美丽,不管我愿不愿意,她一下子就抚摸了我的额头。温暖而芬芳。
突然之间,我变得心安理得。
我只是想说市东生活。
我首先爱上的是老大楼的木结构。那些角落里简单的几何花纹,它们好象一片熟悉的残垣。常常担心会消失不见。
老大楼里坐的是高三的学生。我长得高大而且陌生,是个不明身份的人。因为我们互不熟悉所以我才能这么多次在这里左右好奇。到处充满了出口与照射进来的阳光。像一个迷宫。
如同一只苹果,我们是细小的虫子,可以在果肉中穿行。我们从来以为,这是一只坚固的苹果。
非常顺利地进入校刊社。因为简历的关系,所以不费力气立即有人想和我走近。我看上去是天真的人,偶尔有古怪的神情。很快我发现自己对校刊社厌倦,但还是坚持去催稿。有人充满向往,有人神情自然,有人微微腼腆。
这让我感觉烦躁,失去热情,开会迟到,心不在焉地和社长说话。我等着他们把我开除,但是他们似乎对我很宽容。
校刊社的干事里,有的人充满了目标。有的人勤勤恳恳,有的人冷眼旁观。我身陷其中,无法入戏。
收来的稿子,有些文字的功底,都是工整而干净的表达。看得出语文课本上任何一个作家的影子,但也看得出课外的文字读得非常少。我只是一个盘算着如何逃跑的干事,没有义务向他们介绍作家。而且我想他们也不一定会喜欢。
我爱才华横溢,英俊而且短命的男人。
有个男生问我收不收漫画稿。我跟他说我不太懂漫画的事,但你可以给我。
男生是老同学带来的,眼神清澈,黑白分明。
后来收到的漫画,是画在专业纸张上的日本式漫画。画面干净,笔触简洁,最漂亮的是人物的眼神,如同自画像。
一个男人画漫画,不是拒绝成长,就是根本没有长大。
我觉得这种心态,至少要比迫不及待好。
我依旧待在校刊社里。
常常感觉无所事事,于是就会去实验楼。朝向不好,阴暗寒冷。实验楼对于我,类似于56中的天台,是个可以让人安静思考的地方。
从一楼走到五楼,重复多次,不会遇到一个人。喧嚣在这里若隐若现。不断地走楼梯,抬起头看见有大片的灰尘在半空中飞,走到小肠痉挛,灰尘会化为记忆中的味道。
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个巨大而华丽的尘埃。
身体里有一股蓝,它不安于在纯白与米黄的覆盖之下。
蓝。我却常常把米黄放在我眼前的最表面。
我希望自己是个看过去平淡天真的小孩。
有时候会自己把持不住自己。没有办法掩饰天性。
小的时候就脾气暴躁。一句话不和便会大打出手,如果对手过于强大,就会把他的东西全都扔到阴沟里然后装成若无其事。三年级的时候转学,无法忍受轻视,就把小队长的标志扔到讲台上,然后大声说我不稀罕。用小刀在课桌上刻字,随后用相似的手段嫁祸他人。看见不顺眼的老师,便会在她经过的时候,从楼上把一瓶水浇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大笑的原因。
于是看很多书,无法忍受名著与旧书。因为精神空虚而过度追求物质,喜欢装桢漂亮纸张厚实的书籍。阅读让我学会克制,让我精神丰富。
阅读也让我更加沉迷于自己。
文字里隐隐的死亡的气息。
那些字里行间的情欲常常让我的胃波涛汹涌。
翻腾起空空的酸味。
终于知道这些东西无法隐藏,所以我需要这样一幢楼。在某一段时间里,它的体内里只有我一个人,连呼吸都会有回音。我们互相交谈,深入了解。可以爱,可以哭泣,可以失落。可以回头。
它像个岛,我像个每天经过的渔夫。我们都在等待一个奇迹。
市东附近的店铺食物过于廉价而且口味似乎也不会太好。但是有两三家专门出售文具饰物的店。天气好的中午,我便会带上水果与牛奶,有些东西制作的艳丽而粗糙。但是不厌其烦的买星座挂件而纸张洁白的记事本。
跑得再远一点的馄饨店出售盗版CD。品种繁多,挑选王菲,DA PUMP,小红霉或者各种电影原声带。热爱过度自恋,过度空灵,过度暴躁,过度完美的东西。似乎逃课去郊外骑自行车一样的快乐。
店主总是很客气,有时候会笑着说自己的CD都是正版。买回家的国语CD图片都有电脑合成的痕迹,而日语很英语的就根本没有歌词。但是可以退,退的理由也可以是不合胃口。
我似乎挺受欢迎,因为我总是要一些不太畅销的CD。
回去的车站边有一个书报亭,偶尔买电影杂志或文学评论刊物。
我知道,我是个留不住钱的人。
有时也在车站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用所有的角币换成水煮豆腐干。握在手心直到凉去。
车厢里有不断变换的气味。无意暧昧的眼神。男人的沉默与女孩子的笑声。偶尔手机音乐如同蝴蝶效应引来此起彼伏。
有时候摇晃与颠簸让我困倦。让我想到这一年,前半年我还在56中,头发剪得如同一个男孩子,坚持黑色蓝色的穿着。而现在在市东,已经4个月没有剪头发,穿纯白米黄深蓝的衣服,甚至还有了一条色彩出挑的ESPRIT长裤。
预感在市东会发生一些事情。不知道凶吉,也许还永生难忘。在市东,似乎还有一棵银杏树。也许似乎,也许只是56中遗落的幻觉。
只是有一些事情无法改变,不用刻意就会绽放笑容。比如专注的涂润唇膏,加入了夏威夷坚果樱桃芦荟,一定有薄荷。尝上去清凉甘甜,却是一款男式的。譬如体育课假称有病,然后在安静的校园里拍照。拍一盆兰花,或者开得角度不同的窗户,更或者给自己的左手做特写。
我希望在这个时候,所有都可以静止。包括时间和喧闹。惟独阳光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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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人海,我是个动物
2003-03-30 05:07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