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幼儿园的时候看着女生去隔壁的女厕所去小解，由于男女厕所是用板隔开的，但是下面的粪坑却是相连的，于是嘿嘿地丢了块砖头到粪坑里，溅了那女生一屁股脏水，那女生便呜咽着向老师投诉去了。
有那些为博取老师好感的人勇于告发人，于是被罚站在男厕所一个下午，站的时候心里黯然，不时听见隔壁唏哩嗦啰的声音，于是很奇怪女生为什么尿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好奇，会在发育后的某天，不可收拾地转成了性欲。
* * *
他们说那个城市的夜晚喧闹如昼，他们说那个城市有巨大无比的钟楼，他们说那个城市的人半夜醒来不必明白醒来是什么时候。
只有行走的人才会懂得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只需懂得星辰的方向，便知道四季如何变幻，岁月如何苍老人们的容颜。
他明白那哭了一整夜的妇人，会在清晨打扫门前的落叶，为了或许会远归的人，有个整洁的家门。
不会做梦的人依然在夜晚睁大了眼睛，寻找属于自己的家园。
* * *
这些路途对我来说实在是小事情。
很快我就达到了那黑黑木头的轨道边上，并且丝毫不费力气地找到了那个小镇站台。
只不过当时已经是深夜。
我瞪着黑亮的眸子，望着远山顶上的星星，我相信在那片原野里面每天都有同一种动物翘首注视着山头那点微小的亮光，期待明天会过得更好。
巨大的灯光轰隆隆地来了，那长长节节的黑暗中的巨物，我相信这就是鞋匠说的火车。
远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顺当着用奔跑的速度攀越而上，可是当近的时候我看见那黑漆的铁皮和感觉到那迎面剧烈的风速我明白我那自以为是的奔跑对于它来说只是一种散步，我放弃了最初的想法。
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通常用等待的方式来发现新的契机。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这里渐渐聚集些拿着大小行囊的人们。
我明白他们肯定也和我一样想搭乘某辆火车。
我放心了，我相信那些衰老抽着旱烟的人们能上火车的话，我必然也能够上去。
我暗暗观察他们的举动。
他们从藏在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钱，问着一些个举着牌子坐在凳子上的人换取一张印着字样长方硬纸牌。
我遇到问题了，那里有很多不同的牌子，我估计每种牌子所出售的票都可以到达不一样的地方。
更大的问题是，我没有钱。
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吆喝着某个仿佛听说过的地名，并向我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知道交易的方法，我向他走过去，向着那位戴鸭舌帽的中年人丢出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那把雪亮的刀。
他的面色立刻苍白，并且没有了吆喝，就立刻给了我一张方块长条的票子。
我感激他的爽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塞给他一双新的草鞋。
我想他可能是因为激动的缘故，突然就一下子瘫倒在桌下面。
有火车缓慢喘息着停了，铁的门敞开，我排在高矮的人里面，非常紧张地上了车。

七
那里总是会下雾，一堆堆地，集结在田埂处，山地里，有些地淡，有些地厚，像一堆堆棉花，也像是天上的云彩掉在了地上。
调皮的孩子会乐呵呵着穿着棉袄穿越在那一堆堆的白色雾气里，走出来的时候眉毛上会结了层白白的霜，头发上也一样，而且发尖上会凝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背后是隐隐约约的山，隐隐约约的路，虚无缥缈的走出来，感觉就是那山里的仙人，鹤发童颜。
* * *
我不快乐，你帮我。
我祝福你，得到我的祝福的人都会得到快乐。
那么你若不快乐呢？
我是个受过诅咒的人，不能给自己快乐，只能祝福别人。
可是我是个天使，你要我救你么？
天使遇到我会忘记了天堂。
可是我不是来自天堂的天使。
那么，你救我。
* * *
我要去那遍地银子的地方，那地方繁华美丽，那地方没有漆黑的夜晚。
我脑袋空空地看着窗户外的山，水，草房子，男人，女人，小孩子。
我是在那特别有规律的运行声中在火车内沉沉睡去，那里的坐垫远比我自己的砖头床舒服。
我在睡梦里的时候觉着自己有着这样垫子的一张床，然后非常想念着小翠那光滑的，热的，温柔。
长长的鸣声把我的想念惊醒了，我睁开了眼睛。
我吃惊了，我看见窗户外面不远的地方这么多的人流，人流不远处这么多的人钻在有黑轮子看起来很结实的车内，飞快地在漆黑平滑的路上行走。
最可怕的，是那些个到处耸立的，这么高这么高的，有很多透明窗户奇形怪状的房子。
我随着人流走了出来，在一个人很大的地方人们四散而去，我跟着三四个人走了一会，直到他们钻进了小车内，直到小车排放着比火药味还好闻的味道呼啸而去。
为了不让那些飞速的小车子撞到我，我找了个花草边的台阶坐了下来，非常不安地仔细地注视着那些跑来跑跑去不干净的喜欢乱叫的小车子，还有那些房子里高的地方窗户里那些晃动的酷似人头的东西。
于是就这样，我坐在了这个辈子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十字路口，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
我反过手靠向背后，习惯性的动作，我以为我的猎枪依然会背在背上，可是那里没有。
我的手心里满渗出汗水，比杀小虎还要紧张很多。
没有了猎枪，我坐在这里像一个孩子一样慌张，而且，坐在这里我什么动物都看不见，连一只鸟都没有。
人流来了，又走了，又来了，我渐渐安定下来，有些东西让我激动，也让我安定。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原来女孩子可以穿很短的裙子，把两条洁白的腿很快活地暴露在男人贼亮的眼睛和强烈的日光之下。
我终于明白我的饥渴不在于那洁白的大腿，而在于掀开那短小诱人裙子的刹那之间。
我想我那时候必定是毫不羞涩地把这样的欲望表现在我的脸上，用毫不掩饰的眼神直接妄想透视着那短裙之内的东西。
那位女子丝毫没有留意我的神态，瞥着看了我一眼，依然迈着婀娜的小步子走着，在经过的时候很优美地扬起她细细的手臂，抛出一枚在阳光下闪亮的一元银币，叮当着跌落在我的眼前。
于是就这样，我找到了在这个城市的我的第一份工作：乞丐。


八
城堡在野外青苔的深处，那里没有窗户，方形的微小的空隙让阳光格外阴森地照射进来，楼梯的扶手积压着风吹不到尘埃。
鸟粪在墙壁上到处都是，雪白里带着黄色以及黑色，小的不知名的草在这里发了牙，最后冷寂地枯萎。
有人一直在城堡的高处歌唱，有人一直在城堡的高处歌唱，有人一直在城堡的高处歌唱，有人一直在城堡的高处歌唱。
铜铸的武士依然握着手中巨大的铜剑，在空气里渐渐有了细小的纹路和幽蓝的颜色。
闭上眼睛，敞开胸衣，胸膛依然洁白。
剪刀生锈了，不能再剪去头发，但是它依然是尖锐的。
之后那剑会很突然地碎裂成很小的碎末，连同那威严高大的武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