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序曲 褐色的块状物,八乘八乘十毫米,来自鹿特丹或者云南某个云雾缭绕的山洼。方单小心地把它捣碎在锡纸上,和上烟丝。 这里是后台,一间六平米的小屋,绿色的门上传来焦躁的敲击声。 锡纸被折成三角型的槽,褐色的粉末连同腐烂的植物细屑一起滑进乐彬手里的纸卷。 门开始摇晃,从地板的缝隙里渗进恶毒的诅咒和跳跃的光。 先是乐彬,再是方单,然后是我,一人一口。 盛开,自我们的身体,弥漫开来。藤蔓彼此缠绕,一个六平米的褐色的花房。 二 亚琴 亚琴是个好姑娘,即便和我们三个在一起,她仍然是个好姑娘。 她原本可以是一个出色的歌手,就是那一天,我记得那天很冷。 ——你来当我们的主唱 ——你是李小东吧 ——你来当我们的主唱 ——我有事,急着呢 ——你来当我们的主唱 ——你们就这样当街把人拦下算什么啊 ——你来当我们的主唱 ——我真有事 对话原本可能会继续的,方单突然举起手里的烟,一下塞到嘴里。 亚琴可能是吓住了。 ——你来当我们的主唱 三 乐彬 乐彬其实不懂贝司。 这得算上那些十年前从迷迪出来的老酸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浪琴,那天我亲眼目睹了刘辫子兜售他的三套和弦。 再后来的事就和刘辫子没关系了,我一直怀疑乐彬有没有学会那三套和弦,所以他只能弹贝司。 乐彬和我一样,都性格内向,还不会说话,所以通常到了生地我们都先勾搭上一姑娘——她们也通常都比我们会说话。 姑娘们一般会以为我北京的,而乐彬是金华的——他老跟姑娘说他肩上抗着的是两柄大火腿。 乐彬在北边的一个学校念书,这个学校的墙特别厚。 墙的一边是铁路,上面长着密密麻麻的油菜花,墙的另一边是乐彬的屋子,平房,门上写着059。 乐彬说他很难在铁路和屋子之间做取舍,所以我去看他的时候,总能见到他骑在墙上。 四 方单 我和方单住在一起,在学校对面的菜地当中的房子里。 我和方单和一套鼓。 房东说房子是在二十年前造的,但每次方单开始打鼓的时候,我都怀疑这一年到头醉熏熏的老鬼是在糊弄我们。 方单是天生的鼓手。 我们在房子里的时候通常只干一件事,扒歌。扒歌的通常只有我一个,方单从来都不喜欢磁带里的原声。 我们对自己的房子很满意,它老是吱吱歪歪地叫唤,可就是不塌。在房子里,可以听到老鬼的梦话、方单的鼓和狗叫,远一点的地方听不到老鬼的哼哼,到了公路上,就只听得到狗叫。 我认识方单快十年了,可以前就楞没发觉他丫是个打鼓的料,每次抽着他做的鹿特丹烟,我都会任不住从眼缝里流出笑来。这时候他通常会拣墙边的水管扔过来,我也不用躲——鹿特丹,要不就是云南那烂地方的手工作坊。 五 李小东 李小东是吉他手。 他有一把红色的分达,猎豹型,五十年纪念版。 他还有一个米色的音响,也是分达,胆机,老会坏。 每当吉他和音响连在一起的时候,李小东都会觉得不痛快。它们俩是那么般配,连同中间的BOSE失真,楞没他自己什么鸟事。 所以李小东通常不弹琴。 他所做的只是思考,或者发呆,或者抽方单做的鹿特丹。 我就是李小东,一个不弹琴的吉他手,美妙的鹿特丹。 六 间奏 每周六的早晨,门口的狗叫出不同平常的旋律的时候,老酒鬼会被震动屋梁的喧嚣弄醒。 在那一天,亚琴、乐彬、方单还有我,我们会在一起跑歌。 在那一天,乐彬会把他的那把勇士拽地绑绑叫唤。 在那一天,亚琴会在窗台上哼唱没有歌词的曲调。 在那一天,方单会用鼓声制造出零点六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在那一天,我会接好吉他和音响,让它们和谐地此起彼伏。 每周六的晚上,门口的狗会听到熟悉的天堂阶梯,老酒鬼会为她流下伤感的泪,而这时候乐彬、亚琴、方单和我的吉他一起精疲力竭地倒在巨大的席梦丝上。 七 亚琴 原本所有的歌词都是我写的。 但亚琴这样的姑娘,让我很伤脑筋。 写什么样的歌词给她呢。 我问正练着第二个和弦的乐彬,他从喉咙里挤出绑绑的声音。 我问正制作鹿特丹的方单,他下意识地张望墙边的水管。 我也不问我的吉他了,它正和音响缠绵地纠结在一起。 所以,我们的歌只有旋律。 八 乐彬 那一天在台上,乐彬把他的贝司弹坏了。 一弦把琴颈上的卡片震飞了,从此贝司的声音一蹶不振。 那天晚上,我在乐彬的屋子里看了一部日本片。 在女主角一刻不停的呻吟声中,乐彬告诉我他要去日本了。 我知道他走的原因,新干线。 他幻想着月光下银白的铁轨。 就在那一刻,我第一次听到墙外火车隆隆地开过。 在墙的这一头,小日本发出最后一声消魂的尖叫。 九 方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单掉进了褐色的粉末里。 鹿特丹,我诅咒这未经提纯的方块。 方单的手在颤抖,他烟卷中的烟丝越来越少。 他依然讨厌磁带里的鼓点,那些可怜的节奏,以性感的枪套开始,继而感恩地死去。 他比从前更象一个鼓手,伴着褐色的藤蔓,云南的山洼里的小作坊。 他额上有斜斜的一道伤痕,前一天晚上的演出,他的唾沫越过亚琴,落在前排的畜生的脸上。 十 李小东 李小东今天早上杀死了屋子外头的狗。 我就是李小东。 我今天早上杀死了屋子外头的狗。 痛哭吧,睡眼惺忪的老酒鬼。 瞧见墙边的那根水管了吗,就是它,就是它! 十一 曲终 李小东一脚把门揣开。 他从后台冲出来,后面是乐彬和方单,再后面的地上,半枝烟屁呲呲地惊叫,褐色的粉末凝在一起,迅速地蒸腾开来。 亚琴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闪光打在我的琴上,它无比顺从,我看着前方,黑压压地仿佛空无一物。 忘却吧,那如歌的从前,不要再提似水流逝的年华。 乐彬无助地把贝司砸向地面,方单瘫软在鼓架的中央。 SHE’S BUYING A STAERWAY TO HEAVEN——
2001-12-03 09:52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
看了你的三个小说,很奇怪风格都不一样 我个人认为你的这篇不如前两篇来得好,特别是《一份处罚臭屁艺术家的结果报告》:“李小东的脸终于在今天早晨七点的时候从镜子的边框里挤了出来,他成为了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胖子。” 你怎么看?
__________________ 镜子和父性令人厌恶,因为它们使世界增殖。
2001-12-15 05:48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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