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婆已经睡下了.夏天一到,她那木结构的老房子就愈发闷热了.床头的一台风扇吭哧吭哧得摇动着叶片,她已将它开到最慢一档,但是它的声音越来越响,象被什么东西绊住似的,转动几下就发出咔咔的声音.朝里翻了个身,阿东婆把眼睛闭上,想到明天一早还得上礼拜堂,她觉得自己得尽快睡着了.
忽然隐约地躺在床上的阿东婆听到了楼下的木门被啪响着,阿东婆正怀疑着,一个急促的声音准确无误地飘到了她的耳朵里来.
“外婆----“
阿东婆慌忙套上衬裤下楼.
站在门外的正是她的小外甥坚.
这个已长得比她高一头的男孩子这会儿一跨进门坎就委屈地扑到了她怀里. “我快被打死了.”他说着抽泣起来.
他的脑袋顶着阿东婆松塌而柔软的腹部.肩膀一颤一颤的好不伤心.
很快阿东婆就感觉自己的腹部变得凉湿湿了.
“坐下来慢慢说.”阿东婆把哭得成泪人的小外甥扶到了沙发上.又转身去关门.外甥那辆跑车式样的自行车还停在门外,一想到这一路上外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城里赶下来,她的眼睛也开始湿了.
“他用鞋底抽我.他把我扒光了衣服推出门外.”说到这儿小外甥又哭得咽不过气来了.
“怎么能这么狠心,打也没有这种打法的.”阿东婆看着外甥手臂上青青的一大块乌青,又快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灯光下,小外甥晃动着那张满脸泪痕的脸.这张脸显得发胖,下面的身子也是肥肥的,汗衫在肚皮处起着层层皱褶.阿东婆忽然地觉得陌生起来.这么个肥硕的男孩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小处甥?小时候的他多招人喜欢,嘟着一张小小的嘴,皮肤白得象牛奶,而且是不太哭的躺在摇篮里安安静静的.
“外婆,我饿了.”小外甥已不哭了.两条粗壮的腿从沙发上直起来,摇动着身子进了厨房.
“还有饭吗?”
“只有泡饭了,外婆给你热一下.”
“嗯.有什么菜呀?”
“只有酱豆腐了.”
“酱豆腐我要吃的.”
泡饭还没上来,外甥已拿着筷子将大半块酱豆腐吃下了.
外甥捧着泡饭碗吃得稀里哗啦的,他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碗里去了.接连着竟一口气吃了三碗.
“吃慢点.”阿东婆在一边不时地用扇子驱赶着桌底下的蚊子.
小外甥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那件挨打的事已离得很远了.
阿东婆的床是小,加上天热,不能睡两个人.阿东婆就在地板上铺了竹席,又点上了一盘蚊香.现在她的小外甥已四肢分叉地仰躺在上面,一直以来他睡觉都喜欢这个姿势,跟青蛙似的.
“外婆,我热.”
阿东婆把床头的风扇移到了地板上,风扇打到了最快一档.这个孩子最怕热了.
阿东婆忙了好一阵,才睡到自己床上去.
这几天她的体力象是差了许多,动不动就感到累.还常失眠.今晚让小外甥这一折腾,估计又睡不着了.但她忽然又记得了什么.
“哎,你又做什么了,让你爸这样打你.”
回答她的是小外甥轻轻的打鼾声.
这会儿他已一动不动地躺在席上.宁静而安详,呈现着小时候睡在摇篮里一样的表情.那双大号的沙滩鞋也安安静静地立在枕席后面.
这小孩是什么起了变化的.以前的他总是听话,尽管爱玩.后来到了城里,又上了学,偶尔回来的他又贪玩又爱撒谎.大约是城里那鸟笼似的楼房关闷了,一有机会到乡下来,他的脚一天到晚就不会停歇.对于玩的项目,他几乎是天生的热爱,不用任何人教,一到手就会.而偏偏在课堂上他就坐不住板凳.
小孩子总是顽皮的.阿东婆一直这么想着.但小学已念完了,升到了初虽,他一如既往的贪玩.有一回,竟在几个同学的怂恿下偷了家里的钱去买游乐车.那一次被他爸爸打得皮开肉绽.
而这小孩仿佛是打不怕的,任他爸打得再厉害,过一阵子又会想方设法出去玩.
阿东婆想了许多,她似乎越想越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明天还得打电话让他妈来一趟.
阿东婆又翻了个身,这个晚上她好象真是睡不着了.

我有过许多这样的“朋友”
忘了名字，模糊了轮廓
在记忆里沉睡了
连归类都不容易，用朋友还要加引号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