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他壮得像头牛。”医生从房间走出来，抖抖手上的纪录卡，一边向监狱长扬起右额上的眉毛、挤下左眉下的眼睛，以及翘上左边的嘴角，将五官排组成相当好看的“S”字。
“kk。从现在起，你的名字是YH24500W，从现时算起，你还有60小时零4分钟的生命；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满足你除了免刑外的任何要求。”
于是，kk缓缓地抬起头，眼睛却冷冷地盯着地上的某一处；脸孔面对监狱长的刹那，他的眼睑突然闪起。两道冰冷的光直射监狱长的眉心。
——，——。
“走。”监狱长转过身，木然地向着墙壁吐出一个字。
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响着脚步声和铁镣声的走道，kk被带进一简朝南的囚室。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与kk同样打扮的房客。阳光从高高的生着栅栏的窗探进来——在地上画下长长的斑。
囚室的门被关上，监狱长抬眼，看到铁片上刷的号码：
941。

一
kk醒来时，太阳已经不在了。整个囚室黑漆漆的一片。他习惯性地张开双臂，突然感觉到一股力强烈地阻碍着它们的伸展。kk这才想起：自己正戴着手铐。然而睡醒后的疲劳以及手铐的阻碍让他前所未有地想伸个懒腰。
“班长！班长！！”kk想到几小时前，监狱长对自己讲的话，大声呼唤着狱警。
“别叫了。都快死了的，干嘛给人添乱呢？”kk耳边出现一个苍老的嗓音。
“可是，正因为快要死了呵。”kk向着黑暗，小声说。
“呵呵！”苍老的嗓音笑起来，“还有多久？”
“什么多久？”kk问。
“多久去死。”
“两天。”
“哦，那我要先走一步了。”
kk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打消了叫狱警的念头，换了个比较舒服的睡相：“那你还有多久？”
“快了。大概再过三个钟头，就到了。”
沉默。
kk快睡着时，一声呼喊让他顿时清醒：“GN36607S！该上路了。”
“好了大家！我走了。”苍老的声音站起来，走向门口。
映着走廊里突兀的灯光，kk看清了那个与声音一样苍老的背影：不高，却还强壮。
kk刚睡着，又被一阵尖利的“嗞嗞”声惊醒：仿佛一柄划在心上的剑，渗出红得发黑的血滴。
kk不知道这“嗞嗞”是怎么一回事，却着实地感到恐怖。

二
kk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午后。——因为他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份早餐和一份中饭。
kk又下意识地伸展双手，但已经不那么想要伸懒腰了。他转过脸去，发觉囚室里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个；这才意识到昨夜的苍老的嗓音确实曾经存在过。
“只剩下我们俩了。”kk唯一的室友向着窗户说道。
“嗯。是呵。”kk不置可否地应声，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恐惧。他走近桌子，拿起早餐盘里的一个馒头。
嚼了几口，kk觉得舒适多了。因为这馒头很好吃。“也许只有死囚才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馒头。”kk心想。他的胃里适意的同时带来了心上更深的恐惧。
——，——。
“你叫什么？”唯一的室友忽然开口。
“YH24500W。”
“去他的数字！——你原来叫什么？”
“kk。”kk咽下一口馒头。
“杂文？”
“小说。”
“啊！小说？”唯一的室友显得很惊讶，“小说也会进941号？——很了不起呀。”
“还不是照样要死。”kk吃完早餐，开始用筷子拌中饭盘里的生菜色拉。
“死囚也有不同的，”唯一的室友停顿了一下，“凡是进这个区的，都逃不过一死。但其他囚室里呆着的尽是些狗屁不通的废纸，编辑老爷决不会有兴趣读第二遍，就统统判了死刑、扔到这个区来了。”
“不过我们这间941号不同，因为这里关的是一些‘你别问为什么’的文章。”
kk想到几天前在编辑部里，自己的作者十分不平地问“为什么不发”。而主编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别问为什么。”
然后，自己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关进来的大多数都是些像我这样的杂文，”唯一的室友继续说道，“听说已经有好多年没来过小说了——你多半是错判。放心，就来替你减刑的。”
“既然错判，为什么不立即释放？而要‘减刑’呢？”kk不解。
“哈哈……”唯一的室友大声笑起来，“你已经被判了死刑了，立即释放岂不明摆着说法官自己是傻子？”
“可明明是他们错了呵。”
“说得好！——明明是他们错了！呵呵呵呵……”
kk不懂，于是继续吃他的中饭。心中似乎同时轻松和沉重了些许。

三
后半夜，kk又被尖利的“嗞嗞”声惊醒，回想起日间唯一的室友对自己讲的话，觉得很难懂。
而这长长的“嗞嗞”声却让他感到着实的恐怖。

四
kk又在午后醒来。与唯一的室友打过招呼之后，他开始吃早餐和午饭。
差不多吃到第三口生菜色拉的时候，囚室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监狱长：
“过得好么？YH24500W？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嘛。不用顾忌，我们一定尽量落实的。”今天的监狱长似乎特别心情良好，一改两天前kk刚进来时的木然之态，笑容可掬的样子倒有些滑稽。挨了坐在窗下的那位唯一的室友一个白眼后说：“YH24500W，我是来告诉你，有人来探监。”
kk站起身，跟着监狱长出门。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响着脚步声和铁镣声的走道，进了另一间朝南的屋子。
kk看到自己的作者正坐在那里，于是走到他对面，坐下。
作者并不讲话，只是注视着kk。仿佛雷拿多注视着孟丽莎、麦基若注视着大卫。只是孟丽沙和大卫得到永生；而kk——作者的kk却就要接受“你别问为什么”的死刑了！
“嘟——”探监的限时铃响了。作者默默起立，转身，眼角闪着亮光。
kk其实很想跟作者说些什么的；但却不能——因为他是文章。只能被作者创作、修改，却不能与作者交流。
而kk本该与读者交流的；如今恐怕也不能了。

五
kk回到941号死囚室，那唯一的室友已经不见。
kk低头。看见桌上的便条上写的几行字：
亲爱的kk：
很高兴能在临死之前与你共处一室。更高兴的是：
我不用死了！
我被减刑，转去了无期徒刑区。——同样也是“你别问为什么”的刑区。
我想你也会被减刑的，因为你不过是篇小说。
此致
唯一的室友
kk很替唯一的室友高兴，却又想到为什么减刑而不释放的问题。
还是不懂。

六
夜里，kk并没有睡着。
到后半夜，囚室门被打开了。
kk被突兀的光刺得张不开眼，只好把双手抬到眼前。
“YH24500W，”是监狱长的声音，“该上路了。”
kk站起身，跟着监狱长出门。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响着脚步声和铁镣声的走道，进了一间没有窗的屋子。
kk明白，释放或者减刑都没有希望了。只见屋子中央摆着一架庞大的碎纸机。
“请到这边来。”
“请上台阶。”
“请躺上去。”
……
“嗞~~~~”
“嗞~~~~”
碎纸机发出尖利的声响，kk却不觉到恐怖了。只是有一柄剑划在心上，渗出红得发黑的血滴。
…… ……

不可以越狱？
或者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还有别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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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保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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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

啊~kk好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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