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手

　我搬到这幢大厦里来的时候，并没有花很多钱。这种黄金地段的房子，市价起码月租两千，我却只花了不到一千。我的东西不是很多，交过租就搬进来了。搬进来之前，房主支支吾吾的透露说这房子不干净。我笑笑说我虽然是女人，可是并不怕什么妖精鬼怪。不信自然就没有。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是有道理的。房主涨红了脸，掉头走了。老远的看他摇头叹息。好象在感慨我的青春年华。
　　八月末气候依然闷热。烦躁如雨后的热带植物一般从泥土里拱出来，迅速蔓延。我没有装空调。因为我想十八楼打开窗通风应该不错，不管怎么说自然风要比空调好。可是我错了。离我的窗台不到50米的地方，一幢高层建筑正在施工。吊车水泥车整天开来开去，整日轰隆隆的，不得安宁。不过没有关系，为了住进这房子，我可以忍受一切不足。
　　刚才出去买速冻食品回来，遇见楼下17B的八婆陈嫂。陈嫂是典型的居家女人，面色红润，目光狡猾，时时算计怎样才能找到新的谈资。
　　陈嫂热情招呼道：你是18A的余小姐吧？满标致呢。
　　我微微笑道：叫我十三好了，你是陈嫂吧？房东先生提过的。
　　陈嫂满面堆笑：余小姐客气了。
　　然后是一阵天气物价之类的寒暄。寒暄过后陈嫂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余小姐住在18A，晚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想了想，说：没有啊，只是不很安静。
　　陈嫂眼睛一亮，忙道：怎样的不安静？是不是……有那种东西？
　　我笑道：您想哪里去了，外面工地施工而已，很嘈杂。
　　陈嫂脸上现出很失望的神色，说：这样啊……
　　她顿了顿，又恢复神秘兮兮的表情，低声道：其实……18A是不干净的……人家说……
　　她把嘴凑到我耳边：里面有鬼！
　　我礼貌的微笑，推开她：我不信这个的。
　　她眼中现出嗔怪的神色，说：你听我说啊……
　　
　　……3年以前吧，18A住进一个女人，喏，象你一样漂亮。小姑娘很礼貌，只是对谁都不大热情，对大家的事情也不大关心，脸上总现着一副冷冰冰的气色。我就觉得么，这个女人以后一定是要出事的，当时我就看出来了。（我微笑，点头。）这个女人有一个情人，40多岁，是有老婆的。所以我说呢，做第三者是要遭报应的。……这个女人很妖，总是缠着那个男的。男的也真的曾经喜欢过她一阵子。但是整天缠在一起，男人是会腻的。女人要聪明些，我家先生么，就……（略去N字）男的曾经送过女人一个戒指，白金的，上面还刻着女人的名字，女人当作命根子一样的藏好。有一天女人拿着戒指要男的离婚娶她。男的当然不肯。都是有家室的，不过出来玩玩么。女人就急了，跟男的打起来了。这时候戒指就掉窗台上了。两个人谁也没在意。那女人哭着，站到窗台上去，说如果男的不娶她她就跳下去。两个人都在气头上，男的就说你跳吧。女人一边流眼泪一边笑，说我让你后悔一辈子。说完就跳下去了。18楼啊……当场就摔死了……红红白白的扬了一地……上过晚报的呢……
　　我笑说：这不奇怪啊，每天有很多人自杀呢。如果都成鬼，那么我们不要活好了。
　　陈嫂诡秘的一笑，说：其实可怕的在后面。从那以后，陆续搬进了好几个住户，都赶忙迁走了。就是因为……他们常常在半夜看到……一只青色白色的手……从窗户那里伸过来来回摸索……找她那只情人的戒指呢……
　　说到这里陈嫂停住了，抬眼偷望我的脸色，发现我礼貌的微笑，大失所望。我笑道：陈嫂，我还有事，我先上去了。谢谢你的故事，很动听。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看见陈嫂背冲着我，摇头叹息，好象在说：这个女人……恐怕会出事。
　　
　　最后一个频道播完了。已经很夜了。我关了灯，想去睡。屋子里很黑。我淹在这黑暗里，总觉得不能呼吸。我想转身回卧室，却移不动步子。陈嫂的话一直在我耳朵里尖叫。冥冥中象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将我一步步引向那个窗子。我好象看到那个女人，站在窗台上，一脸决绝的眼泪和笑容。风吹起她的头发，遮住眼睛。她轻盈的转身，华丽跃下。我的心骤然紧缩，生生的疼。我奔到窗边，猛的打开窗子。海风灌了满屋。只觉得满屋子全是女人的泪和笑。我怔在窗边，数着自己的心跳。黑暗吞没我。很静。
　　这时，一只青白色的手伸过来，月光下，散着幽幽的冷光。我能感觉到每个毛孔的静止。我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那手——
　　
　　一个声音响起来：“小姐，对不起，吊车又坏了。请问府上有扳手么？”
　　
　　我把扳手借给他。重新在窗台徘徊。真是笑话。差点吓到我。清冷的月光下，我不禁泛出一个微笑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到底把戒指丢在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