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版《小城之春》小记
（故事没什么好说了）。本来生活平静的生活由于张志诚的到来而起了波澜。我无权断言志诚的到来使打扰了本来幽静平淡的小城生活，但他的到来却是给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小城春天一样的生机。正像片名一样，对于妻子周玉纹而言，这个旧相好也给了她春天般的希望。然而到最后，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志诚走了，把波澜和希望都带走了。就像是一块石头抛向水中，余波荡尽，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城墙外的依旧是广袤的春色，而城墙内的戴家又将会如何呢，谁都不知道。
费穆导的片子初看上去，全片贯穿玉纹的独白，似乎是以自己的视点来向观众讲述这个故事，多用叠画转场。这些技术和表现手法上面我不须多说什么。只是此片中的运镜风格让我眼睛一亮。此片是我第一次观看费穆的影片，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这种风格，但是片中长镜头叙事风格确实让我十分喜欢。与欧洲的运动长镜头不同，费穆的长镜头更像是大家通常所说的侯孝贤的静止的长镜头，更有甚者，把这种长镜头说成是中国人的长镜头。我很同意这种观点，也非常喜爱这样的影片。更为早在侯孝贤几十年前的中国大地上就出现这样的风格感到荣幸。这样的影片给我的不同于好莱坞的官能刺激，和细节表现，导演不是叫我看什么，而是随我看什么。我是自由的通过一扇窗子看着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客观的冷静的。关于这种静止的长镜头的魅力，许多电影理论工作者都已经论述过了，我就不赘述了。
也看过田壮壮重拍的小城。比较看来，田版的在一些方面还是有长足进步的，我想这也表明了中国电影的前进。田版的小城也是以长镜头为主，不同的是摄影机多了些横向的运动，视觉上也更舒服，毕竟人的官能习惯是喜欢运动的。但我觉得这种运动的长镜头还是与常说的欧洲长镜头有所区别，其主要在于景别的变化。田版的片子照旧版有很大进步的就是对前后景的设计和对光影的要求。
就光影来说，费穆的小城布光的痕迹很少，基本都是大白光或者自然光，全都是亮的，而田版就不同了，而且非常明显。最明显的例子是小妹16岁生日饭桌的顶光和小范围的补光，拍得很漂亮。还有志成的卧室，床上的电灯自然的做了床的顶光照亮一片创作后景，后面窗子的通道也有布光，加上前景窗栏，空间纵深非常丰富。还有礼言带志诚去卧室路上一条走廊，由暗逐步由仆人开窗开门变亮，空间一步一步的清晰，画面感也非常好。再者，前景的运用也渗透着每一个镜头，最明显也最丰富的就是生日晚餐后面志成渝与玉纹来来回回纠缠的段落，前景的一个个小柱子时非常电影化的处理，纠缠矛盾欲言又止的情绪都出来了，很精彩。
原版小城故事在不在江南我没调查过，不过田版的江南味道确实有些，不论是花园，门廊，门窗，还是阁楼，还有仆人说话的腔调，玉纹也经常晓得晓得地说话，不知道是我接收信息有误还是导演意图。
田版小城基本上忠实了费穆的人物和剧情，连对话都没改多少。无伤大雅的细节改了一些，比如：田版大家城墙踏青时没有等玉纹，划船也改成的双排摇橹的，唱的歌也改了，小妹生日时候四个人座位换了，还多了一个四川划拳，小妹和志诚去城墙玩改成了去学校跳舞（这导致多了许多群众演员，原版全片五个人，感觉故事有点封闭，这样多了点群众是不是导演特地安排，就不得而知了），加了一个情节，就是志诚帮玉纹爬树拿吹到树上的手帕。还有很多，也删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场景，就不多说了。
也有些有问题的地方，比如玉纹在生日晚餐一个段落里面穿的衣服是无袖的，按照时间上是抗战结束，身份上是小城没落财主少奶奶两方面来看，她不会穿这身衣服。再一个，一个重要情节玉纹用手击穿门，被击碎的地方的质地由原来的木头改成了玻璃，战乱后再加上小城，能否全面地在每个门窗上镶玻璃，看来值得商榷。还有最后玉纹和小妹的一段对话中，玉纹说要小妹去上海读大学，我不知道这是口误还是什么，费穆版的高中与16岁的年龄正好符合实际为什么给改了。还有一个，志诚问李言借药，换了维生素药丸防止玉纹自杀这个情节被删掉了，这个倒是删得倒是有道理，没有了旁白的介绍，谁都不会想到玉纹有可能会用这个药自杀，像这样的场景头也完整说明志成这样的行为的合理性。
还有一个改动我觉得多余：礼言想撮合志成和小妹，找玉纹谈话这个段落。原版是这样的：夫：你觉得志成怎么样？妻：你什么意思？夫：你先别管，你说怎么样。妻：你的朋友当然好。夫：他比我好多了。妻：……夫：我看他和小妹很亲近。到这里为止。玉纹才知道礼言是要说他们两个的事，不是自己。在这几段对话中，妻子受到了两次心理震动，第一次是听到丈夫问志成怎么样，她以为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丈夫知道了。第二次，丈夫说他比我好，妻子再一次震动，如果话说到这里，很明显是说我久病在家，没什么用，给不了你幸福，还是张志成好，你跟他吧。但是后面丈夫紧跟着一句话揭开了谜底，原来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完成了一个进阶上升，然后又掉下来的心理过程，这对于玉纹来说，是一此残忍的折磨。然而田版却把那句重要的台词：他比我好多了。删掉了。非常可惜。
也正是长镜头生活状态的再现的特点，让它牺牲了细节和戏剧化表现的作用。由于费穆版的小城不是完全单一的长镜头，在需要的地方也会分切，进行镜头组合。所以在几个场景比田壮壮的小城更有表现力。其一就是玉纹与志成第一次见面的重要情节。费穆安排在了小土堆附近，丈夫客人稍高，妻子走过来地势稍低，导演用正反打的特写镜头，有足够的表现力。而田版的则安排在了凉亭边，长镜头跟拍下来，细节看不太出来，为了弥补，田壮壮安排了玉纹硬要帮志成拎箱子的看得出来的情节，但是效果还是一般。其二是一家人去踏青，水上划船，也是由于长镜头的表现手法，放弃了原版两人船上暗送秋波的细节。这个问题也是见仁见智的，但于我来说更倾向于费穆的发方法。
有一个细节的改动对读解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费穆版是这样的：玉纹去志成那里，出于道德限制没有发生关系，志诚跑出来把玉纹关在屋子里，玉纹敲门要出去志成不开，就击碎门栏自己开门，划伤了手，志诚怜惜的帮玉纹包扎，然后各回自己屋子。玉纹由于睡不着去礼言屋子拿安眠药，和礼言开始交谈，夫说，我对不起你……你是不是喜欢志成……你怎么手受伤包扎了……。第二天礼言远远看到志成和玉纹在一起，心里很失落，决定自杀来成全他们。
田壮壮版是这样的：玉纹去志成那里，出于道德限制没有发生关系，志诚跑出来把玉纹关在屋子里，玉纹敲门要出去志成不开，就击碎门栏自己开门，划伤了手，志诚怜惜的但没有帮玉纹包扎就各回自己屋子。玉纹由于睡不着去礼言屋子拿安眠药，和礼言开始交谈，夫说，我对不起你……你是不是喜欢志成……你怎么手受伤包扎了……然后帮妻子细心包扎。次日，没有任何事件，礼言看了看妻子的梳妆台和房间，上了香，就自杀了。很明显改动的部分是，包扎的细心呵护由客人转为丈夫完成。区别何在。
我是这样理解的：在费版中，很明显妻子一心一意的认准了志成，而志成对妻子也是关爱异常，只是鉴于道德上朋友妻不可欺的观念，一直恪守。妻子也是一直表示想和张志成私奔，丈夫看到两人这样亲近的关系，出于自卑和对妻子多年无怨言的照顾的愧疚决定一了百了成全他们。但是后来志成救活了他，这样的行为反而加速了志成的离开，他和玉纹都太对不起礼言。他们无奈的分开了，玉纹也是出于道德限制无奈的和礼言继续生活。
而在田版中，妻子的心理似乎不是那么一边倒的向着志成。在影片中似乎也有可一个左右摇摆的过程，一方面是老相好的旧情，一方面也是丈夫的细致关爱，直到最后丈夫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妻子无奈与其继续生活的成分似乎少了很多，我能感觉到妻子心理的微妙变化，至少人物内心是有变化的。其次，作为丈夫，自杀的原因也不光是因为自卑和愧疚，应该还多了一点对妻子的爱，丈夫爱妻子，作为要成全他们。
影片结束，费穆安排玉纹在城墙上走过，然后丈夫也走过来，妻子看到他，放下篮子，扶着丈夫，向远方指去。说实话，我不明白他们指什么。我想无论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希望总不会是那么激昂的和高亢的，充满遥远的希望的。唯一的可能也许是走在远方的张志成。
田壮壮这样结束影片：丈夫修剪树枝，妻子给她手帕，然后回身上楼，坐在二楼窗边，继续绣花，切丈夫继续在修剪，切妻子依旧在绣花，切空镜头。
妻子依旧绣花的镜头让我非常喜欢，正面的镜头，妻子坐在窗边，三扇窗户开着，看得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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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初醒，面目全非。
2004-08-11 05:20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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