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美丽爱情
在妈妈这个年龄的女子中，她算得上是美丽的。娇小的样子看似柔弱，因而，她逐渐显露的坚强令人惊讶。在经历了失业所带来的种种困难后，她终于学会坚强。我为她的变化感到欣喜。而爸爸的脸上越来越多的出现阴郁的表情，妈妈不让我在爸爸面前谈论有关她工作的事。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妈妈叹了口气。那么，现在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是会选爸爸吗？傻孩子，这是命啊。哪能说改就改呢。
二十年前，妈妈是个笑靥如花的女子。
一天，妈妈去仓库拿货。可离开时对着沉重的大铁门束手无策。“我来吧。”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妈妈面前。，妈妈和他一起拉上了铁门,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随着一声厚实的“碰”，门关上了。可年轻人的手被铁门夹伤了。妈妈怜惜地看着 他受伤的手，疼吗？年青人笑了笑，不。
妈妈就这样戏剧性地结识了爸爸，一个有着纯真笑容的大男孩。妈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幸福一览无遗。
外婆从家里搬了出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在忍受了那么多年之后，因为外公的一句话，她终于再面临崩溃。和一个没有爱情的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所培养起来的感情终究是脆弱。她和外公的结合是那个时代无数不幸婚姻中的一个。父母为了自己的利益用儿女的幸福作筹码。外婆是受过教育的女子。有自己的理想。她的事迹曾被刊登在《文汇报》上。那时，她爱上了一个军人。战火纷飞的日子里，他们鸿雁传情。用一张单薄的纸传递着对彼此无限的思念和爱恋。
外公的家里是乡绅。游手好闲是他的本性。外婆的母亲想捞些他们家的钱，因此早早给外婆定下了婚约。那年，外婆九岁，而外公整整比她大了十岁。
十年后，到了履行婚约的日子。外公的家道衰败，昔日的繁盛早已不复存在。纨绔子弟的习气却没有丝毫改变。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只有外婆因为一纸婚约成了人性贪婪的牺牲品。
出嫁的那天，外婆脸上的红妆一再被泪水化开。她的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个军人的照片。或许他们永生不再相见。
爸爸和妈妈都早出晚归。有时我一连几天见不到他们。一天夜里，我感觉到妈妈坐在床边，听见她轻轻地说，这么多天没看见我，你会不会不认识我了啊。知道吗，我对翼说，在我们家吃一顿饭要分三次。先是我和外婆，再妈妈，再爸爸。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一家人没在一起吃过饭了。彼此间都越来越陌生。家似乎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我觉得寂寞。”我说话的声音开始哽咽。翼轻轻地拭去我即将掉落的眼泪。“我们都是寂寞的孩子。”
和翼认识整整五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走过灿烂的花季，走进寂寞的雨季——多情而感伤的十七岁。我始终不清楚我们的关系。翼，我轻轻地叫他，有人说十八岁之前没有过恋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那么，我的人生是不是注定要残缺了？我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翼拉起我的手，十八岁之前你有我，所以不会。
外婆几乎没有什么嫁妆，她最宝贵的财产就是一沓信，一张照片和一段纯挚的感情。她把所有的东西扎成一个包裹，然后在最外面放上一把剪刀。外婆到外公家后，她一直等待着单独待在屋子里的机会。终于喜筵结束。外婆悄悄换下嫁衣，拎起她的包裹，往后山拼命地跑。
很快，外婆的出逃被人发现了。逃婚在那个偏远的村庄是不可饶恕地罪过。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映红了外婆布满泪痕的惊惶的脸。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抵住自己的喉咙。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外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抬起头，看到人群中一个穿军装的熟悉的身影。有人上前夺去她的剪刀。外婆的肩上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可怖的伤口。
小时候我常常摸着突起的伤疤，问外婆这是什么。外婆说，这是疤，它在流血，但你看不见。
家庭的矛盾很快升级。爸爸和妈妈形同陌路。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火药味。一点小小的不和，都有可能导致世界大战。我常常在半夜听到他们激烈地争吵。我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但仍能听到妈妈隐约传来的哭声。因此我开始惧怕黑夜，也不敢睡觉，怕被他们的争吵声惊醒。
爸爸是很传统的人，认为自己的妻子应该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而不是在外奔波。可是现在妈妈的地位似乎在渐渐地改变。越来越多的，爸爸是以作为丈夫的身份，陪同妈妈参加一些聚会和活动。爸爸一时难以接受这种变化。可是他又无能为力。只好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在妈妈身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尊严。
在家里，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地斟酌，怕触动那根导火线。我真的觉得累了。很多次，都想劝妈妈放弃。
孩子，情况很快就会好转，要相信妈妈。
看着她疲倦而坚毅的脸，我觉得自己除了默默支持，无能为力。
冰淇淋是天腻而冰冷的食物，会很快的溶化。翼用他省下的零花钱请我吃。不明白生命如此短暂的东西为什么可以卖得那么贵。因为短暂而愈现珍贵，翼严肃地说。
我把外婆和妈妈的故事说给他听。所以我不相信爱情，我总结道。它确实美丽，但如烟花，只在一瞬间，稍纵即逝。
翼认真地听。他总是让我一个人胡言乱语。然后不时地说一 句，快吃，要化了。
不知道如果没有翼我的生活会是怎样。还有谁可以容忍我的任性，陪我一起流泪，躺在天台上看蓝天白云。
但我不承认这就是爱情。我们还太年轻，承受不起。
自从外婆离开，外公变得很消沉。妈妈每天早晨会去帮他整理房间，准备吃的。从来就是外婆照料外公的生活，他对外婆的依赖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外公总是对妈妈说，我真不该那样说她，我知道这一定伤了她的心。你劝她回来吧。
妈妈和我说起外婆的事总是唏嘘不已。其实外婆的气一定早就消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几十年的感情了，虽然脆弱，但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
外婆也开始牵挂起外公来。她把家里放衣服被子的地方都写在纸上，让妈妈提醒外公该添衣服了。然后就久久地坐在窗前，怅然若失。
终于，在妈妈的安排下，外公把外婆接回了家。两个共度过了大半生的老人，手挽手，慢慢地走在秋日的暮色中。
妈妈的工作上了正轨，不像以前那么繁忙了。她用自己的坚持不懈换来了成功。
空闲的时间妈妈尽力留在家里。边整理房间边和爸爸闲聊。布置房间时，她会别出心裁地弄些小花样。下班后，妈妈会带回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插在餐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整个家又开始有了生气。
妈妈总是尽量和爸爸多沟通。让他了解自己的工作。刚开始，爸爸总是爱理不理。慢慢地也开始参与其中，还会帮妈妈出出主意。虽然他脸上少有笑容。但毕竟，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说过，妈妈曾经是笑靥如花的女子，现在，丰富的阅历让她平添了一份魅力。妈妈有能力让爸爸重新高兴起来，因为爸爸是这样爱她。
圣诞节，翼照例带我去吃冰淇淋。我把故事的结局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或想有一段如烟花般盛大凄美的爱情，却不知，幸福一直在身边。
一时的激情令人感动，可爱情真正的美丽，在于激情过后的细水长流。
而外婆、妈妈还有我，我们所拥有的，正是这样的美丽爱情。
2002-10-13 04:32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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