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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郡猫
资深会员
太好了!时代广场的蟋蟀!

正好我忘了在告别演奏会上蟋蟀演奏的是哪首歌

顺便把这个连载吧

__________________
妖~

2003-10-18 05:20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柴郡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柴郡猫
资深会员

分四次贴哦

时代广场的蟋蟀 (蟋蟀奇遇记)


[美]乔治.塞尔登著
杨江柱译

  塔克

  一只老鼠望着马里奥。
  这只老鼠叫塔克,正坐在一根废弃不用的排水管的管口上。这根排水管在纽约时报广场地下铁道的车站里,是塔克的家。管子通向后面几尺远的一堵墙,埋在墙里的管子那一头有个洞,塔克在洞里塞满了他到处搜集来的碎纸破布。塔克只要不出去搜集这些破烂,又不是在家里睡觉,就喜欢坐在排水管的口子上东瞧瞧,西望望,看看世界上的事,至少是看看世界的这一角——纽约时报广场地下车站周围忙忙碌碌的景像。
  塔克在吃一块甜饼。这块又松又脆的饼子是他今晚刚刚找到的,他把最后几片碎屑吃得精光,舔舔自己的胡须,叹了一口气说:“多可惜呵!”
  差不多有一年了,每逢星期六晚上,塔克都看到马里奥在他的爸爸的报摊上照管生意。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马里奥为了要上学,非早睡不可。但是,一到周末,他的爸爸贝利尼就要他帮家里照管报摊上的生意买卖。马里奥在报摊上一直待到深更半夜。爸爸希望自己的报摊晚上关门关得越迟越好,这样就免得有些生意会落到别的大报摊手里去。可是。今晚的生意却不多。
  “这可怜的孩子还不如回家去呢,”老鼠塔克看看车站四周,喃喃自语。
  白天的喧闹声早就平静下来了,夜晚从剧院和电影院散场出来的人群也已消失。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街面通向地下铁道的梯子上走下来,匆匆穿过车站。在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急于赶回家睡觉。在下层的地下铁道上,火车来往的趟数比平常少得多。常常出现长时间的沉寂,然后有一列火车驶近时报广场,隆隆声越来越响。接着,隆隆声暂时中断,列车停下来等乘客们上车下车。于是,一阵响声呼啸而过,列车消失在黑沉沉的地道里。最后又是一片沉寂,周围的气氛空虚冷漠。整个车站好像正在等待它迫切需要的人群。
  塔克回头看着马里奥,马里奥坐在报摊柜台后面一把三条腿的登子上,尽可能把陈列在他面前的报纸杂志摆得整整齐齐。这家报摊是他的爸爸贝利尼多年前自己动手修建的,容纳马里奥倒绰绰有余,但轮到他爸爸或妈妈来照管生意,就显示得狭窄了。报摊的一边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台旧收音机,一盒纸手绢(给妈妈用的,妈妈有花粉病),一盒火柴(给爸爸点烟斗的),一台现金出纳机(清点现金的,但现金并不多),一只闹钟(说不出是干什么用的)。那台现金出纳机有一个老是打开不关的抽屉。有一次,这抽屉怎么也打不开,贝利尼所有的现款被锁在里面取不出来,从此爸爸决定这抽屉还是不关为妙。夜晚,报摊关门,留在抽屉里准备第二天开张用的现款却绝对安全,因为爸爸做了五个带锁的大木盖,把整个报摊锁起来。
  马里奥本来一直在听收音机,现在把它关掉了。朝着轨道望过去,他看到短途火车的灯光正朝他驶近。报摊所在的这一层车站,只有行驶区间短途火车的轨道。区间的短途火车,仅仅来往于纽约时报广场和中央总站之间,把乘客由纽约东部的地下铁道转送到纽约西部去。短途火车上的售票员大部分都是马里奥的熟人。他们都喜欢这孩子,火车靠站的时候常常过来跟他聊天。
  火车尖叫一声,在报摊旁停住了,在它面前喷出一股热气。下车的乘客只有十来个。塔克焦急地望着他们,看看有没有人停下来买一份报纸。
  当下车的客人匆匆走过报摊时,马里奥大声喊叫着:“新到的报纸!新到的杂志!”
  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甚至也没有人看他一眼。马里奥泄了气,重新坐下。一整夜,他只卖了15份报纸和四本杂志。在那边的排水管里,老鼠塔克也一直在数着今晚卖掉的报纸杂志,叹着气,搔着耳朵。
  马里奥的朋友,短途火车上的售票员保罗向报摊走过来。“运气好吗?”他问道。
  “不行,”马里奥说。“看下一趟火车怎么样。”
  “从这时一直到早上,生意会越来越少的。”保罗说。
  马里只用手掌托着下巴,说:“我真不明白,这是星期六晚上嘛,连星期天的报纸都销不出去呢。”
  保罗靠在报摊上说:“今晚,你熬夜熬得真久啊!”
  “嗯,我可以在星期天睡,”马里奥说。“再说,现在又不上学。爸爸妈妈今晚回家的时候要顺便带我走,他们去看朋友去了。他们在星期六才有机会去。”
  喇叭里传来这样的声音:“下一班车开往中央总站,第二号轨道。”
  “再见,马里奥,”保罗说。他朝列车走去,接着停下,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块半美元的硬币向柜台里面抛过来。马里奥连忙接住。“我要一份星期天的《时报》,”保罗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份报。
  “嘿!等一等!”马里奥高声喊着他。“一份报只要二角五分,还要找你二角五分哪。”
  但是,保罗已经进入车厢里去了。车门渐渐地关拢。他在窗口微笑着,挥着手。火车颠簸了一下,向前开动,车上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着。
  老鼠塔克也笑了。他喜欢保罗。事实上,只要谁对马里奥好,他就喜欢谁。一不过,现在已经晚了,该睡觉了,该爬回墙里那个舒服的窝中去了。哪怕是住在时报广场地下铁道车站里的一只老鼠,有时也非睡不可。何况塔克明天还打算大忙特忙:要给自己这个家搜集各色各样的东西,还要把车站各处便餐柜台上掉下来的食物赶紧弄到手。他正准备转身钻进排水管,忽然听到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凡是纽约城里能够听到的形形色色的声音,老鼠塔克差不多都听到过。他听过地下火车的隆隆声,地下火车的铁轮在转弯时发出的吱吱尖叫声。在地下火车站的上方,通过街面上铁板的格子眼,他听过汽车的橡胶车轮滚动声,汽车的喇叭声,汽车刹车的刺耳嗥叫声。有时,车站里到处是人。他也听过人们喋喋不休的谈话声,人们用皮带牵着的狗的叫声。鸟儿的声音,纽约的鸽子咕咕叫的声音,猫儿的声音,甚至连飞机在纽约上空发出颤动声,塔克都听到过。但是,塔克有生以来在世界上这个最大的城市里到处漫游,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像现在听到的这种声音。

  马里奥

  马里奥也听到了那声音。他站起来,专心倾听着。短途火车的喧闹声逐渐远去,变成一片沉寂。街道上传来了深夜车辆行驶的单调而低沉连续的声音。车站里的沙沙声也消逝了。马里奥仍热倾听着,竭力捕捉那神秘的声音……听,那声音又出现啦。
  那声音,像小提琴轻快地叩击着琴弦发出的,又像竖琴突然受到拨弄。在远离纽约的绿色森林里,如果有一片叶子在漆黑的午夜飘落下来,坠入一丛灌木中,也可能发出像这样的声音。
  马里奥认为自己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去年夏天,他曾经访问一位住在长岛的朋友。一天下午,当夕阳伸出长长的金色的手指,抚弄着深深的绿草时,马里奥正在草地旁边逗留,倾听过跟这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过,当时听到的是很多很多这样的声音——汇成了合唱。现在听到的这声音却是孤零零的一个。听,那微弱的声音又通过地下车站传来了。
  马里奥溜出报摊,站在那儿等待着。当他再一次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向它走过去。那声音好像是从一个角落里发出来的,就在通向第42街的梯子旁边。马里奥轻手轻脚地向那儿走去。一连几分钟,只有略带沙沙声的一片沉寂。不管原来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它已经听到了马里奥走拢来,于是沉默下来了。马里奥静悄悄地等待着。后来,他又听到了那声音,是从一堆被风吹到墙脚下的废纸煤灰中发出来的。
  他蹲下去,动手揭去废纸片,动作非常轻柔。他把废纸片一张张检查过,把它们放在一边。靠近底部的纸片越来越脏。马里奥的手接触到了地面,开始在灰尘煤屑中摸来摸去。他的手指插进了这堆垃圾底下的一道裂缝里,发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这是一只小小的昆虫,一寸左右长,全身沾满了污垢。它有六条腿,头上有两根长长的触须,背上折迭着一对像翅膀一样的东西。马里奥的手指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夹住这只昆虫,把它举起来,让它停留在手掌中。
  “啊!一只蟋蟀!”他惊叫出来。
  马里奥非常沉着地把手掌窝成杯子一样的形状,回到报摊里来。蟋蟀在手掌里纹丝不动,也不再发出那像音乐一样美妙的轻微声音。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正在睡觉,又好像已经吓死。
  马里奥抽出一张纸手绢,把蟋蟀搁在上面。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手绢,动手揩掉蟋蟀身上的污垢。他十分轻柔地拍着蟋蟀黑黑的硬甲壳,头上的触须,腿子和翅膀。蟋蟀身上沾着的污垢渐渐脱落,露出了本来的颜色,仍然是黑的,但现在却有着亮闪闪的光泽。
  马里奥尽可能把蟋蟀身上弄干净,接着就在车站地板上寻找火柴盒。只找了一分钟,就找到了一个。他把盒子的一头打通,折好一张纸手绢,塞进盒子里,把蟋蟀放进去。火柴盒成了一张极妙的床。蟋蟀好像还喜欢自己这个新家。他在盒子里走了几圈,舒舒服服地住下来了。
  马里奥坐了一会儿,眼睛老盯着这只蟋蟀。他这样高兴,这样激动,当有人走过车站时,他居然忘记喊叫:“卖报呵!”“卖杂志呵!”
  这时,他忽然想起:蟋蟀也许饿了。他在自己的夹克口袋里翻来翻去,找到了晚餐留下的一块巧克力。他掰下一点点,搁在手指尖上,送到蟋蟀跟前。蟋蟀小心谨慎地朝着巧克力抬起头来,好像嗅了一嗅,然后吃了一点点。当蟋蟀从马里奥手中吃东西的时候,马里奥全身都感到一阵快乐的战栗。
  妈妈和爸爸贝利尼从车站下层的楼梯爬上来。妈妈是个矮个子女人,肥胖得稍微超过她自己乐于承认的程度,一爬楼就喘气,脸涨得通红。爸爸个子高,背有点弯,神态慈祥,心灵深处似乎总在微笑。爸爸妈妈来到报摊前的时候,马里奥正忙着喂蟋蟀,完全没有看到他们。
  “怎么啦?”妈妈把脖子伸过柜台说:“怎么一回事?”
  “我找到了一只蟋蟀!”马里奥高兴地说。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拈起这只蟋蟀,拿给爸爸妈妈看。
  妈妈仔细地察看了这只黑色的小生物,最后宣布说:“这是一只虫子,扔掉它。”
  马里奥的快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着急地说:“不,妈妈,这虫子跟别的虫于可不一样啦,蟋蟀会把好运气带来的。”
  “好运气,哎?”妈妈每逢对什么事发生怀疑,就像这样带着干巴巴的腔调说:“蟋蟀会带来好运气——那么,我也可以说,蚂蚁会带来更好的运气,蟑螂会带来最好的运气。快丢掉。”
  “求求您。妈妈,我要留着玩呢。”
  “随便什么虫子,一概不准进我的屋,”妈妈说:“家里的窗帘到处有洞,进来的虫子已经够多啦。这蟋蟀对他的朋友一叫,他们会从四面八方跑来,会弄得满屋是蟋蟀。”
  “不会的,不会惹来满屋蟋蟀的,”马里奥低声说:“我会把窗帘装好。”但是,他知道,跟妈妈争辩是没有用的。妈妈要是打定了主意,跟她讲道理还不如跟第八大街的地下铁路去讲理呢。
  “今晚的生意怎么样?”爸爸问道,爸爸是个心平气和的人,总是设法阻止争论。转移话题是他的拿手好戏。
  “卖了15份报纸和四本杂志”,马里奥说。“保罗刚才还买走一份星期天的《时报》。”
  “没有人买《美国音乐》吗?也没有人买别的好杂志吗?”爸爸的报摊出售各种他自己称之为“第一流的杂志”,对这点感到非常自豪。
  “没有,”马里奥回答说。
  “你看,你要是少跟蟋蟀逗着玩,就可以多卖掉一些报纸,”妈妈说。
  “好啦,好啦,”爸爸安慰她说:“别人不买,马里奥也没法呀。”
  “有了蟋蟀,也就能报出气温是多少度,”马里奥说。“数一数蟋蟀一分钟叫多少次。把这个数字除以四,再加上40就行啦,蟋蟀非常聪明呢。”
  “谁要蟋蟀寒暑表?”妈妈说:“夏天到啦,这儿是纽约,天气肯定热。你怎么对蟋蟀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一只蟋蟀吗?”
  “吉米·莱博夫斯基去年夏天告诉我的,”马里奥说。
  “那你就把他给蟋蟀专家吉米·莱博夫斯基吧,”妈妈说:“虫子会带来细菌,不能让他进屋里去。”
  马里奥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中的这位新朋友。他长到这么大,只有刚才真正高兴过一回。蟋蟀好像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跳到架子上,爬进了火柴盒。
  “他可以把蟋蟀留在报摊里,”爸爸建议说。
  听到爸爸这个主意,马里奥跳了起来,对妈妈说:“对,蟋蟀不必跟我们回家,我可以在这里喂他,把他留在这儿,您根本不会看到他。轮到您照管报摊的时候,我会把他带走的。”
  妈妈迟疑了一下,带着轻蔑的口气说:“一只蟋蟀,我们要蟋蟀干什么?”
  “我们又要报摊干什么呢?”爸爸说:“既然有了,就留着吧。”爸爸有点听天由命,但爸爸真好。
  “您说过我可以喂一条狗,”马里奥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弄到狗,也从来没有猫,没有鸟,什么也没有。我要把这只蟋蟀养着玩。”
  “这只蟋蟀是你的啦,”爸爸说。爸爸口气相当平静——这就是一言为定了。哪怕是妈妈,也不敢不同意。
  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哦,好吧。”她叹息说。马里奥知道问题已经解决,妈妈说“哦,好吧”,就是让步的方式。“不过,蟋蟀留下来,仅仅是考验考验一下。只要一看到蟋蟀把他的朋友引来,或者我们得了奇怪的病,他就得滚出去!”
  “行,妈妈,都照您说的办,”马里奥说。
  “快来,马里奥,”爸爸说。“帮我把报摊收捡好。”
  马里奥把装蟋蟀的火柴盒举到自己的眼睛前。他断定蟋蟀看来比以前快乐得多,现在可以留下来了。他对蟋蟀说:“再见,我明天早上就会来。”
  “还跟蟋蟀说话哩!”妈妈说:“我倒有个蟋蟀儿子了。”
  爸爸把报摊的一边盖子拿来,马里奥把另一边拿来,对齐装好。爸爸上了锁。他们下楼梯去搭火车,马里奥还在回头望。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只蟋蟀在一片黑暗中舒服地蜷伏在火柴盒里。

  切斯特

  贝利尼一家三口谈论那只蟋蟀的时俟,老鼠塔克一直在排水管里看着,听着。老鼠塔克除了搜集东西以外,最爱干的就是偷听人们的谈话。他之所以要住在时报广场地下车站里,这就是原因之一。贝利尼一家刚离开,他就飞快地溜过车站的地板,匆匆忙忙赶到报摊里去。锁住报摊的木板有一条宽裂缝,他能跳进去。他以前也到这儿来过几次,那不过是进来看看而已。这次进来,他先在三条腿的凳子下面站了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然后纵身跳到凳子上。
  “嘘!”他窃窃私语道:“喂!上面的那一位,你醒着吗?”
  没有回答。
  “嘘!嘘!嘿!”塔克又低声耳语,声音比上次说得响一点。
  架子上传来了轻微的索索声,好像小小的脚在上面拖着步子走到边缘上。“谁在嘘嘘嘘呀?”一个声音说。
  “是我,”塔克说:“我在下面的凳子上。”
  一个黑色的脑袋,长着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睛,从架子上望着塔克说:“你是谁?”
  “一只老鼠,”塔克说,“你是谁?”
  “我是蟋蟀切斯特,”蟋蟀说。他说话音调高,像音乐一样。他说的每句话好像都配上了一支听不见的乐曲。
  “我叫塔克,”老鼠塔克说:“我可以上来吗?”
  “我想是可以的,”蟋蟀切斯特说:“不管怎么说,这可不是我的房子呀。”
  塔克跳到切斯特身边,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一只蟋蟀,”他赞赏地说:“这么说,你是一只蟋蟀罗。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蟋蟀哩。”
  “我以前可见过老鼠,”蟋蟀说。“在康涅狄格州,我认识好几只老鼠。”
  “你是从那儿来的吗?”塔克问道。
  “是的,”切斯特说:“我想我再也回不去啦,”他若有所思地补上这么一句。
  “你怎样到纽约来的?”老鼠塔克说。
  “说来话长呀,”蟋蟀叹息着说。
  “说给我听吧,”塔克一边恳求,一边蹲下来坐在自己的后腿上。他受听故事。听故事差不多就像偷听别人谈话一样有趣,如果故事是真实的。
  “唔,两天——不,三天前,”切斯特开始说起来了。“我正坐在我的材墩顶上,一迪欣赏著好天气,一注想著夏天已经到来,多好啊。我住在一棵老树的树墩里,紧靠着一株柳树,我常常爬到树墩顶上东张西望。那天,我一直在练习跳远。树墩的一边是柳树,另一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我在小溪河岸跳过来,跳过去,好练出腿劲,过好这个夏天。你知道,我常常跳来跳去呢。”
  “我也是一样,”老鼠塔克说:“特别是在交通繁忙的高峰时刻。”
  “我刚刚跳完,就嗅到一股气味,”切斯特继续说,“是我喜爱的碎肝灌的香肠的味道。”
  “你爱吃碎肝灌的香肠吗?”塔克插嘴说:“等一等!等一等!请等一等!”
  他一跃而起,从架子上一下跳到地板上,快地冲向他住的排水管。切斯特看到他飞跑出去,摇了摇头。他想塔克真是非常容易激动的人——虽然他是一只老鼠。
  塔克在排水管里的那个窝,乱七八糟地放着碎纸,破布,扣子,人们丢失的珠宝装饰品,零钱以及他在地下车站里能够拾到 的各色各样的东西。塔克手忙脚乱地寻找,把东西到处乱摔。整洁可不是他要在生活中达到的目标啊。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大块碎肝灌成的香肠,这是当天夜晚刚找到的。他本来打算把这块香肠留作明天的早餐,但他断定遇到他第一次看见的蟋蟀是不平常的事件,就用嘴叼着这块香肠,一溜烟跑回报摊。
  “瞧!”他骄傲地说,把香肠丢到蟋蟀切斯特面前。“碎肝灌的香肠!你继续讲故事吧,我们也可以享受一顿快餐。”
  “你太好啦,”切斯特说。跟他认识只有几分钟的老鼠,居然愿意拿出自己的食物和他分享,这使他大为感动,他说:“刚才吃过一点巧克力,除此之外,整整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啦。”
  “吃吧!吃吧!”塔克说。他把香肠咬成两块,把其中一块大的给切斯特。“你说你嗅到了香肠的气味,后来怎样了?”
  “我从树墩上跳下来,向那股气味走过去。”切斯特说。
  “合情合理,”塔克嘴里塞满了香肠,边嚼边说:“要是我,也会那样做的。”
  “香肠味是从一个野餐篮子里传出来的,”切斯特说:“离我住的树墩不远有块草地,一大群人正在草地上野餐。他们吃煮得硬硬的鸡蛋,冷了的烤鸡子,烤牛肉,和我闻到的香肠夹心面包和别的一大堆东西。”
  想到所有那些美味,老鼠塔克高兴得哼出声来。
  “他们玩得非常痛快,又笑又唱,没有注意到我跳进了篮子,”切斯特接着说:“如果我尝尝香肠的味道,我可以肯定,他们不会见怪。”
  “当然不会,”老鼠塔克同情地说:“为什么要见怪呢?美味多得很,人人管饱,谁会怪你呢?”
  “不过,我得承认,”切斯特又说:“我不只是尝了尝。事实上,我吃得太饱了,连眼皮儿也睁不开,就像跳累了、玩累了一样。我就在篮子里睡着啦。睡醒后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把一个袋子搁在我身上,袋子里装着剩下的烤牛肉夹心面包,压得我动也不能动!”
  “我的妈呀!”塔克惊叫道:“陷到烤牛肉夹心面包底下啦!哦,有时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倒霉事哩。”
  “开头,我并不十分害怕,”切斯特说:“虽然如此,我想他们可能是从新加南来的,也可能是附近别的市镇里来的,迟早总要拿走蓝子里的东西,我想得太天真啦!”切斯特摇摇头,叹息着说:“我能感觉到篮子放进了一辆小汽车里,运到了一个地方,又从小汽李上卸下来。那地方一定是火牟站。接着我随着篮子上了火车,听到火本行驶时一路丁光丁光响着的声音。这时,我才大吃一惊。我知道,每过一分种,我离自己住的树墩也就越遥远,但我无法可想。搁在我身上的烤牛肉夹心面包也压得我很不舒服。”
  “你没有设法在烤牛肉夹心面包里啃出一条路吗?”塔克问他说。
  “我的前后左右没有一点空隙呀!”切斯特说:“不过,火车有时突然颠簸一下,我就趁这个机会使自己稍微松动一点。我们向前行驶,一程又一程,然后火车停了下来。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到了哪里,但是,他们刚刚把蓝子提走,我从喧闹声中就发现一定是纽约。”
  “你以前没有来过这儿吗?”塔克问道。
  “天啊!谁来过呢!”切斯特说。“但我听说过。我曾经认识一只燕子,他在南方北方飞来飞去,每年春天都要飞过纽约。可是,我在这里怎么办呢?我是一只乡下的蟋蟀呀!”切斯特心情不安,轮流替换地移动着他的几条腿。
  “别着急,”老鼠塔克说。“我会给你香肠吃的。你会过得很好。还是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故事差不多快完了,”切斯特说。“提篮子的人下了火车,走了一段路,又搭上另一列火车——比原来那列火响得更厉害。”
  “一定是地下铁道,”塔克说。
  “我也这么想,”蟋蟀切斯特说。“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多么害怕。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往哪儿去!我只知道这些人可能要去得克萨斯州,虽说我并不认为会有很多人从得克萨斯州一直跑到康涅狄格州去野餐。”
  “可能有这样的事,”塔克点点头说。
  “不管怎样,我拚命挣扎,好让自己脱身,最后总算成功了。他们从第二次搭的火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张开翅膀使劲一跳,跳进了一堆垃圾里,就在我们这儿的墙角落中。”
  “你第一次跟纽约见面居然是这样啊,”塔克说:“掉进了时报广场地下火车站的一堆垃圾里,嘿,嘿,嘿。”
  “我现在在这里了,”切斯特惨凄凄地说。“我在垃圾堆里一连躺了三天,不知道怎么办。心里烦不过,只好唧唧唧唧地叫起来了。”
  “原来是你在叫啊!”老鼠塔克插嘴说。“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是的,是我在叫,”切斯特说。“我通常不到夏末是不叫的——可是,天哪,我总得干点什么呀!”
  蟋蟀一直挨着架子的边边坐着。由于某种原因——也许是因为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用棉花包住脚,踮起脚尖走过地板——蟋蟀碰巧朝下面望过去。下面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静悄悄地蹲在黑暗里,突然往上面跳来,恰恰跳到了塔克和切斯特的身旁。
  “当心啊!”切斯特大声叫着:“猫来了!”他一头钻进火柴盒里。

  猫儿哈里

  切斯特把头藏在纸手绢里面。他不愿意看见自己新的朋友——老鼠塔克活活被咬死。在康涅狄格州乡下,他有时看到草地上猫鼠之间只有进攻、没有还手的战斗,只要老鼠不在自己的洞穴附近,总难逃一死。但是这只猫儿来得太神速了,塔克不可能逃掉。
  没有一点声音。切斯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看后面。那只猫,体型巨大,状如老虎,全身满布灰绿色和黑色的花纹,正蹲坐在后腿上,尾巴卷曲在前爪旁。老鼠塔克恰恰坐在猫儿两个前爪之间,几乎就在敌人的利爪掌握之中。他仍然好奇地望着切斯特。蟋蟀拚命地朝他打手势,要老鼠抬头看看,看那耸立身旁的究竟是什么。
  塔克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猫儿也低头直盯着塔克。“哦,你是说他吗?”塔克用右前爪抚弄着猫儿的下巴,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从火柴盒里出来吧。”
  切斯特爬了出来,看看猫儿,又看看老鼠。
  “切斯特,跟猫儿哈里见见面,”老鼠塔克说:“哈里,这是切斯特,他是一只蟋蟀。”
  “跟你相识,我非常高兴,”猫儿哈里说,声音十分柔和。
  “你好,”切斯特说。他因为自己大惊小怪,感到不好意思。“我不是替自已担心,但是我原来以为猫跟老鼠总是冤家对头。”
  “在乡下,可能是那样,”塔克说:“但是,在纽约,我们早就抛弃了那些旧习惯。哈里是我的老朋友,跟我一起住在那边的排水管里。喂,哈里,今天晚上出去觅食的成绩如何?”
  “不怎么好,”猫儿哈里说:“我到东边的垃圾箱去过,可是那些有儿的阔佬丢掉的食物不怎么多,照说应该多丢一些。”
  “切斯特,再发出那种声音给哈里听听吧。”老鼠塔克说。
  切斯特耸起了精心折迭在背上的黑色翅膀,来了一个敏捷灵巧的动作,让上面的翅膀擦着下面的翅膀。一种美妙的颤动着的声音在车站里回响。
  “妙——妙极了,”猫儿说:“这蟋蟀真有两下子。”
  “我原先以为这是唱歌,”塔克说:“可是你却像弹奏小提琴一样,你是把一片翅膀搁在另一片上面吧?”
  “是的,”切斯特说:“这些翅膀飞起来并不太好,不过,我毕竟更喜欢音乐。”他发出三声急促的唧唧声。
  老鼠塔克和猫儿哈里互相对视,笑了起来,喻里说:“听到这声音,我的喉咙也发痒,也想唱歌。”
  “有人说蟋蟀发出的声音是‘唧唧唧’,”切斯特解释说:“有人又说是‘瞿瞿瞿’,可是我们蟋蟀却认为这两种声音都不像。”
  “你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蟋——蟀,蟋——蟀,蟋——蟀’。”哈里说。
  “可能这就是叫他蟋蟀的原因,”塔克说。
  他们都笑了。塔克发出吱吱吱的笑声,好像在打嗝。切斯特现在快活多了。未来的光景看来并不像当初在墙角落的垃圾堆里那样悲观呵。
  “你打算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吗?”塔克问。
  “我想我恐怕要待一段时间,”切斯特回答说:“我不知这怎么回家。”
  “嗯,我们随时都可以带你到中央总站去,让你搭上回康涅狄格州去的火车,”塔克说:“但是你为什么不在纽约碰碰运气呢?见见新的人——见见新的世面。马里奥非常喜欢你嘛。”
  “是的,可是他的妈妈不喜欢我,”切斯特说:“她认为我会把细菌带来。”
  “什么细菌!”塔克带着蔑视的口气说:“要是谁把她揍得鼻青脸肿,她就不知道什么细菌了,别理她。”
  “真糟糕,你没有找到经济情况更好的朋友,”猫儿哈里说:“我很担心这家报摊的前途啊。”
  “确实是这样,”塔克忧郁地附和说:“他们很快就会破产了。”他跳上一堆杂志,在报摊木盖子的裂缝漏过来的朦胧微光中念着杂志名字:“《艺术新闻》——《美国音乐》。除了几个长头发,谁会读这些东西?”
  “我不懂你说的话,”切斯特说。在乡下的草地上,他听过牛蛙、土拨鼠、兔子、甚至还有蛇的谈话,但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人像老鼠塔克这样讲。“长头发是什么人?”
  塔克搔搔脑袋,想了一会儿。“长头发就是特别讲究的人,”他说:“比如说一条阿富汗猎狗吧,那就是长头发。”
  “阿富汗猎狗读《美国音乐》吗?”蟋蟀问道。
  “如果他们能读,他们会读的,”塔克说。
  切斯特摇摇头说:“我担心我在纽约过不惯。”
  “哦,你肯定过得惯的!”老鼠塔克尖声喊着说:“哈里,让我们保护着切斯特,让他看看时报广场吧。切斯特,你想去吗?”
  “我想去,”切斯特说,尽管他对于冒险跑到纽约城里去实际上有点担心。
  他们三中跳到地板上。报摊侧面的裂缝刚好可以让猫儿哈里穿过去。他们通过车站地板的时候,塔克一一指出当地的有趣的景象,比如内笛克的便餐柜合——塔克在那儿消磨了很多时间,还有洛夫特的糖果店。然后,他们来到排水管。当他们一路走上去的时候,切斯特不得不跳近一点,跳矮一点,以免撞着脑袋。管子千回百转,往复盘旋,还有很多别的管子和主要管道互相交错,但是老鼠塔克对道路却了如指掌,哪怕是在黑暗之中。最后,切斯特终于看见了头顶上的光,往上面再一跳,就跳到了街面的人行道上。在那儿,他喘息着,屏住气,蹲在水泥地上。
  他们站在时报大楼的一角,大楼正在时报广场的南端。在蟋蟀的头顶上,一座座高塔耸入夜空,宛如闪光的群山。即使时间已经这样晚了,霓虹灯的招牌仍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红、蓝、黄、绿等各种色彩倾泻到蟋蟀身上。空气中充满了车辆的喧闹和人们谈话的一片嗡嗡声。时报广场就好像一个爆破筒,筒内巨大的气浪使它突然爆炸,各种各样的色彩和声音一齐迸射出来。切斯特的心往下一沉,连忙闭上眼睛。以前,切斯特一直用老家那株柳树来衡量事物的高度,用老家那条溪流的潺潺声来衡量声音。对他来说,时报广场的景象太可怕了,也太美丽了。
  “你觉得怎样?”老鼠塔克问。
  “唔,这是——这是很了不起的,”切斯特结结巴巴地说。
  “你应该在除夕之夜来看看这儿的景象,”猫儿哈里说。
  切斯特的眼睛渐渐习惯了这儿的光线。他抬头望去。在他们上面,在纽约上面,在全世界上面,在那遥远的上空,他认出了他在康涅狄格州乡下常常看到的一颗星星。后来,他们回到地下车站,切斯特重新睡到自己的火柴盒里去,仍然想着那颗星星。这使他感到心里舒服一点,当他想到:在这么多陌生的新事物中,头顶上还有一颗熟悉的星星在那儿眨着眼睛。

  星期天上午

  第二天早上,马里奥和爸爸回到报摊。平常,他星期天起得晚,但是今天却比爸爸妈妈都起得早,一个劲催着他的爸爸贝利尼赶紧回报摊。
  他们揭开报摊的盖子,马里奥匆匆忙忙跑进去,拿起火柴盒,朝里面一望。切斯特仍然在火柴盒里,躺在纸手绢上面。然而蟋蟀并没有睡着,他一直在等马里奥。这时,他叫了一声。
  爸爸听到蟋蟀叫,微笑着说:“他一定还喜欢这里,夜里并没有跑掉。”
  “我知道他不会跑的,”马里奥说。
  马里奥带了一片面包,一块糖和一点冷甘兰球菜,给蟋蟀当早餐。他拿不准蟋蟀究竟喜欢吃什么,因此决定让他每样都试一试。切斯特跳过马里奥的小指头,跳进他的手掌里,食物就搁在手掌中。在乡下的草地里,切斯特的家常便饭是树叶和青草,偶尔还在吃一片柔嫩的树皮。但是,在这儿,在纽约,他却吃面包、糖和碎肝灌的香肠,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切斯特吃够以后,马里奥就用一块蜡纸包起剩下来的东西,放进现金出纳机的抽屉里。然后,他把蟋蟀放回火柴盒内,带他到便餐柜台上去。
  “瞧,”他对照管柜台的人说:“这是我才养着玩的动物,是一只蟋蟀。”
  照管柜台的人,名叫米基,他的头发又红又卷。他凝视着切斯特,说:“这是一只好蟋蟀。”
  “可以让他喝杯水吗?”马里奥说。
  米基说:“当然可以”,递给他一个玻璃杯。与里奥捏住切斯特的一双后腿,小心地把他放下去,让他的头部刚刚离开水面一点点。切斯特埋头下去,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又埋头下去喝了一口水。
  “你为什么不让他站在杯子边上呢?”米基说。他看着切斯特,兴致勃勃,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蟋蟀从玻璃杯中喝水。
  马里奥把心爱的蟋蟀在玻璃杯口上,轻轻松开自己的手。切斯特俯身下去,设法接角水面。可是,玻璃杯太滑了,他跌进了水中。马里奥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用一张吃饭后揩嘴用的纸吸干他身上的水。可是,切斯特掉进水中毫不在乎,他以前在康涅狄格州乡下也有两次跌进小溪里。他知道,自己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城市生活,比如说从杯子里喝水就是一个例子。
  “蟋蟀喜欢喝汽水吗?”米基问道。
  “想必是非常喜欢吧,”马里奥说。
  “什么味道的汽水呢?”米基问道。
  马里奥考虑了一会儿。“来草毒味的吧,我想,”他回答说。草莓味恰巧是他自己喜欢的味道。
  米基拿来一把汤匙,把一滴草毒果汁放进汤匙里,加上一滴奶油,喷上苏打水,再添上一块手指甲那么大的冰淇淋。蟋蟀的草莓汽水就这样配制成了。米基也给马里奥配制了一份汽水,比给切斯特的多一点,但也不太多,因为这是不收钱的。
  汽水喝完后,米基拿来一个纸杯。在杯上写好“蟋蟀”两个字。“这是蟋蟀专用的杯子,”他对马里奥说:“你可以随时过来拿淡水。”
  “谢谢,米基”,马里奥把切斯特放回火柴盒,说:“我现在要去给他弄一所房子啦。”
  “快点把他再带到这儿来吧,”米基在他们身后喊着说:“我要再给他配一份果汁冰淇淋。”
  在报摊那儿,爸爸贝利尼正在跟斯梅德利先生谈话。斯梅德利先生是贝利尼报摊最好的顾客,是位音乐教师。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上午十点半,他从教堂回家,总要顺路来买《美国音乐》。不管天气如何,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卷得好好的长雨伞。跟平常一样,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正在谈论歌剧。贝利尼一家最喜欢的就是意大利歌剧。冬季里,每逢星期六,当广播电台播送意大利歌剧的时候,他们就围坐在报摊里的收音机旁,聚精会神,在地下火车站的喧闹声中收听歌剧音乐。
  “您好,斯梅德利先生,”马里奥说:“您猜猜我有什么东西。”
  斯梅德利先生猜不出。
  “一只蟋蟀!”马里奥说,把切斯特举起来给音乐教师看。
  “多可爱呵!”斯梅德利先生说:“多么逗人喜欢的的小生物呵!”
  “您想不想把他拿在手里呢?”马里奥问。
  斯梅德利先生向后一缩。“不,我不想拿,”他说:“我八岁的时候,被蜜蜂螯了一回。从此以后,我就有点怕昆虫。”
  “他不会螯您的,”马里奥说。他把火柴盒子打开来,切斯特掉进了斯梅德利先生的手里。这位音乐教师接触到了蟋蟀,不禁轻微地战抖了一下。马里奥对他说:“昨天晚上,我听这只蟋蟀叫过。”
  “你看他会不会叫给我听呢?”斯梅德利先生问道。
  “可能,”马里奥说。他把切斯特放在柜台上,说:“请叫吧。”接著,为了让切斯特不会误解他说的话,他自己也模仿蟋蟀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不太像,但切斯特却懂得了他的意思,就张开翅膀,真的叫了一声。
  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高兴得叫喊起来。斯梅德利先生说:“这是极妙的中音c调。”他像管弦乐队的指挥一样,举起自已的手,当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切斯特又按音乐的“强拍”叫了一声。
  “您要给他上音乐课吗,斯梅德利先生?”马里奥问道。
  “我能教他什么呢?”斯梅德利先生说:“马里奥,世界上最伟大的教师——‘大自然’本身已经教过他了。大自然给予他互相摩擦的翅膀,给予他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的本能。对于这位黑色的小俄耳蒲斯的天才,我不能再增添任何东西了。”(译者注:俄耳蒲斯是希腊神话中的著名歌手,善弹竖琴,传说他奏的音乐可感动鸟兽木石。)
  “斯梅德利先生,俄耳薄斯是谁呢?”马里奥问道。
  “俄耳蒲斯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音乐有,”音乐教师说:“很久很久以前,他弹奏竖琴,弹得如此的美妙,结果停止一切活动来听他弹奏的不仅有人,而且还有野兽,甚至还包括岩石、树木和瀑布。狮子不再追逐野鹿,河水停止流动,风也屏住呼吸,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了。”
  马里奥不知说什么好,他喜欢这样一幅图画——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倾听。“那一定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演奏了。”他最后说。
  斯梅德利先生微笑着,他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有一天,你的蟋蟀也许能演奏得同样好。对于这样一个有才能的小生物,马里奥呵,我预言他将有不平凡的表现。”
  “你听到了吗?”爸爸贝利尼说:“他可能出名呢,可能。”
  马里奥一字不不漏地听到了。在这年夏季的晚些时候,他曾回想起斯梅德利先生这次说过的话。但是,此刻,他心中有另一件事。他问道:“爸爸,我可以到唐人街去给蟋蟀弄一所房子吗?”
  “一所房子?一所什么样的房子?”他的爸爸说。
  “吉米.莱博夫斯基说中国人挺喜欢蟋蟀,他们为蟋蟀特制了一种笼子。”马里奥解释说。
  “今天是星期天,”爸爸说:“不会有一家商店开门的。”
  “嗯,可能有一两家会开门,”马里奥说:“那是唐人街嘛——再说,我也可以去看看下次该到哪儿去。”(译者注:纽约唐人街是在纽约的中国血统的人聚居的地方。)
  “妈吧,马里奥,”爸爸说:“不过——”
  可是,马里奥不等爸爸说什么“不过”,就把切斯特装进火柴盒里,回头向斯梅德利先生高喊一声“再见”,直奔通向地下铁道列车的楼梯。爸爸和斯梅德利先生看着他走了。于是,爸爸向这位音乐教师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快乐的、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膀。他们两位又开始谈起歌剧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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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由 柴郡猫 最后编辑于 2003-12-06 10:16 PM

2003-10-18 05:2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柴郡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柴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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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赛

  马里奥搭地下铁道的区间快车去唐人街。他把火柴盒举到齐胸高,好让盒子里的切斯特能够向外张望。切斯特能够看到自已在地下铁道上往哪儿走,这还是头一回咧。上次,他完全被压在烤牛肉央心面包下面了。他攀住火柴盒,探出身来,在车厢里到处张望。切斯特是一只好奇的蟋蟀。只要还待在纽约,他就想尽量多见见这里的世面。
  火车颠簸一下,停了下来,切斯特这时正望着一位戴草帽的老太太,揣想草帽上的花朵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咬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像大多数第一次坐地下火车的人一样,切斯特对突然停车在不飞惯,他从盒子上掉下来,掉到马里奥的膝上。
  马里奥拾起蟋蟀。“你要当心点。”马里奥说,他用手指挡住火柴盒空着的一头,留出一道缝隙,刚刚够切斯特伸出头来。
  在运河街站,马里奥下了车,穿过几段街区,向唐人街走去。切斯特尽可能伸出脖子,第一次观光纽约市白天的市容。在钮约市的这一带,房子没有时报广场那儿的那么高大。但是,它们的高度仍然足够使切斯特感到自已非常渺小。
  正像爸爸说的,唐人街的店铺都没有开门。马里奥在狭窄弯曲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来往于街道两边,好从各家商店的窗口望进去。在有些店子里,他看到那种硬纸板做的筒筒,一放进水杯里就散开成为美丽的纸花。在另一些店子里。他看到玻璃风琴悬挂在窗口,微风一吹就丁当丁当响起来。但是,不论在哪一家店子,都没有发现蟋蟀笼子。
  在一条巷子的尽头,有一家特别古老的商店。门上的油漆已经脱落,窗口塞满了漫长的岁月里积攒下的各种小玩意。店子前面挂的招牌上写着:“方赛记,出售价廉而新颖精巧的各种中国小玩具”。招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标明:“兼营手工洗衣。”有个年老的中国人跷着二郎腿,坐在店门口。他穿一件衬衫,外面罩一件缎子背心,背心上用红线着几条龙。他正在用一根长长的白瓷烟管吸烟。
  马里奥停住脚步,朝这家店子的窗户望进去。那个中国老头没有回过头来,只从眼角里悄悄看着这孩子。他慢慢地从嘴里抽出烟管,向空中喷出一口烟雾。
  “您是方先生吗?”马里奥问。
  这老头灵巧地转动他的脑袋,好像脑袋是装在一根枢轴上似的,他望着马里奥。“我是方赛,”他回答说。
  他的声音像蟋蟀的叫声一样,音调高,干巴巴的。
  “我想买一个蟋蟀笼,如果您有的话。”马里奥说。
  方日把烟菅又积在日里。吸了几口烟,眼睛比原来眯得更小了。”你有蟋蟀吗?”最后,他问马里奥说。他的声音这样低,马里奥几乎没有听到。
  “有,”马里奥说。“在这里。”他打开火柴盒,切斯特和方塞相互对视着。
  “哦,非常好!”方赛说,他的神态起了显著的变化。他突然变得生气勃勃,差一点要在人行道上跳起快步舞。“你有蟋蟀!咦——嘿——嘿!好极了!你有蟋蟀!嘻——嘻!”他快乐地笑着。
  方赛的神态变得这样快,马里奥感到吃惊,他说:“我要给蟋蟀弄一所房子。”
  “请进店子去吧,”方赛说。他把门打开,两人都进去了。
  马里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凌乱的房间,乱七八糟地放着零零碎碎的中国小玩意。从绸子和服、筷子到手工洗过的衣服包等各种东西,随便乱放在架子上和椅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方赛随手把一堆中文报纸扫到地上。“你请坐”,方赛指着腾出来的椅子,对马里奥说:“我马上就来。”他从店子后面的一扇门里消失了。
  马里奥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他担心如果自己动一动,四周的各种中国小玩意就会纷纷坠落,把他压在底下。正摆在他前面的一个玻璃箱子里有一排象牙雕成的中国女神。每一位女神的唇边都露出那种最奇妙的微笑,好像她们知道别人一概不知的事情。她们好像都在直盯着马里奥。马里奥也想照样望着她们,但是他坚持不了,不得不移开视线。
  几分钟后,方赛回到了房间里,带来一个宝塔形的蟋蟀笼子,共有七层,每一层都比下面的一层稍微小一点,最上面是细长的塔尖。下面几层漆成红色和绿色,塔尖却是金色的。笼子的一边有一张门,门上有根小小的门闩。马里奥一心想得到这个笼子,因而激动得不得了,可是这笼子的价钱看起来贵得很啊。
  方赛翘起右手大拇指,庄重地说:“这是非常古老的蟋蟀笼,里面住过中国皇帝养的蟋蟀。你知道第一只蟋蟀的故事吗?”
  “不知道,先生。”马里奥说。
  “好,”方赛说:“我告诉你。”他放下笼子,在口袋里掏出那杆瓷烟管。烟管点燃的时候,一缕轻烟从烟斗里袅袅上升。他挥动烟管来加强语气,在空中面出一些象中文的小小图形。
  “很久很久以前,最初并没有蟋蟀。只有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的名字叫‘席帅’,从来不说假话。在他面前,一节秘密都不存在。他知道野兽和人们的思想,他知道花朵和树木的愿望,他也知道太阳和星星的命运。整个世界好像只是一页等他来读的书。住在九重天外的宫殿里的从神都喜欢席帅,因为他说真话。
  从各地来了很多人,来听席帅谈谈他们的命运。他对其中的一个说:“你是很好的人,寿比南山的松柏。”他对另一个说:“你是恶人,很快就会死,再见吧。”但是,对任何人,席帅都只谈真话。当然罗,坏人听到席帅这样说,十分恼火,他们心想:“我是恶人——现在,谁都知道我是恶人了。”因此,坏人们聚在一起,决定杀死席帅。他完全知道坏人要杀他——他无所不知嘛——但他毫不在意。正像荷花中扑鼻的芳香一样,席帅的内心里平静安宁。就这样,他等待着。
  但是,那些住在九重天外宫殿里的崇高的众神,却不愿让席帅被坏人杀死。对众神来说,这个只说真话的人比世界上所有的帝王都宝贵。因此,当坏人举剑向席帅砍来的时候,崇高的众神就使席帅变成了蟋蟀。于是,这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说真话的人现在就唱出人人爱听、但谁也听不懂的歌。然而,崇高的众神却懂得,都笑着,因为对众神来说,蟋蟀唱的美丽的歌是一个懂得一切、只说真话的人唱的歌。
  方塞停住不说了,默默地抽着烟。马里奥也静静地坐着,凝视着蟋蟀笼子。他在思考这个故事,也在想自己多么渴望得到这个笼子。蟋蟀切斯特也在火柴盒里侧耳倾听着。席帅的故事使切斯特非常感动。当然罗,他说不清这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但他却有几分相信,因为他自己也常常想:他唱的歌不止是唧唧虫鸣,歌中还包含着别的东西。跟往常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样,他开始磨擦自己的翅膀,一声清亮的叫声在这个店子里回响着。
  方塞抬起头来,他的久经风霜的嘴角露出微笑。“哦哦,这样看来”他低声耳语:“蟋蟀也听懂啦。”他又喷出几口烟。
  马里奥想问他这笼子要卖多少钱,但不敢开口。
  “因为这只蟋蟀太好了,”方赛说:“这笼子只卖一角五分钱。”
  马里奥放心地吐了一口气,他出得起这个价钱。他在口袋里摸出一个五分镍币和一个一角银币,凑成一角五分钱,那都是每周的津贴费中留下来的,他把钱递给方赛,说:“方先生,这笼子我买下了。”
  “我不要送你一件不收钱的礼物,”方赛说。他走到柜台后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没有蜜蜂大的小铃铛,用一根线吊起来,挂在蟋蟀笼子里。马里奥把切斯特放进笼子,蟋蟀跳上去撞击铃铛。铃铛发出轻轻的丁零丁零的声音。“这声音就像遥远的扬子江畔的银庙里最小的铃子的声音。”方赛说。
  马里奥谢谢他送的铃子,谢谢他讲的故事,谢谢这一切。当他正准备离开这家店子的时候,方赛说:“你想吃中国的运气饼子吗?”
  “我想吃,”马里奥说:“我还从未吃过呢。”
  方赛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罐头,里面装满了运气饼子,那是一种折叠起来、里面有空隙的薄饼。马里奥把一个饼子咬破,在饼子里找到了一张纸。他大声念出纸上的字:“好运气就要来了。准备好。”
  “嘻——嘻——嘻!”方赛笑着说:“好极了的忠告。你现在走吧,随时准备迎接幸福吧,再见。”

  蟋蟀笼

  当天夜晚,贝利尼一家三口离开报摊回家后,切斯特把自己到唐人街去了一趟的情况告诉了哈里和塔克。猫儿和老鼠坐在笼子外面的架子上,切斯特蜷伏在蟋蟀笼内的铃子下。每隔一分钟左右,塔克就要站起来,围着宝塔形的蟋蟀笼走,走到对面的一边。他对这座宝塔赞叹不已。
  “方先生还给了马里奥一块运气饼呢,”切斯特说。
  “我自己也挺喜欢食品,”猫儿哈里说:“我常常到唐人街的垃圾箱里去找东西吃。”
  老鼠塔克站住不动,目瞪口呆地望着蟋蟀笼,望够了才说:“我曾经想住在唐人街,可是那些中国人做的菜稀奇古怪。他们用鸟窝煮汤,还烧鲨鱼的翅吃。他们说不定也会用老鼠肉做奶油鸡蛋酥呢。因此,我最后还是决定不住在那儿。”
  猫儿哈里的喉咙里发出忍笑不住的呼噜声,说:“听这老鼠瞎编吧!”猫儿一边讲,一边在老鼠背上拍了一下,拍得老鼠滚了好几滚。
  “轻一点,哈里,轻一点,”塔克爬起来说:“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他像人一拌站着,从漆得通红的笼栅外望着笼子里面。“多漂亮的一座宫殿啊”,他喃喃自语说:“真美呀!住在这样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像个国王。”
  “是的,”切斯特说:“不过,我倒不大喜欢住在笼子里,我在树墩里和地洞里住惯了,关在这里面总使我感到有点局促不安。”
  “你想出来吗?”哈里问道。他把右前脚肉趾里的爪子舒展出来,举起蟋蟀笼子门上的门闩。
  切斯特把门一推,门一下子开了。他从笼子里跳出来。“自由啦,真松了一口气”,他在架子上一边跳来跳去,一边说:“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自由啊。”
  “喂,切斯特,”塔克说:“我可以到笼里去一会儿吗?我从来没有到过宝塔里面呢。”
  “只管迸去吧,”初斯特沅。。
  塔克匆匆爬过笼子门,神气十足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他先侧着左边身子躺下去,接着又侧着右边身子躺下去,然后四脚朝天躺着。“我现在要是有一件日本和服就好啦,”塔克用两只后脚站了起来,把一只脚爪搭在笼栅上,说:“我觉得自已就像中国皇帝。哈里,你看我像不像?”
  “你就像陷进捕鼠笼里的一只老鼠,”猫儿哈里说。
  “随便哪一只老鼠都愿意死在这样漂亮的捕鼠笼里啊,”塔克说。
  “你想睡在笼子里吗?”切斯特问道。
  “哦,我可以吗?”老鼠叫喊起来,他心目中的豪华阔绰就是在这样的宝塔笼子里过一夜。
  “当然可以罗,”切斯特说:“不管怎么说,我宁愿睡在火柴盒子里。”
  “就是有一桩事,”塔克用左后腿跺着笼子地板,说:“这地板睡起来硬了一点。”
  “我可以到排水管那儿去给你拿一卷纸来,”猫儿哈里自告奋勇说。
  “不,那会弄得乱七八糟的,”塔克说:“我匀不要使切斯特和贝利尼一家人之间发生不愉快的事。”他迟疑了一下。“嗯,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找点东西凑合凑合。”
  “弄一张纸手绢来好不好?”切斯特提议说:“又柔软,又漂亮嘛。”
  “纸手绢好是好,”塔克说:“不过,我想——”他又停住不说了。
  “说下去吧,塔克,”猫儿哈里说:“你已经另有打算,说给我们听听吧。”
  “好吧,”塔克说:“我有这样的想法,要是现金出纳机里有钞票——”
  哈里哈哈大笑。“你可知道!”他对切斯特说:“除了这只老鼠,还有谁会想到要在钞票上睡觉呢?”
  现金出纳机的抽屉像平常一样打开着,切斯特跳进抽屉,叫喊着说:“有,有几块钱钞票。”
  “够做一床垫子啦,”老鼠塔克说:“请你递几张到笼子里来。”
  切斯特把头一张一元美金的钞票递给猫儿哈里,哈里接过来又从笼子门口递进去。塔克抓住这张钞票的一头,像抖毯子上样地把它抖开。这张钞票又旧又皱。
  “小心点,别撕破了,”哈里说。
  “不会撕破的,”塔克说:“我这只老鼠,可懂得一元美金的价值呢。”
  哈里又递来第二张一元美金的钞票,这一张比头一张新些,硬些。“让我看看,”“塔克用左右两只爪子分别揭起一张钞票,说:
  “这张新钞票可以垫在下面——我喜欢睡干净清爽的被单——那张旧的可以盖在身上。哦,现在就只差一个枕头了,请你们再到现金出纳机里找找看。”
  哈里和切斯特把抽屉抽出来的这一部分找了一遍,里面只有一点零钱,再找不到别的了。
  “一枚五角钱的硬币行不行?”哈里说。
  “太低了,”老鼠塔克回答说。
  抽屉后面那一半还留在现金出纳机里面。切斯特爬到后面那一部分去,里面一片漆黑,他看不见走到了哪儿。他到处摸索,直到脑袋撞着了一件东西。管它是什么东西吧,那玩意儿好像又大又圆。切斯特推推搡搡,最后总算把那东西推到了报摊里面朦胧的微弱光线下,原来是贝利尼妈妈的一只耳环,形状像海里的贝壳。上面镶满了闪亮的小宝石。
  “耳环行不行?”他对塔克大喊着。
  “唔,我不知道行不行,”塔克说。
  “耳环上面好像镶满了钻石呢,”猫儿哈里说。
  “好极了!”塔克高声大叫:“拿过来。”
  哈里把耳环递进笼子里。塔克象一位珠宝商一样,仔细地查看了耳环,最后说:“我看这都是一些假钻石。”
  “是的,不过还是很美啊,”切斯特说,他这时已经跳到了猫儿和老鼠旁边。
  “我想这可以做枕头,”塔克说。他侧卧下来,睡在那张新钞票上,脑袋枕着耳环,拉起那张旧钞票盖在身上。切斯特和哈里听到他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长气。“我睡在一座宫殿里,躺在钱上面,”他说:“这是一个已经实现了的梦啊。”
  猫儿哈里吃吃地笑起来了,他说:“再见,切斯特,我还是回我的排水管里去,那儿可以伸直身子,舒舒坦坦地睡。”他跳到地板上。
  “再见,哈里,”切斯特说。
  像一团影子那样轻柔无声,哈里溜出了报摊侧面的那道裂口,飞快轻巧地跑向排水管。切斯特跳进了火柴盒。他越来越喜欢纸手绢挨到身上的那种感觉。它差不多就像在乡下住的那棵老树墩的松软的木质一样,睡在这里比睡在蟋蟀笼里更像是在自己的老家呢。现在,他们三个各得其所,都有睡的地方了。
  “睡吧,塔克,”切斯特说。
  “睡吧,切斯特。”塔克回答说。
  蟋蟀切斯特深深地钻进纸手绢里。他开始尝到纽约生活的乐趣了。快要睡着的的候,他听到老鼠塔克在笼子里发出快乐的叹息声。

  塔克的积蓄

  蟋蟀切斯特正在做梦。在梦里,他坐在康涅狄格州的老家——树墩上,正在吃柳树上掉下来的一片叶子。他咬一口叶子,细细嚼碎,再吞下去,可是那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平常那么好,干巴巴的,像纸一样,还有苦味。不过,切斯特在是继续吃下去,希望味道会开始好起来。
  梦中出现了风暴。大风卷起灰尘,掠过草地,围着树墩盘旋。灰尘吹进了切斯特的鼻孔,他开始打喷嚏,但仍然抱住那片叶子。接着,他打了一个这样大的喷嚏,把自己惊醒了。
  切斯特环顾四周,原来自己做梦的时候一直在走动,现在正坐在现金出纳机边上。梦中的风暴实际上是区间火车到站的掀起的那一股气浪吹进了报摊。四周掀起的灰尘仍然呛得他透不过气来。切斯特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前腿,满怀几分希望地去找到梦中的那片柳叶。可是,他抱住的并不是柳叶。那是一张两元美金的钞票,这张钞票已经被他吃掉了一半。
  切斯特放下钞票,向蟋蟀笼跳过去。老鼠塔克在笼子里睡得正香。切斯特猛烈地摇动着银铃。铃子丁当丁当响起来,就像发生了火警。塔克在钞票毯子下翻身跳起,在笼子里跑来跑去,一边大声喊叫:“救命啊!失火了!出了人命案!警察快来啊!”
  后来,老鼠塔克才弄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喘着气坐下来。“切斯特,你搞什么名堂?”他说:“我差一点吓死了。”
  “我刚才把一张两美元的钞票吃掉了半边,”切斯特说。
  塔克露出不相信的神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切斯特,问他说:“你吃了钞票?”
  “是的,”切斯特说:“看吧!”他从现金出纳机里拿出那张吃坏了的钞票。“我梦见这是一片树叶,我以为自己吃的是树叶哩。”
  “唉,唉,唉——唉,”老鼠塔克悲悲叹着说:“这可不是一元美金的钞票,甚至也不是一元美金钞票再加上五角硬币,你吃的是两元美金啊!何况又是贝利尼一家人的两元美金啊!他们这一家,唉,两天还赚不到两元美金啦。”
  “我该怎么办呢?”切斯特问道。
  “收拾好行李,回康涅狄格州去,”塔克说。
  切斯特摇摇头。“不行,”他说:“他们对我这样好,我不能跑掉。”
  老鼠塔克耸耸肩膀。“那么,你就留下来承担责任吧,”他说。他从蟋蟀笼里爬出来,仔细检查了那张吃掉半边的钞票:“这张钞票还留下了半边,我们也许可以沿着这边补上纸条,把它当一元美金用出去。”
  “谁也不会相信的,”切斯特仍然悲伤失望地捏着那张残破的钞票,坐下来说:“哎呀,情况本来一直都很顺利啊。”
  老鼠塔克把他用来做被单、毯子的钞票放回现金出纳机的抽屉里,走过来坐在切斯特旁边。“别泄气,”他说:“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可能有办法的。”
  他们全神贯注地想了一分钟,塔克忽然拍着他的爪子,尖声叫喊着:“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干脆吃掉剩下的半边钞票,他们就再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啦。”
  “失掉了这张钞票,他们会互相争吵不休的,”切斯特说:“我不愿意使他们之间产生任何恶感。”
  “哦,你多么诚实呵!”塔克说:“这钞票真讨厌。”
  “再说,它的味道也不好呢。”切斯特补上这么一句。
  “那么,这个办法好不好,”塔克又有个新主意:“让我们去诬陷那个在车站打扫清洁的看门人吧。我把这张钞票作物证,拿去放在他的盥洗室里。上个星期,他用拖把打我。看到他去蹲几天监狱,我才开心呢。”
  “不行,不行,”切斯特说:“我们不能使别人受连累。”
  “那么,就把过错推到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身上去吧,”塔克说:“我们把装纸手绢的盒子打翻,把闹钟上的玻璃打破,把零钱丢到地板上。他们会以为夜里来过小偷。你甚至还可以用绷带把自己包扎起来,装成一个英雄的样子。那情景,我简直就像已经看到了——”
  “不行!”切斯特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造成的损失甚至还会超过两元美金。”
  塔克还有一个主意:他准备自告奋勇,到车站的便餐柜台那儿去偷两块钱来。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个想法,报摊的盖顶却突然被揭开了。啊!他们已经忘记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早上来照管报摊的贝利尼妈妈,突然耸立在他们前面,皱着眉头望着他们。塔克发出吱吱的一声惊叫,朝地板上跳去。
  “捉住这只老鼠!”贝利尼妈妈大声叫喊着。她顺手拿起一本又厚又重的《幸福》杂志,对准塔克丢过去,在塔克刚要逃过排水管的时候打中了他的左后腿。
  蟋蟀切斯特坐在那儿吓呆了。他就像一个被当场捉住的罪犯,一双前腿正握着那张被他咬坏了的钞票哩。贝利尼妈妈气得嘴里咕咕哝哝地咒骂着,一把抓住他头上的触须,将他抛进蟋蟀笼,关上笼门。她把报摊整理好,掏出毛线,气呼呼地织起来。她实在太生气了,气得老是织漏了针,更使她气上加气。
  切斯特在笼子的角落里缩成一团。贝利尼妈妈本来和他相处得挺好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弄糟了。他但愿贝利尼妈妈把他连笼子一道拎起来,摔到地下铁道的轨道上去。
  八点半,马里奥和爸爸来到报摊。马里奥今天要去科尼岛游泳,可是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声“早上好”,妈妈就已经伸出手来,严厉地指着切斯特。瞧,蟋蟀切斯特就在那儿,身边就摆着他干了坏事的物证。
  于是,三方会谈开始了。妈妈宣布切斯特是一个吞食金钱的角色,还说她怀疑切斯特晚上邀请了老鼠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到报摊里来。爸爸说,他认为切斯特吃那张两美元的钞票不是有意的,报摊里来一两只老鼠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妈妈说切斯特一定得离开这儿。爸爸说,切斯特可以留下来,但一定得呆在笼子里。可是,马里奥明白:切斯特就像一切过惯自由生活的人一样,宁愿死掉,也不愿意活在牢笼里。
  最后决定:既然这只蟋蟀是马里奥心爱的动物,他就得赔偿被蟋蟀咬坏的两美元。这笔钱赔清了,蟋蟀就可以从笼子里出来。钱没有赔清以前,必须关在笼子里。
  马里奥心想:自己不照管报摊的时候,一部分时间帮杂货店去送货,这样干两个星期,可以赚回足够的钱,让蟋蟀从牢笼里放出来。当然罗,那样一来,就意味着不能去科尼岛游泳,不能看电影,什么也不能干,可是仍然值得。他把芦笋尖和一片包菜叶喂给蟋蟀吃。发生了这一场事故,切斯特实在胃口不佳。等蟋蟀吃完,马里奥对他说了一声“再见”,要他别担心,就到杂货店去探问工作的事去了。
  那天夜晚,爸爸关好了报摊后,切斯特攀挂在笼子的栅条上。入夜不久,马里奥曾回来喂过他的晚餐,但马上就离开了,去多干几小时工作。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切斯特不停地在想着各种跳跳蹦蹦的游戏,消磨时间,藉此提高情绪。可是,实际上不起任何作用,他仍然感到烦恼和孤单。奇怪的是:尽管他一直打瞌睡’巴不得夜晚马上到来,可是现在已经是夜晚,他却反而睡不着了。
  切斯特听到下面有轻悄的脚步声,猫儿哈里跳上了架子。一会儿,老鼠塔克也跟着从凳子上爬上来,痛苦地呻吟着,那本《幸福》杂志打中的左后腿仍然在一瘸一拐呢。
  “判你多久的禁闭?”哈里问蟋蟀说。
  “关到马里奥还清那笔钱为止,”切斯特叹息说。
  “能不能暂时交保释放呢?”塔克问道。
  “不行,”切斯特说:“不管怎么说,谁也没有保金呀。他们这样轻易地放过了我,我倒感到惊奇。”
  猫儿哈里盘起一对前脚,把脑袋搁在上面。“让我们直截了当地搞清楚,”他说:“马里奥去干活赚钱,是作为一种惩罚,还是只不过为了赚回那笔钱呢?”
  “他只是为了赚回那笔钱,”切斯特说:“他为什么要受惩罚?吃钞票的是我嘛。”
  哈里望着塔克——长久地凝视着,好像在期待老鼠说出什么来。塔克开始坐立不安,他问蟋蟀说:“喂,切斯特,你想不想逃走?我们能够打开笼子,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排水管里”。
  “不行,”切斯特摇头说:“那样做,对马里奥太不公道了,我情愿被关到服役期满。”
  哈里又凝视着塔克,轻轻敲击着他的一只脚爪,最后说。“嗯——?”
  塔克哼来哼去,按摩自己的痛处。“唉,我可怜的腿呵!那位贝利尼妈妈可真会用杂志打人。哈里,你摸摸这里的肿块吧。”他提议说。
  “我已经摸过啦,”哈里说:“不要再支吾搪塞了,你有钱嘛。”
  “塔克有钱?”蟋蟀切斯特说。
  塔克紧张不安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用一种悲哀的声音说:“我一辈子积攒了一点钱”。
  “他是纽约最有钱的老鼠,”哈里说:“绰号旧钱袋老鼠,谁都 知道”。
  “等等,哈里,”塔克说:“可不要把几个五分镍币和几个角子说得那么多。”
  “你怎么弄到钱的呢?”切斯特问。
  老鼠塔克清清喉咙,开始用两条前腿画来画去。他说话的时候,激动得一直说不出话来。“多年以前,”他说:“我那时还是一只小老鼠,年纪小,经验少,离开了度地童年岁月的乐土——第十大街,搬到时报广场的地下车站来。正是在这儿,我懂得了精打细算的价值,那就意味着要攒钱。我亲眼看到很多很多年纪老了的老鼠因为没有攒下什么钱,无人理睬,孤苦伶仃地爬向穷老鼠的坟墓里去。我下了决心,决不让那样可悲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
  “这无非是说你攒了一堆钱,放在排水管里,”猫儿哈里说。
  “请等一下,如果你不见怪,”塔克说:“我自己来说吧”。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又尖又可怜:“因此,在青年时代全部漫长的岁月里,我当时本来可以跟别的老鼠一道去蹦蹦跳跳,玩个痛快,我却去积攒东西。我积攒纸张,我积攒食物,我积攒衣服——”
  “节省时间,拣最关键的东西说吧,”猫儿哈里说。
  塔克朝着哈里露出酸溜溜的苦笑。“当然也积攒了钱,”他继续说:“长年累月,东拿西摸,找到了一点零钱,那当然是自然而然的事啊。经常是这样,啊,经常是这样,我的朋友啊,”——塔克这时把手按住胸口——“我总是坐在排水管的口子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待着。无论什么时候掉下一个硬币——哪怕小得可怜!——一分钱我也爱——我就冲出去,冒着生命危险,冒着变成残废的危险,把那个小钱弄回家来。唉,真危险呵,当我一想到皮革重重地踩下来,还有那些可怕的高统橡皮靴子!有好多次,踩伤了我的脚趾,扯掉了我的胡须,都是为了搞钱啊。不过,冒险也值得!值得啊,我的朋友,因为我现在已经攒下了两个五角钱的硬币,五个二角五分钱的硬币,两个一角钱的银币,六个五分钱的镍币,还有十八个一分的硬币,都藏在排水管里啦!”
  “总共两块九角三分美金,”猫儿哈里很愉地算好后,报出了数目。
  “有这笔钱,我是多么自豪啊!”老鼠塔克说。
  “如果你有那么多钱,你为什么还要在蟋蟀笼子里睡在钞票上呢?”切斯特问他说。
  “我没有折叠起来的钱啊,”塔克说:“那是一种新的感觉呢。”
  “你可以拿钱赎回切斯特的自由,还可以留下九角三分美金,”猫儿哈里说。
  “那样,我就破产啦,”塔克呜咽着说:“我会被扫地出门,谁会照顾我的晚年生活呢?”
  “我会照顾你!”哈里说:“不要再像小气鬼那样舍不得啦,让我们去把钱拿来吧”。
  这时,切斯特把银铃摇得丁当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认为塔克没有必要牺牲他一生攒下来的钱,”他说:“钱是他的,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老鼠塔克戳戳哈里的肋骨。“听听蟋蟀怎么说吧,”他说:“他行为高尚,倒使我显得像个要饭的了。我当然要把这笔钱拿出来!不管人们在什么地方谈到老鼠,决不能让他们说老鼠塔克吝啬小气,一毛不拔。再说,我付出这笔钱,只当是付清了在笼子里睡觉的房租钱”。

  为了使老鼠塔克在每一种硬币中至少都能留一个下来,猫儿哈里算出:得从它们之中拿出一个五角硬币,四个两角五分硬币一个一角银币,五个五分镍币,再加上十五个一分硬币。那样,还可以给老鼠留下一个五角硬币,一个二角五分硬币,一个一角银币,一个五分镍币,和三个一分的硬币。
  “留下的这笔钱倒是挺不坏的开始啊,”塔克说:“我也许可以在一年之内把损失弥补起来”。
  猫儿和老鼠在排水管和报摊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把钱衔在口里运来。他们把硬币一个一个传进蟋蟀笼内,切斯特把这些硬币码成一个圆柱形,五角钱的硬币放在最下面,最小的一角钱的银币放在顶上面。他们把钱统统码好之后,已经是早晨了。在贝利尼妈妈按时来打开报摊盖子以前,剩下来的一点时间刚刚够他们三十分享半截红肠。
  马里奥跟妈妈一起来了。他要早一点喂切斯特,然后去干一上午活,到正午再来照管报摊。当马里奥和妈妈共同抬起报摊盖子的时候,妈妈差一点把她抬的那一头失手掉下去了。切斯特在那儿,坐在一堆零钱码成的圆柱顶上,快乐地叫着。
  妈妈最初杯疑蟋蟀偷偷溜出笼子,把现金出纳机里的钱暗暗运进笼去。但是,她检查了抽屉,头天晚上留在那儿的钱却分文不少。
  马里奥认为爸爸可能乘人不备时把钱放在蟋蟀笼里,妈妈摇摇头。要是爸爸有两块钱留给任何人,她一定早就会知道。
  他们问了售票员保罗,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到报摊来过。他说没有看到,他只发现那只偶尔在车站里到处找东西吃的大猫儿昨晚显得比平常更加忙。自然罗,他们都知道,猫儿跟赔出这笔钱的事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不管是谁留下了这笔钱,妈妈贝利尼对她说过的话兑现了。她允许切斯特离开笼子,也没有再提出什么问题。尽管她根本不承认,她对金钱的态度跟老鼠塔克的态度实际上完全一样。当你有钱的时候,你就拿着它——不必过分去考虑这钱是人哪儿来的了。

  一顿中国饭

  马里奥断定:如果切斯特吃两美元的钞票,那么,平常喂给他吃的东西一定不合他胃口。他一直把自己喜欢吃的各种东西拿来喂蟋蟀,现在才想到:男孩子爱吃的东西对蟋蟀不见得适合。因此,他打定主意去请教专家。
  一天下午,已经相当晚了。马里奥做完了照管报摊的工作,把蟋蟀笼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用一张纸手绢掸掉切斯特身上的灰尘,带他到唐人街去拜访方赛。到唐人街的时候差不多七点了,方赛的店子已经关门。马里奥从窗口望进去,隐隐约约看见通向里屋的一扇一门下漏出的一线灯光。他也听到两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喃喃低语,说的是中国话。
  马里奥敲敲玻璃。说话的声音停止了。他又敲了一次,敲得更响。店子里面的门打开了,方赛走进店子,在朦胧的光线中眯起眼睛望着。他看到马里奥后,下巴松弛下来,说:“啊!是小蟋蟀孩子”。他打开了店门。
  “您好,方先生,”马里奥说:“我本不想来打扰您,可是我有一个和蟋蟀有关的问题”。
  “请进,请进,”方赛随手把门关上,说:“我有个老朋友在这儿——蟋蟀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把马里奥领进第二间房,那是一间厨房。黑色的铸铁炉子上有六口锅子冒着热气,锅里扑腾扑腾响着。桌上摆着彩绘精美的瓷盘。盘上面的绅士淑女,身着长袍,色彩鲜艳,在小桥上缓步徐行,桥下潮水如镜,蓝湛湛的。盘子旁边,摆着两双分别用纸包着的筷子。
  一位年纪很老的中国先生坐在窗户旁的一把摇椅上,稀疏的灰白胡须乩他的下巴上口怫下垂。他身穿江色与金色交错的长袍,就像瓷盘上的画中人一样。当马里奥走进房间的时候,这位老人慢慢站起,两手交迭,弯腰鞠躬。马里奥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位向他鞠躬的中国老先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他想最好也向对方鞠躬。接着,那位老先生又鞠了一躬,马里奥也再一次鞠躬。_
  要不是方塞对他的朋友说了一句中国话,马里奥和那位老先生整中夜晚也泖金一这不断地掬著来蜴。那句中日活昕起来好像是这样——“zhei shi you sishuci deer tong”,意思是说:“这是有蟋蟀的儿童”。这时,马里奥和切斯特偷偷地互相对望了一眼,但是他俩都不懂中国话。
  然而,那位老人却非常激动。他从蟋蟀笼的栅条中望过去,快活地叫喊起来。然后,他挺直身子,再低低地弯下腰,非常庄重地鞠了一躬。切斯特也向老人鞠躬,同时发出一声最有礼貌的叫声。这使得老人高兴极了,他和方赛开始又笑又说。那声音就好像几百双筷子敲出愉快的嘀嗒嘀嗒的响声。
  他们互相告诉对方,切斯特是一只多好的蟋蟀。谈完以后,方赛问马里奥说:“你喜欢吃中国饭菜吗?”
  “是的,我喜欢,”马里奥回答说:“我想我是喜欢的”。除了炒杂碎,他没有吃过别的中国菜,但是他挺喜欢吃炒杂碎。
  “请等一等,”方赛说。他走进店子里,不一会儿拿来了两件长袍,“这一件给你,”他说,帮助马里奥穿上,这是一件紫红和淡紫两色的袍子,上面缀满了日月星辰的图案。方赛自己穿上另一件。“这件是我的”。方赛说。那是蓝绿两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游鱼、芦苇和睡莲。
  那位中国老先生悄悄地对方赛耳语,方赛也用中国话对他耳语。“很遗憾,”方赛对马里奥说:“没有给蟋蟀穿的小袍子”。
  “哦,没有关系”。马里奥说。
  “请坐,”方塞说,又拿来一把椅子,放在桌子旁。
  马里奥坐下来,那位中国老先生坐在他对面。方赛把蟋蟀笼放在桌子中央,在火炉和饭桌之间来来往往,端上一碗又一碗热气腾腾的中国莱。切斯特非常好奇,很想知道那些菜味道如何,因为他甚至连炒杂碎都还没有尝过呢。
  “这是是中国青菜炒鸡丁,”,方赛说,放下第一碗菜,里面有各种青菜、菜豆和豌豆角,跟鸡丁炒在一起。第二碗是油炸米粉猪肉,炸得黄橙橙的,散发着果仁味和肉味,香气扑鼻。接着是板栗炒面,但却不像马里奥在自助餐馆里看过的那种炒面,不像那样连汤带水的。光是这碗炒面,就够马里奥饱饱吃一顿了。最后一碗是菠萝红烧鸭块,红烧鸭块都泡在又甜又香的酱汁里。到末了,方赛还提来一大壶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呀?”方赛揭开壶盖,问马里奥说。
  马里奥看看壶里,回答说:“茶!”
  “咦——嘿嘿!”方赛笑起来:“你成了道地的中国人啦”。他说,朝着马里奥微笑。
  马里奥学习使用筷子,很吃了一点苦头。筷子老是从他的手里溜出去。“就把筷子当作你自己两个非常长的手指头吧”。方赛说。
  “两个非常长的指头——两个非常长的指头,”马里奥反复地对自己说。于是,他得心应手了。他熟练到了这种程度:当他把菜夹进嘴里的时候,几乎好像是用手摸到了筷子那头夹着的菜。
  切斯特也吃到了自己的一份。方赛从碗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碟子,每样菜都夹一点点,放在碟子上招待蟋蟀。蟋蟀从来没有尝过这样好吃的佳肴美味!他特别喜欢青莱炒鸡丁,因为青菜是他最爱吃的东西。他常常情不自禁地停止吃东西,发出快乐的鸣声。每当他叫起来的时候,那位中国先生和方赛就微笑着,用中国话交谈。马里奥像蟋蟀一样感到快乐,可是不能像蟋蟀那样叫。方赛每次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时,他都回答说:“好,谢谢,”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示他多么喜欢这一切。
  他们四个吃够了青菜炒鸡丁、炒面、油炸米粉猪肉和红烧菠萝鸭块,方赛又端来蜜饯金桔,作为正餐后的甜食。马里奥吃了两枚蜜饯金桔,喝了好几杯茶。切斯特吃得太饱了,只轻轻地啃了一口金桔。
  大家吃完以后,方赛对马里奥说:“好啦,关于蟋蟀的问题是什么呢”。他点燃自己的白瓷烟管,那位老先生也点燃自己的烟管。他们坐着抽烟,缕缕轻烟围绕着他们的下巴盘旋缭绕。马里奥认为,他们的样子显得很有智慧。
  “问题是这样,”马里奥开口说:“我的蟋蟀吃钱呢。”他把那张两元美金钞票的事都告诉了他们。方赛不得不一句句译成中国话, 说给自己的朋友听。每说一句,那位老先生就点点头,用一种严肃的语调说:“啊”,“哦”,或“嗯”。
  “因此,我想蟋蟀吃的东西一定不合他的胃口”。马里奥说完了他要说的事。
  “这个结论很好,”方赛说。他开始用中国话说起来,说得很快,然后站起来说:“请等一等”。方赛走进店子里去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胳膊下夹着一本很大的书。当这两位中国人一起读这本书的时候,时时停下来,咕咕哝哝地谈论着。
  马里奥走到他们背后去。他当然不懂中文,但是那本书上也有图画。有一幅画,画着一位公主坐在象牙宝座上。在她旁边的架子上有一个蟋蟀笼,跟切斯特的笼子一模一样。
  突然,那位中国老先生激动得尖声叫喊着:“you le!you le !”他一边说,一边用烟管杆子敲着书上的那一页。
  “有了!有了!”方赛也对马里奥叫喊着:“中国古代一位公主的故事!她养了心爱的蟋蟀,用桑叶喂蟋蟀。书上说:‘正像蚕吃了桑叶能够吐出美丽的丝一样,蟋蟀吃了桑叶就能唱出美丽的歌。’”
  “那么,我们就得去找一株桑树,”马里奥说。他目前知道的唯一的一棵桑树是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植物园内,那株桑树周围还有篱笆围着呢。
  “但是,我有桑树!”方赛说,笑得合不拢嘴,就像万圣节前夕的南瓜:“就在窗外”。他走向窗口,扯起窗帘。窗外的院子里长着一株桑树,有一根树枝差一点伸进了厨房。方赛摘下了大约十二片桑叶,把一片放进蟋蟀笼。可是,切斯特碰也不碰这片桑叶。
  马里奥的情绪低落下来了。“蟋蟀不喜欢桑叶啊”。他说。
  “他喜欢的!”方赛说:“他现在吃吃中国饭。嘻,嘻,嘻!”
  事实确实是这样。要是别的任何时候,切斯特会狼吞虎咽地把这片桑叶吃得精光,可是现在实在吃得太饱了。不过,为了表示桑叶正是他要吃的东西,他还是设法咬了一口。
  “你看见了吗?”方赛说:“蟋蟀肚子饿的时候会吃桑叶的”。
  切斯特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唱了一会儿。大家都非常安静地听他唱,只有摇椅还在吱嘎吱嘎响,可是那响声的蟋蟀的歌声配合得非常和谐。这场音乐会深深地感动了方赛和他的朋友。他们闭着眼睛坐在那儿,脸上流露出完全平静的神色。蟋蟀结束了歌唱后,那位老先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绸子手帕,擤着鼻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他用手帕揩揩眼睛,对方赛低声耳语。
  “他说这就像在宫殿的花园里听蟋蟀唱歌,”方赛把老人的话译给马里奥听。
  马里奥谢谢方赛招待他吃中国饭,并且说自己该走啦,因为时间不早了。
  “你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方赛说。他把十一片桑叶装进一个小盒子里,递给马里奥。“树上的桑叶多的是,我都给蟋蟀留着”。
  马里奥再一次谢谢他。那位中国老先生站起来鞠躬。马里奥也向他鞠躬。方赛鞠躬,马里奥也向方赛鞠躬。笼子里的切斯特向所有的人鞠躬。马里奥一边朝门口退去,一边鞠着躬走出去。那是一中非常美好的夜晚。从所有的鞠躬中,他和生了规规矩矩和彬彬有礼的感觉。他的蟋蟀能够使两位中国先生这样快乐,他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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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2003-12-06 10:1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柴郡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柴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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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

  一天深夜,蟋蟀切斯特在报摊里忙得不亦乐乎。贝利尼一家刚刚离开报摊,他就从火柴盒里跳出来,开始做清洁。他首先把拉开的火柴盒推进去,使它两头对齐,然后把它推到闹钟旁边。接着,他从装纸手绢的盒子里拖出一张纸手绢,在架子上来回拖动。他把架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又用两条前腿抱住这张纸手绢,把蟋蟀笼的每根栅条擦得闪亮。他把闹钟的玻璃镜面和收音机擦得干干净净,直到能够照见自己才罢手。这口钟的钟面是夜光的,它发出非常柔和的绿光。在这个不平常的夜晚,切斯特要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完美无瑕。今晚要在这儿举行一场宴会啊。
  切斯特到达纽约后,到今晚为止,恰巧整整两个月,三个动物要庆祝两周月纪念。你知道,这种庆祝不拘形式,只不过给他们每一个准备一次小小的宴会。老鼠塔克主动提议,让他们用排水管作宴会地点,但是切斯特不愿意在他的朋友搜集的那些废纸破布堆中吃吃喝喝。所以,经过多次商量,他们还是决定在报摊里举行宴会。报摊既与外界隔绝,又很宽敞,收音机还能提供美好的配乐。
  老鼠塔克跳到切斯特身边,切斯特问他说:“塔克,吃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塔克是大家推举出来照管点心的。
  “嘻——嘻——嘻,”老鼠塔克笑起来了,一边搓着自己的一双前脚,一边说:“等一等,让我告诉你。”他举起一只脚:“我有两块碎肝灌的香肠,一片火腿,三片咸肉,一些莴苣和蕃茄,那是从咸肉、莴苣和蕃茄夹心面包中取出来的。还有保麦面包屑,有黑面包的,也有白面包的。还有一大条卷心菜丝,两块巧克力,一根带核桃的棒糖。最精采的是——”塔克停了一下,说:“冰镇软饮料!”
  “你怎么弄到了冰呢?”切斯特向他说。
  “等一等,我会告诉你的,”塔克说:“我整天都躲在便餐柜台那儿。当冷饮柜台的店员调制可口可乐的时候,我赶紧抓住他们泼出来的冰块,送回排水管里,在那儿,”塔克特别洋洋得意,接着说:“我恰好有个保温袋,就是留下来准备对付这种事的。我把冰放进去,把袋口封好——于是,我们就有冰啦!妙吧,呃?”
  塔克蹲下来,笑眯眯地望着切斯特。
  “妙透啦,”切斯特说:“你把饮料放在哪儿呢?”
  “放在纸杯里,”塔克说:“而且还不是混合在一起的,每一种软饮料都有一个单独的纸杯。”
  “那太好了,”蟋蟀赞赏地说。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塔克挥动着一只脚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切还不错,但也不是很了不起。”他四面张望,看了看架子、闹钟和每一样东西。“一切都这么干净,真该祝贺你。当然,做清洁赶不上把食物搞到手那么重要,但是一切都干干净净也是挺好的。”
  他们正在谈话的时候,猫儿哈里从报摊侧面的裂口里走进来了。切斯特跳下架子,像一个好东道主一样去迎接他的新来的客人。
  “音乐会开得怎么样?”他问道。哈里到华盛顿广场去听了露天的室内音乐会。怎么能在露天里演奏室内音乐呢?切斯特不明白这一点——可是,这是在纽约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译者按:室内音乐是指少数人演奏的音乐,例如四重奏等,室外也可演奏。这里故意提出室内与露天的矛盾,以描写从乡下来到纽约的这只蟋蟀的“心理状态”,说明他是“乡下人”。)
  “很不错,”哈里回答说:“不过,我觉得小提琴手的演奏还赶不上你。
  切斯特听了哈里这样说,非常高兴,但不得不掉转头去,免得哈里看到他红了脸。
  “哈里,帮我去把吃的东西拿来,”塔克说。他跳到地板上,飞快地跑向排水管。
  老鼠和猫儿把各道不同的菜和软饮料都摆在架子的一边,好让他们三个都能跳上来,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这是一种自助型的宴会。塔克和切斯特坐在架子上,个子比他们高的哈里坐在凳子上,他的脑袋刚好跟他们一般高。
  对于软饮料的冷却,老鼠塔克感到得意非凡。有四只杯子,一只盛可口可乐,一只盛百事可乐,一只盛由植物根酿造的啤酒,还有一只盛桔子汽水。塔克在每只杯子里搁了一大块冰,用一根当天下午找到的稻草在杯子里搅过来,拌过去,大大炫耀了一番。
  “啊,”他叹了一口气说:“除了纽约,还有什么地方的老鼠能够把冰搁在自己的可口可乐里呢?”
  “我们还应该听听音乐,”哈里说。他探身过去,啪的一声打开了收音机。
  他们最初听到的是新闻报道,这可跟宴会配合不上。哈里重新调台,碰上了问答比赛节目、业余活动节目和南方戏剧节目,最后才调到了他需要的节目。对于宴会来说,音乐是非常理想的,因为它使你有时间痛快地吃个饱,用不着互相交谈。
  猫儿哈里正在吃第二块亨利牌棒糖,突然停止嚼动,静静地听着收音机播送的乐曲,脑袋开始摇来晃去。
  “这是我心爱的歌,”他说,开始跟着收音机哼起来。
  “唱吧,哈里,”蟋蟀切斯特说。
  “不知道你这样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啊,”老鼠塔克嘴里塞满了咸肉,莴苣和蕃茄夹心面包,顺口冒出这一句。
  但是,哈里此刻正沉浸在宴会的欢乐心情中,他清了清嗓子就唱起来:
  “当我呼唤着你——你
  噢——噢——噢
  噢——噢——噢——”
  哈里这种使人听了高兴的叫声跟歌词配合得恰到好处。
  “你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塔克哼哼唧唧地地。
  然而,哈里却接着唱下去:
  “你会不会回答——答
  噢——噢——噢
  噢——噢——噢?”
  “我们也许还不如把收音机重新调到业余活动节目上去,”老鼠塔克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说。
  “我觉得哈里唱得很好,”切斯特说。
  “你唱吧,切斯特,”猫儿哈里说。
  切斯特心里非常想为他们演奏,但是他必须先得到他们的鼓励。他活动着自己的翅膀,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我那一套其实不能说是歌唱——”
  “唱也好,演奏也好——谁会管那些呢,只要不像哈里那样唱就行啦,”老鼠塔克说。他把桔子汽水咕噜咕噜地喝光,他仍都安静下来了。
  现在正是八月下旬,也正是全世界的蟋蟀都特别喜欢的季节。这个夏季,因为他正住在纽约,切斯特不像往年唱得那么欢,但今晚却尽情演奏。他想起了自己的草地、树墩、小溪和那株老柳树。歌声从他的翅膀里漫出来,弥漫在整个报摊里。
  演奏结束后,塔克和哈里鼓掌喝采,向切斯特祝贺。猫儿哈里提议说:“现在,请你给我们演奏我们熟悉的乐曲吧。”
  “哦,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得到,”切斯特说:“我的歌全部是我自己的作品。”
  “听听收音机吧,你就照着收音机演奏,”哈里说。他打开了收音机。
  切斯特把脑袋翘到一边。收音机里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切斯特倾听着,当他记熟了这支乐曲旋律的时候,就跟着演奏起来。他演奏得多么美妙啊!这只蟋蟀是天生的音乐家,因此他不仅能够演奏出这支乐曲,几分钟后还能在演奏中变出不同的花腔,又始终保持着圆舞曲的旋律,一点也不走调。他发现只要自己的翅膀上下倾斜,他就能随心所欲,使音调忽高忽低。
  切斯特博得了尔位朋友的热烈喝采。猫儿哈里,以前曾几次溜进大都会歌剧院,知道歌剧院的听众是怎样喝采的,他高声叫喊着:“呱呱叫,切斯特!呱呱叫!”当然呐,在切斯特表现了这种模仿歌曲的才能后,他的两位朋友就坚持要他继续演奏下去。切斯特呢,他也乐意演奏。没有什么东西像善意的听么那样能够鼓励演奏者啊。
  收音机接着播送的是一组意大利民歌。切斯特从中选出了几支不同的曲子,随着管弦乐队演奏起来。在意大利民歌唱完后,收音机播送了一组歌剧咏叹调。和演奏女高音、女低音以及男低音歌手的乐曲比较起来,切斯特演奏男高音歌手的乐曲最得心应手。不过,他对所有的乐曲都演奏得很出色。
  每奏完新的一曲,切斯特都停下来,猫儿和老鼠齐声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因此,切斯特奏了一曲又一曲。这时,收音机来了一段南美洲的伦巴舞曲。这种舞曲的旋律刁钻古怪,蟋蟀花了好几分种才弄明白。但是,他一旦掌握了它的旋律,就从来没有搞错任何节拍。他顺利地奏下去,好像一对活生生的响板在敲打。
  “多妙啊!”老鼠塔克大声赞叹说:“他演奏流行乐曲和古典音乐同样美妙。”
  因为喝了那么多汽水,塔克自己感到心情特别兴奋。南美洲伦巴舞曲的速度开始使他激动起来。他一跌而起,围着架子跳起舞来。
  猫儿哈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但是这并没有使塔克感到烦恼。他是一个无忧无虑、满不在乎的家伙。“切斯特能够演奏——我能够跳舞,”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两个应当表演歌舞杂耍。”
  “如果你跳舞的本领跟他演奏的本领一样好,你才能表演,”哈里说。
  “所以我正在学嘛,”塔克说,他做了一个疯狂的旋转动作,转到了爸爸贝利尼的烟斗旁边。
  他没有看到自己转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子摔倒在火柴盒上。火柴盒啪哒一声弹起来。火柴纷纷落在架子周围,掉到水泥地面上。冒出几缕黄烟,发出嚓嚓几声尖响,就像擦燃火柴时的情况一样。燃着的火柴大部分都掉在离木板壁较远的地方,因此可以自己烧完,不会造成危险。但是,不幸得很,有一根火柴偏偏掉在一堆早报跟前,它吐出的火焰烧着了报纸的毛边,火焰马上蔓延到整捆报纸上。
  “注意!”切斯特叫喊起来。猫儿哈里跳到架子上,再慢一点就烧着了他的尾巴。蟋蟀第一个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也第一个认识到如果不把火扑灭,还可能出现什么样的恶果。“把可口可乐拿来,”他说:“泼到火上去。”
  “我都喝光了,”塔克大声说。
  “你呀!”切斯特说:“还有冰吗?”
  哈里和塔克把保温袋里剩下的冰全部倒在火焰上,可是冰不够。火焰劈劈啪啪地响了一阵,熄了一下,然后又烧起来,比原来更旺了。
  “我们也许可以把火闷熄,”哈里说。
  架子边上有一堆杂志,正在火上面。哈里使出全身力量,拚命把杂志往下面推,总算把杂志推下去了,正压在火上。他们都在边上探头探脑地看望,看看火熄灭了没有。
  “啊,这可好啦!”塔克说:“火还在烧,你把出去的洞又堵死了!”
  他们无路可逃。哈里和塔克跳下架子,使劲把杂志拖开,可是火舌越卷越近,他们不得不向后退。
  “这可怎么办啊,”塔克说:“我该一直留在第十大街的。”
  有一瞬间,切斯特惊慌失措。但是,他强迫自己的思想冷静下来,认真估计形势。突然,他灵机一动。他一下子跳到闹钟上,恰巧扑在警铃的按钮上面。这口旧钟闹声大作,疯狂地抖动不止。切斯特连连忙跳回到他的两位朋友那儿。
  “报火警啦,”他说。
  他们等待着,靠著木板墙缩成一团。火舌正在舐着对面的木墙,墙上的油漆开始起泡。
  切斯特能够听到报摊外面的声音。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车站里总还是有几个人。有人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闻到了烟味,”另一个说。切斯特听出了是谁在说话,那是区间列车上的售票员保罗啊。一阵跑走的脚步声,又一阵跑回来的脚步声,然后是锤子开始敲打的声音。整个报摊摇晃起来了。
  “哪一位快去扶住那一边,”保罗说。
  报摊的盖子扭开了,烟雾滚滚上升。站在周围的人惊奇地看到,一只猫、一只老鼠和一只蟋蟀又跳又跑,冲出烟雾和火焰,逃向安全地带。

  倒霉鬼

  这几个功物从排水管里注视着保罗把火扑灭。保罗尽一切努力,把报纸拖出报摊,又去打了一桶水,泼在其余的报纸上。他把报摊的木板墙全部淋湿,以求确保不再重新起火。危险过去后,他打电话通知贝利尼。
  “糟透啦,”老鼠塔克望着那些冒烟的、水淋淋的一堆堆报纸杂志说。
  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切斯特,你打算怎么办?”猫儿哈里最后说。
  “我要回报摊里去,”切斯特说:“如果贝利尼一家发现我走了,他们会以为我放了火,逃走啦。”
  “你凭什么能断定他们不会认为你是放了火以后留下来的呢?”塔克说。
  “我必须担这个风险,”切斯特说。猫儿和老鼠还没有来得及劝阻他,他已经跳回到报摊里去了。
  保罗已经告诉火车司机,他得耽误几班车,要留在这儿等贝利尼一家人。既然报摊的盖子已经揭开,他不能让任何人摆弄那架现金出纳机。他以为刚才那场动物宴会中的杯子和袋子是马里奥或贝利尼留在这儿的。当他把这些东西绕统收拾到垃圾桶里的时候,切斯特跳上了架子。架子上的来西倒没有烧掉,不过每样东西都有一股烟味。蟋蟀闷闷不乐地跳进笼子里,横下一条心,准备对付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贝利尼一家没有多久就赶到了报摊。他们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贝利尼一家居然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你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这确实是紧急事件。切斯特听见他们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地从街上的楼梯下来。爸爸正在想方设法安慰妈妈。妈妈因为着急和哮喘病,呼哧呼哧直喘气。她一看到一堆堆烧焦了的报纸杂志,开始摇着头呜咽起来。爸爸扶她坐在凳子上,可是凳子上仍然尽是水。她又站起来,裙子也湿了一块。
  “毁啦——我们全毁啦,”她啜泣着:“什么都烧掉啦。”
  爸爸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跟她说烧掉的不过是几堆《妇女家庭杂志》。可是,妈妈认为他们遇到的是彻底的毁灭,别的一概不信。
  在这场悲哀的检阅里,马里奥走在最后面,他首先想到的是蟋蟀的安全。但是,他看到蟋蟀在笼子里,因此决定最好还是不作声,让妈妈这一阵悲伤的发作平息下来。
  保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他怎样闻到了烟味,怎样听到了闹钟响。然后,他谈到老鼠、猫儿和蟋蟀从起火的报摊里逃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贝利尼妈妈说,她的悲愁一变而为愤怒:“猫儿和老鼠又到报摊里来啦!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举起食指,指着马里奥说:“我不是说过蟋蟀会把他的朋友都请进来呀?他可能放火,他是放火犯!”
  马里奥完全插不上嘴。他想为切斯特辩护,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话就全部淹没在妈妈滔滔不绝的责骂里。妈妈找到了一个应该对自己的不幸负责的谴责对象,没完没了地唠叨着。
  妈妈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马里奥怯生生地说:“我的蟋蟀决不会干这种放火烧报摊的事。”
  “事实明摆着嘛,”妈妈说:“我们遭了火灾!”
  “可是蟋蟀代表好运气呀——”马里奥开始说。
  “好运气!”妈妈气冲冲地说:“他吃钱——他放火!他是个不吉利的倒霉鬼,事实就是这样。他带来的是倒霉运,他必须离开这儿。”妈妈两手交叉,迭在胸口上。妈妈这中姿态,马里奥明白,完全意味着一切都绝对完了。
  “我可以把他放在别的地方,”马里奥提出这个要求。
  “不行,”妈妈一边说,一边摇头,态度坚决得像一扇关死了的门:“他是个倒霉鬼,非滚蛋不可。”
  爸爸把指头按在嘴唇上,示意马里奥不要再说下去,父子俩动手清扫起来。他们用手推车运走烧得一蹋糊涂的杂志,再设法修整只稍微烤焦一点的杂志。马里奥拖干净报摊里的地面,妈妈把报纸摊开来晾干。等他们做完的时候,上下班乘客的第一次高潮又要到来了。
  切斯特躺在蟋蟀笼的底板上。他感到有罪,因为火哪怕不是他放的,但火灾在某种方式下总是他的过错。如果他不邀请别人到报摊里来,火灾就不会发生。再说,正是由于他演奏伦巴舞曲,才使得塔克忍不住要跳舞,才把火柴撞出来。那张两美元的钞票,也确实是他吃了的。他开始相信自己真是倒霉鬼。
  在这天清晨的高峰时刻里,马里奥特别卖劲地高声叫喊着:“买报吧,先生!”“买《时代周刊》吧,买《生活杂志》吧,先生!”爸爸也比平常更起劲。但是,妈妈却郁郁不乐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神情坚毅。尽管报摊那天早晨的生意很好,妈妈还是不肯改变原来的主意。高峰时刻过去后,爸爸出去买一把新锁。
  切斯特听到纱纸盒后面沙沙作响,一张熟悉的脸从那儿向外窥探。“情况怎样啦?”老鼠塔克低声耳语着。
  “你疯了吗?”切斯特压低嗓子说:“他们正要抓你呢。”
  “我必须搞清楚你现在怎么办,”塔克说。
  “他们打算把我丢出去,”切斯特叹气说。
  “唉,唉,唉,”塔克唉声叹气:“把事情弄成这步田地的就是我呀。要是我把上次剩下的我一生的积蓄都给你,我们也许能买通他们不丢掉你吧。”
  切斯特把小小的黑脑袋靠在蟋蟀笼的栅条上。“这次行不通啦,”他说:“贝利尼妈妈已经下了狠心。我也不怪她,但愿我根本没有来纽约就好了。”
  “唉,切斯特,”老鼠塔克悲叹着说:“别这样说了!你使我觉得自己像只大老鼠,我突际上不过是只小老鼠啊。”
  “这不是你的过错,塔克,”切斯特说:“从从我来到这儿,我对他们一家来说,只不过是坏运气。”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蟋蟀开始发出叫声,藉此安定自己的情绪。他觉得,如果把忧愁唱出来,多少会好一些。他显然没有仔细考虑,只不过碰巧奏出了头天晚上听到的一支意大利民歌的头几个音符。这支民歌是这样忧郁伤感,然而又是这样甜蜜动听,恰恰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贝利尼妈妈正在解开一捆《先驱论坛》周刊,忽然听到蟋蟀的演奏。开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用意大利语说:“Che cos’e questa?”(这是什么?)
  切斯特停止演奏。
  “Chi cantava?”妈妈又说:“谁在唱呀?”
  马里奥望着妈妈。平常,碰上妈妈说意大利语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她的心情愉快。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可能是这样啊。
  老鼠塔克非常善于判断别人的性格——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他觉得他在贝利尼妈妈刚才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温柔的感情。“再演奏一段吧,”他悄悄地对切斯特耳语。
  “她恨我,”切斯特说:“再演奏下去,只去惹得她更加怒气冲冲。”
  “只管照我说的做吧!”老鼠焦急地命令蟋蟀说。
  因此,蟋蟀又开始演奏。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丢脸已经丢够了,再出一次丑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正在演奏一支叫《回到梭伦托》的乐曲。这一次,运气特别好,这恰巧是贝利尼妈妈最心灵的歌。爸爸妈妈来美国之前,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爸爸向妈妈求爱,常常在月夜来到她的窗下,弹着一把旧吉他,唱着这支民歌。当蟋蟀演奏的时候,妈妈又陶醉在当年的情景之中:夜静悄悄、暖洋洋的,一轮明月照耀着天鹅一样的那不勒斯海港,爸爸向她歌唱。她想起那些消逝了的岁月,热泪盈眶,情不自禁,柔声地哼起了歌词。
  蟋蟀切斯特从来没有像这次演奏得如此美妙。当他听到贝利尼妈妈唱起来了,连忙降低演奏的速度,让她不费力也能跟上。她唱得响的时候,蟋蟀演奏的乐曲声也同样提高。有时,她激动得咽住了嗓子,声音变小了,蟋蟀演奏的乐曲声也跟着变低。不过,蟋蟀的演奏总是使她能够顺利地唱下去,使她始终保持正确的节拍和音调。蟋蟀是十分理想的伴奏人。
  马里奥惊呆了。他吃惊地看一看蟋蟀笼子,又看一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居然唱起歌来,蟋蟀居然能演奏熟悉的歌曲,这两件事都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母亲特别快乐的时候,有时会吹吹口哨。有一两次,马里奥还听到她哼过歌。可是,这一次,在这儿,母亲竟像一只意大利夜莺一样,居然颤着声音唱起来啦。
  切斯特奏完了“回到梭伦托”。
  “再奏下去!再奏下去!”老鼠塔克尖声叫着说:“她是爱听忧郁的歌的歌迷。”
  在贝利尼妈妈这种陶醉的心情还没有消失以前,切斯特又开始演奏他昨晚在宴会上奏过的歌剧片断。贝利尼妈妈不知道这些歌剧的歌词,但仍然伴随蟋蟀的演奏,哼着歌剧里的一些曲子。马里奥却像石头一样沉默安静。
  贝利尼爸爸从锁匠店里回来。下楼梯的时候,他就感到奇怪,因为他没有听到老婆和儿子叫喊卖报的声音。但是,当他走近报摊,听到歌剧《阿绮达》中的大进行曲的旋律从蟋蟀笼里传出来,他就更感到奇怪了。
  “他演奏歌剧吗?”爸爸叫喊着。他的一双吃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两枚煮熟了的硬鸡蛋。
  “嘘——”妈妈朝爸爸挥手。
  切斯特记忆乐曲的能力很强。他只要听一遍曲子就能牢记不忘。他奏完所有的歌剧乐曲后停了下来,对仍然躲在纸手绢盒后面的老鼠塔克低声说:“我是不是应该接着演奏流行乐曲呢?”
  “等一会儿,”塔克说:“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贝利尼妈妈的眼神如痴如梦,她伸手搂住自己的儿子说:“马里奥,能够唱出这样动人的意大利乐曲的蟋蟀不可能放火,他可以留下来再待一段时间。”
  马里奥伸出双手,抱住妈妈的颈子。
  “听到了吧?听到了吗?”老鼠塔克尖声说:“你可以留下来啦!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这还只是刚刚开头咧。我来当你的经理,好吗?”
  “好,”切斯特说。
  于是,蟋蟀切斯特(也可以说是任何一只蟋蟀)一生中最不平凡的一周开始了。

  斯梅德利先生

  清晨两点钟,蟋蟀切斯特的新经理——老鼠塔克在蟋蟀笼子前踱来踱去。猫儿哈里躺在架子上,尾巴懒洋洋地垂下来。切斯特自已随随便便躺在火柴盒里。
  “我一直在认真考虑这新的形势,”老鼠塔克严肃地说。“事实上,我整天都不能想别的事。首先要懂得这一点:蟋蟀切斯特是很有才能的人。”
  “对呀!对呀!”哈里说。切斯特向他微笑。猫儿哈里实在是个好极了的人。
  “第二点,才能是稀有、美妙、宝贵的东西,决不能让它白白浪费掉。”老鼠塔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第三点,才能里也许有——谁说得准呢?也许有一点钱啊。”
  “我早就知道,归根到底是为了钱,”哈里说。
  “唔,请等一等。哈里,我求求你,先别说我是贪财的老鼠,听我并一分钟再说,”塔克在切斯特和哈里身边坐下来,继续说:“这家报摊的生意很糟糕——对不对?对嘛!如果贝利尼一家快快活活,贝利尼妈妈也就不会老是要赶走切斯特了——对不对?对嘛!她今天喜欢切斯特,是因为切斯特奏出了她心爱的歌曲,但是谁说得出明天她会喜欢切斯特吗?”
  “我也很想帮助他们,他们对我这样好,”切斯特插进来说。
  “当然罗!”塔克说:“在成功的报酬里,如果有一点点钱落到了那根排水管里——那儿住着切斯特的一个可以信赖的老朋友,啊,那事情也不坏嘛!”
  “我还是弄不明白,我们怎么能赚到钱,”切斯特说。
  “我还没有制订出详细的计划,”塔克说:“但是,我可以把这一点告诉你:纽约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里的人愿意对有才能的人付出报酬。因此,事情很清楚,切斯特还得学习更多的音乐。我个人更喜欢切斯特自己作的曲子——你不会见怪吧,切斯特。”
  “不见怪,”蟋蟀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呢。”
  “不过,人嘛,”塔克继续说:“人总是人——谁能怪他们呢?——他们宁愿听他们自己谱写的乐曲。”
  “可是,我怎么能学到新的歌曲呢?”切斯特问道。
  “太容易啦,”老鼠塔克说。他冲到收音机旁,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一个旋纽上,啪地一下,打开了收音机。
  “别开得太响了,”猫儿哈里说:“外面的人会怀疑的。”
  塔克转动旋纽,直到收音机里传出稳定、柔和的音乐。“你就在自己心里默默跟着演奏吧。”他对切斯特说。
  这是切斯特接受正规音乐教育的开始。在举行宴会的那天夜晚,他演奏乐曲只不过是闹着玩的,但现在却开始严肃认真地学习人类的音乐。夜晚在没有过完,他已经从不同的交响乐中记住了三个乐章,从音乐喜剧中记住了六支歌,在记住了一支钢琴协奏曲中的独奏部分。此外,他还从宗教晚仪中记熟了四首赞美诗。
  第二天是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天的早上,贝利尼一家三口来揭开报摊的盖子。他们简直不能相信昨天发生的事,急于想看看切斯特是不是会继续演奏熟悉的歌曲。马里奥给蟋蟀带来了平常的早餐:桑叶和水。切斯特悠闲自在地慢慢吃着,他看得出贝利尼一家三口都非常激动,心中有几分得意,有意要让他们等一等。吃过早餐后,他舒舒服服地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自己的翅膀。
  因为是星期天,切斯特感到最好先奏一首赞美诗,所以他赞了“耶稣基督”这首赞美诗来开始他的音乐会。爸爸妈妈和马里奥一听到第一个音符,脸上都突然露出了笑容。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睛里流露出十分快乐的神色,可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切斯特奏完了“耶酥基督”,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斯梅德利先生走近了推推。他是来又违十月的《美国音乐》月刊的。他的雨伞,像平常一样,卷得好好的,挂在手臂上。
  “嘿,斯梅德利先生,我的蟋蟀演奏赞美待!”不等这个音乐教师说早上好,马里奥口中就迸出这句话。
  “还演奏歌剧!”爸爸说。
  “还演奏意大利歌曲啊!”妈妈说。
  “哦,哦,哦,”斯梅德利先生当然一句也不信。他说:“我看我们都非常喜爱我们的蟋蟀,不过我们是不是有一点想入非非了呢?”
  “嗯,不是我们瞎想瞎说,”马里奥说:“你听吧,他马上又会演奏的。”
  切斯特呷了一口水,准备再演奏。他这一次不奏“耶稣基督”,却奏出了激动人心的“基督教的战士们,前进”。
  斯梅德利先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嘴结舌,脸色变得惨白。
  “斯梅德利先生,你要不要坐下来?”爸爸问:“你的脸色不大好呢。”
  “我看最好还是坐一坐,”斯梅德利先生一边用绸手帕揩自己的额头,一边说:“你知道,真使我吓了一跳。”他走进报摊里,坐在凳子上,因此他的脸离蟋蟀笼只有几寸远。切斯特演奏了“基督教的战士们,前进”这首赞美诗的第二段,结尾奏出了一声高昂的“阿们”。(译者注:“阿们”是基督祈祷或圣歌的结束语。)
  “哎呀,教堂里的风琴手今天早上也是奏这首赞美诗,”这位音乐教师喘着气说:“还赶不上蟋蟀一半好!当然,蟋蟀的演奏不会像风琴一样响亮,但演奏得美妙,这就弥补了音量的不足。”
  “这还算不了什么,”贝利尼爸爸骄傲地说:“你应该听听他演奏《阿绮达》。”
  “我可以做个试验吗?”斯梅德利先生问。
  贝利尼全家马上异口同声说:“可以。”于是,音乐教师用口哨吹出了音阶——多,来,米,发,梭,啦,西,多。切斯特的腿子一屈一伸,就像你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竖琴琴弦一样迅速,他已经奏完了全部音阶。
  斯梅德利先生取下眼镜,泪花润湿了他的眼睛。“他唱的是最高音。”他用颤抖着的声音说:“能够唱这种高音的人,我只见过一个,那是一位女高音歌手,名叫阿拉贝拉·赫弗尔芬格。”
  切斯特又开始演奏,奏出他已经学会的另外两首赞美诗——《玫瑰经》和《上帝是坚强的堡垒》,接著演奏钢琴协奏曲。没有一支管弦乐队支持他,蟋蟀自然不能完全按照乐谱奏出这支协奏曲,但是从全面来考虑,他确实了不起。
  斯梅德利先生逐步意识到:他是在听蟋蟀主演的音乐会,并高度赞赏蟋蟀的演奏。他特别赞美蟋蟀“处理乐曲短句的技巧”,那就是说,蟋蟀奏出一整段经过句的全部音符,干脆利落,从不让音符滑到一起。有时,某一段使斯梅德利先生深受感动,这位音乐教师就摸摸胸口说:“蟋蟀打动了我这里啊!”
  当切斯特演奏节目的时候,已经有一大群人聚集在报摊周围。每奏完一支新的曲子,人们就高声喝采,向贝利尼一家人祝贺他们这只不平常的蟋蟀。爸爸和妈妈得意洋洋。马里奥也非常高兴,不过在整个夏季里,他早就认为切斯特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演奏结束后,斯梅德利先生站起来,跟爸爸、妈妈和马里奥握手。“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美妙的时刻,我要感谢你们,”他说:“全世界都应该知道这只蟋蟀。”他的脸上突然神采焕发。“哎呀!我看我应该写封信给《纽约时报》的音乐编辑,”他说:“他们一定会感兴趣。”
  下面就是斯梅德利先生写的信:
  《纽约时报》音乐编辑和纽约市的市民们:
  高兴吧,啊,纽约人,因为我们的城市里出现了音乐奇迹!就是今天,8月28日,星期天,肯定是音乐史上将要记载下来的一天。就在这一天,我愉快而又荣幸地出席了平生听到的最美妙的一次个人演奏会,而我自己一生就是致力于音乐这个崇高艺术的。我本人是研究音乐的,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本市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因此我感到自己有资格判断音乐方面的事。我毫不退疑地说,纽约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美妙的旋律!
  “可是,这位艺术家究竟是谁呢?”热心的音乐受好者一定要问。“也许是某一位在欧洲各国首都轰动一时的新歌星刚刚载誉来到纽约吧?”
  不,音乐爱好者们,不是什么新歌星!
  “那么,也许是某一位小提琴家在演奏中将受情倾注到他心爱的小提琴里面了吧?”
  又说错了,音乐爱好者们!
  “难道是一位钢琴家,他的长长的敏感的手指在颤抖着的象牙键盘上弹出了神奇的声音吗?”
  啊——音乐受好者们,你们怎么也不会猜中的。这位艺术家是一只蟋蟀!一只地地道道的蟋蟀,没有我的半个小指头长——我的小指头是相当长的,因为我弹钢琴。可是,这只蟋蟀却能演奏歌剧乐曲,交响乐曲和流行乐曲。我说这是奇迹,我难道说错了吗?
  这位非凡的演奏家在哪儿呢?音乐爱好者们啊,他既不在卡内奇音乐厅,也不在大都会歌剧院。你们可以在时报广场地下车站的一家报摊里找到他,那报摊是贝利尼先生一家开的。每一个从心坎里喜爱音乐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我劝你们——我恳求你们!——决不要错过他的出色的音乐会——不,应该说是辉煌的音乐会!
  霍雷肖·P·斯梅德利谨启
  附言:我也教授钢琴课程,欲知详情,请写信到:
  纽约
  63街西1578号
  霍雷肖.P.斯梅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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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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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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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名

  《纽约时报》的音乐编辑收到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后,感到十分惊奇,但是他是相信新闻自由的,就把这封信刊登在戏剧音乐版上。第二天早晨,成千上万的人,在家里的,在餐桌上的,坐公共汽车和火车到纽约来的,都读到了切斯特的消息。
  贝利尼一家清早就来到报摊,爸爸打开一卷《纽约时报》,取出一份,在上面找这封信。找到以后,他大声读给妈妈和马里和奥听。然后,他把报纸叠好,放回到出售的那一堆里面去。
  “哦,”爸爸说:“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名人啦。”
  这位名人这时候正在蟋蟀笼里打了一个大呵欠。昨晚,他和他的经理老鼠塔克、猫儿哈里大半夜都没有睡,一直在学新的乐曲。吃过早饭后,又伸了一次懒腰,他拭着摩擦自己的翅膀,就像一个小提琴家试试自己的小提琴有没有走调。翅膀好极啦。每年的这个季节,他的翅膀总是痒酥酥的,想发出叫声。切斯特匆匆地练了几遍音阶,便开始演奏乐曲。
  他演奏的第一支由子是昨夜听到的《小夜曲》,作曲的是莫扎特。切斯特、塔克和哈里都喜欢听《小夜曲》。他们认为蟋蟀学这支曲子挺合适,因为他们第一次听这支曲子正是在夜晚,也因为切斯特本身也很小。这是一支可爱的乐曲,曲中的小调听起来像虫儿在四周跳来跳去,过着快乐的时光。
  当切斯特演奏的时候,车站里已经挤满了平日那些上下班的乘客。人们聚集在报摊周围——有的是被演奏的乐曲声吸引过来的,有的是想看看他们在报上读到的那只蟋蟀。纽约的情况总是这样:什么地方围住了一群人,更多的人就要走拢来看看别人在看什么。蜜蜂是这样做的,人类也是如此。
  有人同是玻在演奏。
  “一只蟋蟀,”有个人回答说。
  “啊,别开玩笑,”头一个人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人前面有一位小个子太太,帽子上插着一根羽毛,正陶醉在音乐里。她回转头去,非常生气地低声说:“嘘!”
  在车站的另一角,一个人正在读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另外两个人也从他的肩膀上伸过头去看这封信。
  “天啦!”右边的一个说:“是一只蟋蟀在演奏,谁会相信这样的事呢?”
  “这是骗人的,”左边的一个说:“可能是放的唱片。”
  中间有报纸的那一位,啪地一下把报纸合拢来。“这不是骗人!”他说:“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演唱得非常美妙!我打算退掉交响乐团音乐会的长期票了。”
  到处有人们谈着,争论着,听着切斯特演奏。
  马里奥把一堆旧杂志码起来,把蟋蟀笼放在上面,好让每个人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清楚。每当切斯特演奏完一个节目,车站里就响彻一片喊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蟋蟀要喘一口气,喝一点水,活动一下翅膀,尽可能快地演奏新的乐曲。
  人越来越多。贝利尼妈妈从来没有见过报摊周围挤满了这么多人。但她不是那种被好运气冲昏头脑的人,决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她把一捆《纽约时报》夹在膀子下,在周围的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为了不妨碍那些音乐爱好者,她轻言细语地对他们说:“请看蟋蟀的新闻吧,请看蟋蟀的消息吧,就在这张《纽约时报》上。”
  人们像买糖果一样地把报纸抢购一空。妈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到报摊里去取货。不到半个小时,报摊里的《纽约时报》都卖光了。
  “别闭着眼睛坐在这儿,”妈妈低声对爸爸说。(爸爸是那种喜欢闭着眼睛听音乐的人。)妈妈把一捆《美国音乐》月刊塞在爸爸手里:“去试拭看,现在机会难得呀。”
  爸爸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照着妈妈的要求去做。一会儿,所有的《美国音乐》,也全部卖完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时报广场的地下车站里,对音乐的兴趣从来都没有像那天早晨那么浓厚。
  在那边的排水管里,老鼠塔克和猫儿哈里也在听——哈里把眼睛闭着,就跟贝利尼爸爸一样。周围的人这么多,猫儿和老鼠甚至看不到报摊。但是,隔着所有这些人的脑袋、腿子和背,塔克和哈里仍然能够听见切斯特在演奏。他的清晰优美的旋律在整个车站里萦绕。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塔克在演奏的间隙中说:“看看这些人吧,这里面有一笔财富啊。我但愿我们两人都长得够大,能够拿着帽子去收钱。”
  然而,哈里只是微笑着。就在目前这根排水管里,坐着,听着音乐,他已经够快乐啦。
  周围的人群还在继续增多。单是那第一天,因为停在这儿听切斯特演奏,就有783人上班时退到。
  在后来的几天里,除了《纽约时报》外,别的报纸也发表文章评论这只蟋蟀。甚至连《美国音乐》月刊也派了一位助理编辑下来听切斯特的独奏会。切斯特成了无线电广播和电视里的新闻。所有的电台播音员都在谈论这只不平凡的蟋蟀,正是他使得拥挤在时报广场地下车站的人群十分快乐。
  贝利尼一家决定:切斯特演奏的最理想的时间是清晨和下午比较晚的时候,因为那正是车站客满的时刻。音乐会在上午八点和下午四点半开始,一般延续一个半小时,应听众要求而作的重奏不包括在内。
  报摊的生意兴隆起来,妈妈确定要增加报纸杂志的额外进货。但是,即使增加了额外进货,每到关门的时候,也已经销售一空。顺便说说,贝利尼妈妈现在成了蟋蟀最好的朋友。每天中午,她匆匆赶回家去,为切斯特准备一点精美可口的东西作午餐,比如一点点水果色拉啦,或者小到可以摆在一块银元上的一顿蔬菜午餐啦。说实在的,切斯特更喜欢吃桑叶,为了不伤贝利尼妈妈的感情,他把每样东西都吃下去。
  方赛在报纸上看到了切斯特的照片,继续给马里奥提供桑叶。他和那位中国老先生在阁楼上翻出了两把折迭式的靠椅,每天上午八点和下午四点半都上城里来听切斯特的新节目。
  斯梅德利先生每天至少也要来一次。他带来一部磁带录音机,录下了切斯特学会的一切新曲子。音乐会中间照例要休息十分钟,斯梅德利先生就在这段时间里发表简短的谈话,对听众谈谈音乐欣赏。
  因此,到了星期四,蟋蟀切斯特已经成了纽约最著名的音乐家。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其实他并不快乐,不像过去那样快快活活。生活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充满乐趣和自由。
  就拿这一点来说吧,尽管切斯特认为荣誉非常好,他却发现荣誉使人疲劳。一天举行两次音乐会,天天如此,这样的演奏节目使人精疲力竭,而且他也不习惯于按照规定的时间演奏。回想在家乡的草地上,如果阳光温暖宜人,或者碰上一轮皎洁的满月,或者想要跟自己的朋友——云雀用音乐交谈,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奏出乐曲,因为内心深处有这个要求。可是,在这儿,不管他心里乐不乐意,他必须在八点和四点半开始演奏。他当然非常乐于帮助贝利尼一家人,可是他的演奏却失去了很多乐趣。
  还有别的不愉快的事:切斯特不喜欢别人盯着他。当他正在演奏的时候,那还不算太糟糕。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欣赏着音乐。可是,演奏完了以后,人们都挤拢来,他们把脸紧紧挨着蟋蟀笼,还把手指头伸到笼子里来。搜集纪念品的人拿走了他的纸杯,甚至拿走了未吃完的桑叶。切斯特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几百万双眼睛盯着他,他怎么也受不了。音乐会结束后,情况这样糟糕,他只好爬进火柴盒,把一张纸手绢挡住盒子口。
  星期四那天,发生了三件事,使得他更加烦躁不安。头一件事就是9月份到了。那天是9月1日。切斯特偶然抬头看到了一份《纽约时报》的报头,上面有日期,他看到上面写着9月1日。新的月份来到了,新的季节也来到了。秋天差不多已经降临人间。由于某种原因,切斯特一想到9月份,一想到9月带来的各种变化,就使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茫然若失。
  那天黄昏,当他正在演奏的时候,一片黄叶,那年秋天的第一片落叶,飘进了车站,恰巧落在蟋蟀笼边。啊,这片落叶来自新泽西州。一阵顽皮的风把它吹过哈得逊河,吹到纽约第四十二街,又把它吹进地下铁道的入口。这片落叶飘下来的时候,切斯特刚好把一支歌演奏了一半。这片落叶使他大吃一惊,突然提醒他乡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使得他的演奏也因此不能继续下去,停顿了短短的一瞬间。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强迫自己演奏下去。只有马里奥一个人注意到了演奏中的这个短暂的停顿。
  但是,最糟糕的事却发生在音乐会结束以后。当时,切斯特正靠在火柴盒子上,突然有两根手指头从蟋蟀笼的栅条中间挤进来,向那颗小小的银铃伸过去。那不是妈妈的手指,不是爸爸的手指,也不是马里奥的手指。他们一家人的手指,切斯特都认得。啊,有人想偷这个小银铃!那家伙正准备扯下铃子的时候,蟋蟀连忙发出报警的叫声。
  爸爸转过头来,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事,大声吼着:“嘿!你搞什么鬼?”那家伙溜进了人群里。
  妈妈和马里奥正在报摊外面卖掉当天剩下的最后几份报纸。他们赶紧跑回报摊。妈妈喘着气问:“怎么一回事?”
  “有贼,”爸爸说。
  “我的蟋蟀没出事吧?”妈妈焦急地问。
  “还好,”爸爸说:“他在火柴盒里呢。”
  马里奥拿起盒子朝里面看去,切斯特在里面呢,他把纸手绢挡住了出口。“你现在可以出来了,”这孩子说:“现在安全啦。”但是,切斯特不肯出来。马里奥早已注意到,每当独奏会结束,蟋蟀就开始躲起来,这使他感到不安。
  贝利尼妈妈确信那人是个拐子,更确切地说,是个诱拐蟋蟀的拐子,还不单纯是个贼。不过,爸爸告诉他们,那家伙的手是笔直伸向铃子的。
  “那只银铃是我的蟋蟀的,”马里奥说:“方先生特地送给他的。”马里奥把银铃解下来,放进现金出纳机的抽屉,紧挨在妈妈的耳环旁边,免得再引起别人的贪心。
  切斯特仍然躲在火柴盒里。马里奥轻轻地抽掉火柴盒口的纸手绢,低声说:“请出来吧。”切斯特微微动了一下,叫了一声,却仍然留在原来的地方。
  “他怎么啦?”爸爸说。
  “我想他可能病了,”马里奥说。他拿一片桑叶哄劝切斯特。蟋蟀从火柴盒里伸出脑袋。他看到人群已经走散,就跳上了马里奥的手掌。
  “你应该带他去看看给昆虫治病的大夫,”妈妈说:“那些大夫的名称叫什么呢?”
  “叫昆虫学家,”马里奥一边说,一边把叶子喂给切斯特吃。
  “带他到昆虫学家那儿去吧,”妈妈说。
  “他也许只是疲倦了,”爸爸说:“我们可以让他休息几天。”
  切斯特吃了他想吃的那么多桑叶。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表示感谢的叫声,跳回盒子里。
  “他一点也不快活,”马里奥说。
  “你怎么知道的?”妈妈说。
  “我知道嘛,”马里奥说:“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是只蟋蟀,会怎么样想。”他把火柴盒放进蟋蟀笼里。“下星期,学校开学,”他说:“我去上学的时候,你们得保证好好照顾蟋蟀。”
  “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马里奥,”爸爸说:“你知道,我们也喜欢他啊。”
  马里奥站在那儿低头望着蟋蟀笼。他紧皱眉头,忧心忡忡,最后说:“我几乎希望他没有到纽约来,要是他在这儿不快活的话。”
  切斯特听见了马里奥的话,深深地思考着。当贝利尼一家把报摊盖子装上去的时候,他仍然在思索。后来,他们一家人都回家去了,切斯特在黑暗中仍然继续思索着。于是,就像一把锁咔嚓一声锁上了一样,切斯特突然打好了主意。他一旦下了决心,就感到非常轻松。他吐了一口气,舒展着翅膀和腿子,在那儿等着老鼠塔克。

  俄耳甫斯

  切斯特没有等多久。几分钟后,老鼠塔克就跳进了报摊,跳上了凳子,又跳上了架子。哈里跟在后面,像平常一样,悄悄地轻松地跑过来。
  老鼠塔克既然当上了一位著名的音乐会演奏家的经理,他自已的一举一动都严肃庄重。“晚上好,切斯特,”他说。“请原谅我向你提意见。不过,我认为你今晚演奏的《星条旗万岁》,速度不对。你知道,不能因为自己取得了成功就马虎起来,好啦。让我们开始练习吧。
  切斯特从火柴盒里爬出来。“难道我连跟哈里问问好都不行吧?”他问道。
  “问好吧!”老鼠塔克说。“你好,哈里——你好,切斯特。好啦,打过招呼啦,让我们开始练习吧。”
  切斯特望着哈里摇摇头。猫儿微笑着,眨眨眼睛。
  塔克旋开了收音机的旋纽。切斯特有气无力地把翅膀交错在一起,准各演奏。收音机播送着一支爱尔兰快步舞曲。蟋蟀正准备立刻奏出这支乐曲的第一个狂热的旋律,忽然垂下翅膀说:“我今晚不想演奏。”
  “怎么啦?”塔克问他说。
  “我不想演奏,”切斯特说。
  “你不想演奏!”老鼠叫喊起来:“那就等于太阳说:‘我不想发光’。”
  “嗯,有时候是有阴天的,”蟋蟀说:“难道我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嗯,嗯,嗯——”老鼠塔克显得非常狼狈。
  “让他休假一天吧,”猫儿哈里说:“你怎么啦,切斯特?荣誉开始使你情绪低落了吧?”
  “我想我是害了‘九月的怀乡病’啦,”切斯特叹息着说:“秋天快来啦。在康涅狄格州,秋天多美啊。树叶全换了颜色,白昼晴朗明亮,地平线上升起了一缕树叶烧起来的轻烟,南瓜开始成熟。”
  “我们可以到中央公园去。”塔克说:“那儿的树叶也换了颜色。”
  “那可不一样,”切斯特说:“我还想看看竖在田地里的玉米堆呢。”他停了下来,神态不安。“我本来还不想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了也好,我打算——我打算退休。”
  “退休!”老鼠塔克尖声叫了起来。
  “是的,退休,”切斯特轻声说:“我爱纽约,我喜欢有那么多人听我演奏,但我更爱康涅狄格,我要回家去。”
  “可是——可是——可是——”老鼠塔克气急败坏,无能为力地说。
  “对不起,塔克,不过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切斯特说。
  “马里奥怎么办呢?”老鼠说。
  “他希望我幸福,”切斯特回答说:“他说过,要是我感到不幸,他唯愿我根本不到纽约来还好些。”
  “可是还有所有那些人啊!”塔克挥动着前腿说:“所有那些受苦受难的成千上万的人,你的演奏给他们带来了快乐,他们怎么办呢?”
  “我的演奏也能给康涅狄格州的很多人带来快乐呵,”切斯特说。
  “谁?”老鼠塔克签甚地同道。
  “哦,土拨鼠啦,野鸡啦,鸭子啦,兔子啦,所有那些住在草地上或小溪里的人啦。有一次,一只牛蛙告柝我,除了雨点落在他住的池塘里的响声外,他最喜欢听的就是我的音乐。还有一次,在我住的树墩旁,一只狐狸正在追赶一只兔子。当我演奏的时候,他们都停下来倾听。”
  “发生了什么事呢?”塔克问道。
  “兔子向自己的洞里逃去,”切斯特说:“狐狸正要再去追兔子,我开始奏出狐狸最喜爱的歌,他就停下来听。现在,我却不能给地下车站的任何人奏出那样的歌。”
  “我却不那么相信,”老鼠塔克说,他回转头对猫儿说:“哈里,你说说吧!劝他留下来!”
  “对啦,哈里,”切斯特说:“你的意见呢?”
  猫儿哈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他的胡须不停地颤动,那是一个信号,表明他在苦苦思考。
  “我的意见是,”他最后说:“这是切斯特自己的生活,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荣誉只能使人不快乐,出名又有什么好处呢?有些人在事业达到顶峰时退休了。不过,说老实话,我还得说,要是看到他离开这儿,我会万分难过。”
  老鼠塔克搔着自己的左耳朵——这一向是个好兆头。猫儿哈里刚才说的“在事业达到顶峰时”,其中有点东西激发了老鼠的想象力。“那将是很大的荣誉,我认为,”他悦:“刚刚达到顶峰,却放弃了一切,多么高的姿恣啊!”这想法占据了他那颗小小的老鼠的心。“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成功的顶峰——那跟事业的顶峰是一回事,对不对?”
  “是一回事,”猫儿哈里说,对着切斯特笑起来。
  “在成功的顶峰上,他却突然消失了!”塔克在架子上跑来跑去,边跑边说:“报纸会发疯的!他在哪儿?他上哪儿去啦?谁也不知道。他留下的只是美好的回忆。多么感动人啊!多可爱啊!”他噼噼啪啪地说。
  “唯一使我担心的是,”切斯特说:“我走了,报摊会怎样呢?”
  “别担心,”猫儿哈里说:“这家报摊已被被命运之神的金手指摸过了!他们也许要把它开辟成国家公园哩。”
  “你真的这样想吧?”切斯特说。
  “嗯,即使他们不这样做,”哈里回答说:“我也可以肯定,贝利尼一家会非常顺利,他们现在也出名罗。”
  “这么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作最后一次演出呢?”塔克问道。
  切斯特想了一会儿。“今天是星期四,”他说,“明晚怎么样?”
  “星期五是退休的最好的日子,”老鼠说:“如果我什么时候从收捡破烂的工作中退休,那一天也要是星期五。”
  蟋蟀切斯特发出一声长叹。“哦,我感到好过了一些,”他说:“如果你们要我学习新曲子,准备明天演奏,现在就学吧。”
  “为什么要费那个心呀?”猫儿哈里说:“今晚是你在纽约度过的最后一个完整的夜晚啊,你不如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到排水管里来吧!”老鼠塔克说:“我们要举行宴会,庆祝你退休。我有很多吃的东西。那里没有火柴,不会起火。”
  于是,这三位朋友一路蹦蹦跳跳,飞快地跑到塔克的家里。举行了一场告别盛宴。三个人都吃得非常痛快。
  第二天,六点差五分,切斯特在纽约举行的最后一次公开演奏就要开始了。那是星期五的夜晚,是最繁忙的时刻。除了下班回家的乘客外,车站里挤满了离城去度周末的男男女女。他们从这儿搭车到中央总站去。但是,他们全都停下来听切斯特演奏。报摊周围聚集着那么多人,警察不得不用绳子围出上下火车的通道。
  蟋蟀结束了他主演的最美妙的音乐会。为了答谢群众最后一次要求他重演,他要演奏歌剧《咕咕哝哝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六重奏是写出来给六个人演奏的,哪怕蟋蟀的技艺非常高明,他也只能奏出其中的一部。因此,他选奏次中音乐曲,因为主旋律大都分都在这里面。
  他们并不知道,切斯特演奏这部六重奏,是为了向贝利尼全家致敬。这部六重奏,是爸爸最心爱的乐曲,马里奥和妈妈也喜爱它。切斯特要使他们永远记得他演奏过这支乐曲。他刚刚奏出第一个音符,贝利尼爸爸就发出一声愉快的叹息,往凳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妈妈靠在报摊侧墙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她满脸露出微笑,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马里奥向蟋蟀笼俯过身去,切斯特演奏的移动翅膀的景象使他看入了迷。他特别自豪,因为切斯特是他的宝贝,每个人都在听他的宝贝演奏音乐。
  在排水管的出口,塔克和哈里井排坐着。只有他们俩才知道这是切斯特的告别演出。这使他们产生了严肃的感情和淡淡的忧愁,但是音乐太美了,他们情不自禁地又高兴起来。
  “这是歌剧《咕咕哝哝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呢,”老鼠塔克宣布说。在过去的一周中,他已经变成了音乐方面的专家。
  “可惜没有另外五个像切斯特这样的蟋蟀,”猫儿哈里低声说:“要不然就可以把六重奏全都奏出来。”
  接着,他们也沉默下来了。在切斯特演奏的整个过程中,谁也没有晃动过一根头发和胡须,静极了。
  切斯特演奏的乐曲声弥漫着整个车站。就像一颗落进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沉默的圈子也从这个报摊向外扩散。人们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心事重重的眼神变得温柔平静,舌头不再唠唠叨叨,充斥城市噪声的耳朵也在蟋蟀的美妙音乐中得到了休息。
  在别的报摊那儿的人听到了切斯特演奏,都不再叫卖他们的报纸杂志。便餐柜台上的营业员米基听到演奏,停止调配可口可乐。三位姑娘来到洛夫特糖果店门口。从下一层的地下铁道上来的乘客在向警察问路时,停下不走。谁也不敢打破笼罩整个车站的一片寂静。
  在蟋蟀笼的顶上面,通过人行道上的格栅,蟋蟀演奏的乐曲声传到了大街上。百老汇大街上的一位行人停下来倾听。接着,又有一个人停下来倾听。一分钟后,已经围拢了一小群人,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那块格栅。
  “什么事?”
  “出了事故吧?”
  “发生了什么呀?”
  低声的耳语在人群中传来传去。不进,只要一静下来,每个人就都能听到切斯特演奏的音乐。
  人行道站不下的人都站在大街上。警察只好断绝交通,以免撞伤人。于是,坐在停止有硬的汽牟里的人也听到了切斯特演奏。你可能认为蟋蟀的鸣声微弱,不台使播得注么冱,但是男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沁人心脾的乐曲声在几哩外都能听得见。
  交通停顿了。公共汽车,小汽车,步行的男男女女,一切都停下来了。最奇怪的是:谁也没有意见。就这一次,在纽约最繁忙的心脏地带,人人心满意足,不向前移动,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在歌声飘荡萦回的那几分钟里,时报广场像黄昏时候的草地一样安静。阳光流进来,照在人们身上。微风吹拂着他们,仿佛吹拂着深深的茂密的草丛。

  中央总站

  音乐会结束后,爸爸妈妈那天夜晚要出去。他们留下马里奥照管报摊,并且说他们会回来帮他收摊。马里奥从蟋蟀笼里取出切斯特,让他在自己的手指头上站稳。他和蟋蟀有时间单独在一起,打破平常的老一套,这孩子高兴极了。
  马里奥首先拿出一块纸板,他已经在纸板上写好:“下一次音乐会上午八点开始。”他把这块纸板靠在蟋蟀笼上。“这样免得别人来打扰我们,打听你什么时候再演奏。”他说。切斯特叫了一声,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明天上午八点不会再演奏了。
  “我们来吃晚饭吧。”马里奥说。他解开包好了的一块油炸鸡蛋夹心面包,又从现金出纳机的抽屉里拿出桑叶给蟋蟀吃。(桑叶就在抽屉内放两角五分辅币的旁边那一格里。)饭后的甜食是一条巧克力,从角角上掰下一点点给切斯特,其余的归马里奥。
  吃过晚饭后,他们开始做游戏。“跳背背”是他们非常喜欢的一种游戏。马里奥握住一个拳头,切斯特必须从拳头上跳过去。难就难在:马里奥可以把拳头搁在报摊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想怎么搁就怎么搁,切斯特必须恰巧跳到拳头的另一边。他们半小时计算一次总分。切斯特跳对了34回,跳错了5回。马里奥把拳头搁在一些很不好跳的地方,把这一点估计进去,切斯特的成绩是很不错的。
  捉迷藏也很好玩。马里奥闭住眼睛,数着数,切斯特就在报摊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报摊里到处堆满了报纸,他自己又非常小,所以蟋蟀能够找到好多好地方躲起来。如果马里奥在几分钟内找不到他,切斯特就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暗示他躲在哪里。可是,很难说得准蟋蟀的叫声是来自闹钟后面还是纸手绢盒后面,或者是现金出纳机的抽屉里。如果切斯特不得不叫了三次,那就算他赢了这一盘。
  十点钟左右,马里奥开始打呵欠,他们停止了游戏。马里奥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报摊的侧墙板,切斯特单独为他演奏。切斯特不演奏他学来的任何曲子,而是自己即兴作曲。他奏得特别轻柔,以免车站的人听见了会跑过来。他这次演奏只想奏给马里奥一个人听。这孩子听着听着,眼皮慢慢合拢,脑袋慢慢倒向一边肩膀。可是,在朦胧中,他仍然听得见蟋蟀那像银子一样清脆的声音。
  切斯特奏完了他的歌曲,坐在架子上,望着马里奥。地面上传来了“嘘——”的声音,正像切斯特来到报摊的第一夜听到的一样。蟋蟀朝地上望过去。原来又是老鼠塔克,塔克正抬头看着他哩。老鼠塔克脸上的表情总是那么滑稽可爱,给他很深的印象。
  “你最好抓紧时间,”塔克低声说:“哈里找来了一份行车时间表,火车一小时后就要开呢。”
  “我一分钟后就过来,”切斯特低头对他说。
  “好,”老鼠答应了一声,就匆匆跑过车站的地面。
  马里奥的右手手掌窝起来,搁在膝上。切斯特跳进马里奥的手掌,这孩子在睡梦里感觉到了,微微动了一下。切斯特担心会惊醒他。但他只换了一个姿势又睡着了。蟋蟀耸起翅膀,轻轻摩擦,把他对马里奥的热爱和告别都寄托在这一声鸣叫中。马里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露出了微笑。
  切斯特把报摊的上上下下都看了一眼——装纸手绢的盒子啦,闹钟啦,爸爸的烟斗啦。当他来到现金出纳机前的时候,他停住不动,飞快地跳上抽屉的边缘,消失在黑暗的抽屉里。等他再从抽屉里出来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银铃已经挂在他的左前腿上。他把银铃紧紧靠在身上,捂住铃子的丁当声,跳到凳子上,地板上,走出报摊的裂口。
  “要这个铃子干什么?”切斯特到了排水管的时候,塔克问他说。
  “这铃子是我的,”切斯特说:“马里奥这样说过的。我需要它,让它使我回忆起这里的一切。”
  老鼠塔克在他家里堆放食品的角落里翻来找去,找出了用胶带捆好的一个小包,对切斯特说:“我包了一点晚餐,给你带到火车上去吃。当然罗,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一块牛肉片夹心面包,一个巧克力小甜饼。但是,对于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来说,这点东西实在算不了什么。”
  “谢谢你,塔克。”切斯特说,他本想说得快快活活的,谁知却有点哽哽咽咽。
  “好啦,我看我们得走啦,”猫儿哈里说。
  “我也这样想,”切斯特说。他再望了一眼排水管。轨道上传来了区间火车在远处行驶的喃喃声。马里奥仍然熟睡在报摊里。霓虹灯吐出无穷无尽的蓝绿色光辉。蟋蟀想记住这一切情景。“多有趣啊。”他最后说:“有时候,这地下车站看来还似乎很漂亮呢。”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塔克说。
  “快,快,”猫儿哈里说。哈里、塔克都和切斯特一起跑上了大街的人行道。
  地上的夜晚,空气清新,既不像夏天那么热,又不像秋天那么凉。切斯特跳上哈里的背,抓住哈里背上的毛。他自己也许能够一路跳到中央总站去,但骑在哈里背上却节省了时间。再说,对于一只生长在康涅狄格州乡下的蟋蟀来说,要穿过大街也成问题。但是塔克和哈里却是穿街过市的专家。当他们在第42街排成一字长龙的小汽车下面悄悄地溜过去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
  到达车站后,哈里领着他们穿过许多管道、无人居住的房间和后厅组成的迷宫,来到火车所在的那一层。猫儿哈里是个了不起的探险家,他知道纽约城大部分秘密地方的里里外外。
  晚班快车要在第18股道上离站。切斯特跳上最后一切车厢的后门平台,在车厢里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安顿下来。只有几分钟,火车就要开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康涅狄格州呢?”塔克说:“你上次离开那儿的时候是压在夹心面包下面呀。”
  “呵,我会知道的!”切斯特说:“我嗅得出那儿的树,我感觉得到那儿的空气,我自然会知道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这是最难过的时刻。
  “你明年夏天可能再来访问纽约吧,”猫儿哈里说:“现在你已经认得路了。”
  “约好再回到报摊里来。”塔克说。
  “我也许能来,”切斯特说。
  又出现了片刻沉默。这时,火车向前颠簸了一下。火李一开动,这三位朋友就觉得他们每个人还有千言万语要倾吐出来。哈里大声叫喊,要切斯特保重。塔克要他别为贝利尼一家担心,他会照顾他们的。切斯特却一个劲地说着再见,能说多久就说多久。
  有一会儿,留在那儿的哈里和塔克还能看到蟋蟀挥动前腿告别,可是火车接着就远远驶向隧道的一片黑暗里,消失不见了。他们全神贯注地朝着黑暗张望。
  “你听到了蟋蟀又叫了一声吧?”塔克过了一分钟后说。
  “好啦,塔克,”哈里说:“我们回家去吧。”
  他们一道走到时报广场,又回到排水管里,两个人都一言不畏。他们向洞外望去,马里奥还没有醒来呢。
  “他会很难过的,”塔克说。
  妈妈和爸爸从更下面一层地下铁道的梯子上走上来,妈妈爬楼梯爬得喘气。爸爸把马里奥轻轻摇醒。妈妈突然不喘气了,地说:“蟋蟀在哪儿呢?”
  他们找遍了整个报摊,可是找不到蟋蟀。妈妈断定是那个想偷铃子的人又来拐走了蟋蟀,她要去叫警察。爸爸认为蟋蟀可能是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但是,马里奥却默不作声,思索着。他仔细检查现金出纳机的抽屉,一格一格看清楚,然后把整个抽屉完全抽出来。后面的一格是空的,除了妈妈的耳环,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会回来啦,”马里奥说。
  “你怎么知道呢?”爸爸说。
  “铃子不见了,”马里奥说:“只有你、我和蟋蟀才知道铃子放在哪儿。如果贼偷了铃子,他就会把现金出纳机里的钱也拿走。是我的蟋蟀拿了铃子回去啦。”马里奥的声音陡然低落下来,但接着又恢复了坚定的口吻。“我是为他高兴的。”
  妈妈正要大声说她不相信,可是爸爸把手搁在妈妈的膀子上。他说: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这是可能发生的。马里奥不再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有数。他们盖好报摊的盖子,向地下铁道走去。
  老鼠塔克望着猫儿哈里。“他知道啦,”他说。
  哈里摇着尾巴说:“是的,他知道啦。”
  他们终于放了心,有一分钟都没有动。现在一切都没有问题啦。切斯特走了,不过这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好。过了一会儿,塔克和哈里回到排水管里,躺在碎报纸上。但是,两个人好像都睡不着。
  老鼠塔克翻来覆去,心神不安。“哈里,”他说。
  “怎么啦?”哈里说。
  “明年夏天,我们也许可以到乡下去吧。”
  “也许可以吧。”
  “我是说康涅狄格州乡下呀,”塔克说。
  “我懂得你的意思,”猫儿哈里说。

__________________
妖~

2003-12-06 10:15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柴郡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阿布
会员

要是还能知道切斯特回到乡下后能有什么故事该多好
蟋蟀好象寿命很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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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有猛虎

在细嗅蔷薇

2004-02-07 10:3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阿布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柴郡猫
资深会员

前几天又看了遍
感动得一塌糊涂

__________________
妖~

2004-05-25 10:21 A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柴郡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拉风之虫
会员


感动瑟特
我比较喜欢塔克
虽然生活中我最怕老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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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的死掉

2004-07-24 01:44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拉风之虫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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