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出
她在我身后，没有一点声音、动静，甚至我感觉不到她。我担心地转了90度的头看她，却看不清，然后我只能稍稍将反光镜偏移了一点，见她突然发现了我，心“噗噗”直跳，赶紧望着前方认真开车。

一分钟后，她双手抱住了我的腰。我几乎要晕过去了！发誓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刻！
实在无法形容我的兴奋、激动。原来我是这种人——见到美女会忘形的那种。我加大马力快速行驶，一点都不知道危险。
过了几秒钟，我听见了抽噎声。接着，她紧紧将我搂住，大哭了起来。不是“号啕大哭”或“放声大哭”，只是抽泣得厉害，很痛苦的样子。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路边的一排音响店此时更扫兴，传来“我爱的人，他已有了爱人”或者“穿过云层，我试着努力向你奔跑，爱才送到，你却已在别人怀抱”，我刚在暗笑陈小春和周杰伦竟同时失恋，就听身后哭声更大了，正好为歌声配音。
我就明白了，她定是失恋了。
她抱的真的特别紧，我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瘦瘦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像我从来不知道我的驾车技术这么高，已经从新华医院开到人民广场了！——奇迹！我居然到了人民广场了！

她还没哭完。

我不知该怎么办。
停下来？停吧。我随便在喷泉旁停下，她稍微收敛了一点，但马上跳下了车，取下帽子冲进了喷泉里。我来不及多想，停好车也跟了去。我不会说话，傻站在那里，心里也同样难受。
我看着她，她脸上全是水——也不全是，有2/3是泪。她抬起头，让水冲着她的脸，继续哭着。我不忍心，将她小心地拉到边沿的台阶上，坐下。她垂着脸。
“Don’t look at me!”她大叫。
我继续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捂着脸，已有些歇斯底里。我不禁怜悯起这个女生来。我只恨现在口袋里没有“清风”，不能像广告里那样在女孩哭时温柔地递上一张纸巾……
她突然放下手。——深呼吸了几下，两只大眼睛望着地面，眨了一次——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
我刚想“安慰”她，不料她却大喊一声：“好爽啊——！”，好响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清风”，拿出一张纸摊开，抬头贴在脸上。
我发现自己在美女旁边实在太煞风景了。
远处的音响店又传来“背叛”，拷！今天怎么了？无缘无故干嘛把张信哲这么年代久远的老歌搬出来？！我深知张信哲这小子唱情歌境界极高，功力深厚，怕她触歌伤情，忙慰问道：“你……没事吧？
她低下头，拿下纸巾睁开眼，嘴角一翘，转过头看着我，迷人的眼睛有些红，她眯起眼说：“你终于开口了？”原来她没事啊！害我白担心！
“也不问我干嘛哭……”又伤感起来。我急了，怕她又哭，忙说：“那你为什么哭？”问出来自己也好笑。
她当然也笑了。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还有我的表情——丢人啊……

“你真是……哈哈……”她看着我尴尬的样子，笑道，“真是……有趣，呵呵……”
不用笑成这样吧！“你太不值得我同情了！”为挽回面子，我无奈回了句。
“是吗？”她轻声说。我瞄了她一眼，见她正视着前方。“倒是你，怎么了？”哎，还是逃不过悲伤。“你看出来了？”我问。
“哼，你刚才出来的时候，眼睛那么红，摇摇晃晃的，还有下午你打电话时那么紧张着急……对了，是你师父……？”真没想到，她竟这么仔细！
“我一定比你更惨！他居然……居然得了白血病——肾母细胞瘤！”我刚想说“这么巧啊”，她又说道，“可他的病床前……又有了女孩陪着了……哼，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这个时候知道他……他，还有女朋友！”
好像是比我惨一点……不对！我更惨！
“我师父他也得了白血病。”我说。这实在太荒唐了！我竟然在和她比谁惨！哼哼……
“……这么巧啊。”她轻轻地似乎有些内疚地说。
恩，是很巧。
“Sorry……”她念着。
收到。
然后我们沉默了很久。

“很晚了，”她突然顿时猛地说，“你不用回家吗？”吓了我一跳！这句话应该我问才是。一个小女生晚上不回去难道在街上吗？
“没关系，舍家陪美女。”我说。
“Really？”她狡猾地看了我一眼。
“假的。”
“？！”如果是在网上，她就会给我一个拳头的。
“无家可归，日日流浪，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将去何方……”
“呵呵~~~~~想这样骗我？就这几句？哼哼。”她果然把拳头给我看了看，以示这拳头的威力，好让我不要说谎。谁要说谎？这又没骗她。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
“……？”她不明白。

此时一阵大风吹来。我这才发现我原来很“烫”，被风一吹心旷神怡。她的长发飞起来，飞到我脸上，她赶忙理理头发，我也帮她，我想尝尝“穿过你黑发的我的手”的滋味。
“你……真的不回去吗？你住哪里？”
“住……”我在想怎么回答，“……忘了。”只能这样说了。
“忘了？呵呵，怎么，可能？”她掩口笑道。
我想起今天早上狗奔怕我健忘抄给我的他新租的房子的地址，马上掏掏口袋，拿出纸条，对着光线的地方看：“~~~~路27号2楼。”狗奔这家伙不和我商量就租了这房子，还骗了我1/2的生活费。
“你真的连家也不认识？”
“恩……这不是家，而是临时租的供我睡觉的地方，但家在哪里我的确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回答？”
“……”

幸好狗奔还有0.1%的人性，否则我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记得早上他还为自己找的这间房子炫耀：那里如何如何好，交通方便，幽雅安静，房间宽敞明亮，还有崭新的家具，房东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也许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说得我不得不“放下屠刀”，然后他就“成佛”了。待会儿我就去见识见识那个幽雅安静的地方。

“那你父母不会担心吗？”她问。
！点中要害……
“我父母……都不在了。”
她十分惊讶的看着我。哎~~~~~她连这个动作也做得那么漂亮，不过，再漂亮对我也是浪费，我已经有阿叶了。
“不会，吧。”她终于说。
“哼，这不是你说不会就不会的。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也不会嫌再多我一个。”
“那你师父和你……？”她问。
“我师父以前是我的邻居，和我爸是同事，关系很好。
后来我爸死了，他就一直照顾我，让我上学，这是我中学的时候。他是搞音乐的，音乐家，一直教我爵士鼓、吉他什么的乐器，现在还帮助我的学业……”我滔滔不决起来。
“世界太不公平了！”她说。
这句话我说了不知几百遍了，但世界决不会因为我多叫几遍而变得公平，所以我不叫了。
“你什么大学的？”她问我。
“你呢？”
“东华大学，美术系。”她骄傲地说。

我记得姚叶小时侯也想考东华的，服装设计系，但师父不让，要她考音乐学院，继承他的光辉事业，这不，只能逃到外国去了。
“不错嘛。”我赞叹。
“那当然。我从小就是绘画天才，不去画画是浪费！对东华也是莫大的损失！”嘻！她标榜起自己的水平和我差不多嘛！
“你也搞音乐？吉他那种？会唱歌吗？就像朴树、伍佰什么的？”她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是不是啊？！”
天呐！都是丑八怪！不过“人不可貌像”，虽然朴树满脸的“嘎啦”豆拿下来炒一炒说不定还能装一盘呢，但唱得还不错，呜呜几句倒还有我的一点风格。可本人再没貌也不至于要和朴树什么的比丑吧！

“稍稍逊了一点。”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稍逊我一点，但不能太直接，那会显得自大，所以说得含糊一点，好留条后路。
“真的啊！不错不错！有前途！”她拍拍我的肩膀，就像唱片公司看好新人一样，“以前我遇到的人都说自己唱得比他们好，唱起来又五音不全，你能够只‘稍逊一点’，很好很好……果然不同！”

……！俗话果然说得好，“谦虚使人进步”！哈！我实在太感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了，幸好我从小受了这种思想的熏陶，关键时刻竟帮了我大忙，不禁使得我再次为身为中国人而骄傲！呵呵……
“过奖过奖。”我偷笑道。
“那你住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抱吉他唱歌给女生听的？”她笑道。
“怎么会？我可不是这种人，我，从不近女色的！”这句话实在太容易拆穿了，谁相信谁是白痴！
“你骗谁啊？我不就是女的？呵呵……”她捂着嘴大笑道。
“那，那是你近男色！”失算失算。
她更加笑不动了。“你不是可以住校吗？干吗要搬出来住呢？”
“狗奔说交大女人本来就少，美女更是挑不出来，所以他说我们应该拓宽视野，见多识广，体验外面世界的美。再所以就把我也硬拉出来说要有福——是有美女共享。”
“你还说你不近女色呢……‘狗奔’是谁？”她盯着我问。
“……顾名思义，他属狗，常在寝室里表演裸奔，叫狗奔。”我说。
“他干吗裸奔？”
“因为他老是打赌输，每次谈恋爱都不超过十天，而且每次都是女人甩他。”
“哈哈……你们也不用这样耍他啊！”
“他活该！”……“你……那个…什么……”哎呀！此乃大忌！怎能问她的伤心事呢？停住！
“什么啊？……你说的是……那个医院里的？”不料她悟性那么高，没有一点提示却回答到位。

“不是，不是……这个……”我轻声的念叨。
“他和我是学习认识的，他也是美术系的。
他很特别，系里的女生都很迷他。
但他说他只在乎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爱我一个的，他要我记住，要相信他……现在又这样对我，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骗我那么久呢？到了这种时候才告诉我，他还有女朋友……而这个人还是我的好朋友……那我算什么？这几个月我到底算什么？！……大混蛋！！！”她一句说得比一句响。喷泉这时停了。

三角恋里最倒霉的就是另一个人是自己的好友，变成“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谁都不舍得放弃，但现在的女的在爱中一般无法自拔，都会为爱情自相残杀，所以倒霉的大多是男方，因为发生这种情况那两个女的应该实力相当——差的早就被人家骂“不自量力”给骂死了，他很难在两者之间挑出更好的那个。我真羡慕那个男的，如果这两个女的实力相当，他就应该很难选择而把握不定，不会直接告诉他他还有女朋友，而他说了，就证明另一个女的比这个还漂亮还优秀。哎——这种好事怎么不会落到我头上？

她说着把头埋在膝盖上，用手臂垫着，长发垂下遮住了脸颊。

街上虽然还有许多人许多声音，但这里，我听不到一丝声响。喷泉周围的几对恋人依偎在一起，好像说着悄悄话。人民广场多晚都会有人在，我稍环顾了一下，映衬着并不很亮的街灯，这不愧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不知是不习惯还是其它什么道理，我醒了。而我是醒了才知道我睡过了。我眼前一片模糊，揉了揉眼睛，天有一些亮——还够不着亮，也就是有些光，天还是深蓝色的。她保持着昨晚的姿势继续睡着，我不去叫醒她。我抬头望着天，这蓝紫色的天空背后似乎透着光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样子。我瞧了瞧手表，才五点不到。顿时之间，臀部一直到两股之间无比的酸痛让我“霍”地站起来——坐了一晚上，麻痹疼痛是难免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敢揉屁股。远远的，我看到高楼的空隙间泛起一团红光。这让我想起了爱迪生发明了电灯。然后我想起了日出——这大概不算日出。然后我把她叫醒。我总觉得她会要看日出，也许是因为阿叶也喜欢看吧。小时侯师父带我和阿叶去黄山看日出的时候她差点兴奋得跳下去。果然，她惊讶得努力睁开眼睛问我在哪边。我指着有红光的地方给她看。她刚站起来，就马上叫痛，她弯下腰捏了捏被长裙包着的腿。我说快一点，她就又直起身看着那边的天。

蓝色的天空渐渐泛白，而红光越来越亮，一团金色的绒球和着周围的彩丝缓缓升了起来，随之所有的颜色都仿佛染在了云上，云又一朵一朵的白起来，一朵一朵的亮起来，但再亮也比不过那团金绒球，此时它最美，彩色的光渐退却后，它像金莲般又学人伸了个懒腰，瞬间绽放出了他的光茫……
“好美噢……”她叹道。
天亮了。人民广场的人便多了起来。老人最多，有打太极的、作操的、跳舞的、练武术的、打网球的……没有练法轮功的。
“惨了！”她突然说，“我妈！我怎么跟她说啊？难道说‘妈，昨晚我和一个男的在人民广场坐了一夜’吧！怎么办？完了！”她取出手提包里的手机，“哇！五点啦！”她按了号码，朝我吐了吐舌头笑笑。
“喂？Shirley，是我轩然， sorry打扰你睡觉了。我妈有没有打电话给你问我在哪儿？……什么？那你怎么说的？……Oh my god！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耶！I love you！……恩、恩，O.K！’uma’（一个热吻）！Thank you,Bye,you go on.”意思是继续睡觉。
看着她背朝着我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可爱。
“哇！Shirley真是天才，说我昨晚住她家了，那就好。”她边放回手机边对我说，“喂！你看什么呢？”
“！……什么什么？没有啊。噢……那个Shirley是你好朋友吗？她不担心你，还撒谎……没关系？”我问，“你不用再打个电话回家？”
“不用了，我妈现在一定还在做梦呢。Shirley是我最好的朋友，高中就认识了，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不点就通’的境界了。她知道我昨天去见……他了。”

她叫轩然，我记住了。

“现在我要走了，送我吗？”她说。
“去哪里？”
“Shirley家。就在这附近，我指路，走啦！”她边说边推我走。
“她一个人在家？现在去没关系吗？”我也边朝摩托车走边问。
“没关系的！我有钥匙。说过了嘛，我们不点就通的！”
我跨上摩托车，根据她指的路，送她到了Shirley家楼下。

“我走了。”她站在楼道口对我说。
“咦？现在怎么不给我钱了？”我假装问。
“哼！我当你是朋友才不给你钱的！你要啊？你不是说不要的吗？”她笑着说。
“呵呵，朋友。 Good bye！”我招了招手，示意让她上楼。她嫣然一笑，回过身蹦上了楼。
我见她上了楼，才继续加大马力，驶回“家”了。



未完待续——
02-3-23
（三）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