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学的时候，每天都路过一个杂货店。每个清晨，杂货店老板会在一扇大铁门后练太极，这时老
板娘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时的我，总觉得伛着背的老板更像在耍猴拳，于是每次都会痴痴
地笑上一回。不知疲倦，也不曾疲倦。

那时老师总喜欢问我将来要做什么。每次我都会回答，做居里夫人。因为这是他们所期待的答案。
甚至有一次，我口出狂言说，我要当国家主席。大人们吃惊而责备的眼神里依然包含着赞许。但是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要嫁给居里，我要嫁给杂货店老板。（这句是顾薇同学的心里话）”

原因当然不是想每天看打拳，而是想吃遍天下美食。（这个念头也曾让厨师和美食家占据了我梦想
的一角。）然而有一天，我终于意识到老板娘是不吃店里的东西的。很震惊，也很无奈，第一个傻
傻的梦想，破灭了。

读初中的时候，耳边一直响着三个字：“读大学”。我明白上大学的重要，但大学以后呢？硕士，
博士，博士后的以后呢？

后来，第二个梦想在苦闷中出现了。隐居！

我想拥有一间小木屋，屋前是一片大海，屋后是一座山。每天可以在海滩边看日出，在山顶上看日
落。躺在木制的小床上数星星，伸出手就可以接住月光。春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花，夏天有清爽的海
风，秋天有成熟的野果，冬天有厚厚的大雪。穿着厚棉袄乘着雪橇，在积雪上留下一道道印痕。每
一天都有老枫树的怒吼声，海浪的咆哮声，直入云霄的大鸟咯咯的叫声，甚至是耸人的狼嚎声做
伴。我几乎已经入迷了，常常去幻想日落时，悬崖上的石头会变成什么颜色。当时我真的以为我可
以这么做。

时间，是一个刽子手。当木床上的散发着青草味的褥子，被换成了席梦思；当小木屋变成了现代化
的别墅；当与世隔绝的生活转变为每星期都要去购物；梦想正一点一点地被瓦解。最终的崩溃，是
因为一句话。有人问我：“那么，你的父母，朋友，爱人，你都不要了吗？”我一惊。我从未想过
这个问题，我甚至想到死的时候，冰凉的海水是怎样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腰，颈；淹没一切
时身体进水的声音；几天后身躯在海面上漂流的景象。可是，我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个。我意识到自
己的自私，自私让我抬不起头。我无法面对自己，于是，我又一次的放弃。

高中了，面临择业的问题。医生，是从小到大一直被认为我最佳的归宿。我第一次认真地考虑。我
慢慢地试图让自己接受。有一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宠物的关系。我会养一些很小的宠物，
但似乎有个魔咒一直起着作用。我的宠物活不过三天。我不要他们死，所以我以为医生可以做到。
我锻炼自己残忍，因为残忍是医生最基本的要求。我以为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可是，我终于
意识到既然有生，必然有死。医生在自然面前，无能为力。我是如此的沮丧，但还是不得不的再一
次放弃。

毕业了，也没有梦想的资格了。只是有一种荒诞的念头，想回到十九世纪的法国。去听教堂里的祷
告，去看古典的音乐会，去参加贵族们奢华的舞会，去酿酒的葡萄园，去黑黝黝的煤矿。想趴在凯
旋门上倾听他的叹息。想去会一会罗曼罗兰。想去做一个酒鬼音乐家。

我依然幻想，但是不再幻想现实。梦想正离我而去，在淡忘以前，希望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把他们
留住。毕竟，这是我成长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