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走了以后我把我们两个的合照贴在客厅的墙壁上。那之前她曾经在这里和话剧团的那群疯子一起排演《雷雨》。
　　小一演的是周蘩漪。她说她喜欢这个类型的女人，年轻、漂亮、爱憎分明甚至神经兮兮歇斯底里。那一段日子，每晚都能听到从客厅传来忽响忽轻的声音，她开始遗忘我的名字，有时候叫我“四凤”，有时候叫我“萍”。
　　这个时候我从不理睬她。小一的男朋友隔三岔五会找些借口来看她，小一并不怎么爱他，这点连我这个不爱管闲事的人都看得分明。但他还是会来，反正小一也没说过什么。于是那些日子倒成了他的最幸福，因为小一要他陪着对台词。
　　我忙着读书忙着考试忙着到处跑。我和小一很少有碰面的机会。我们都有各自的事，她排她的戏，我做我的功课。

　　这一年的夏季跟着梅雨到来。小一整天穿一身黑色的带蕾丝花边的长礼裙拿一把香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偶尔冒出一句“我不是你的继母，我只是个女人，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诸如此类的话。刚开始的时候我被她弄的有点神经错乱，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因为下雨我不得不打伞出门。清湿阴冷的风让人怀疑夏天是否还没来临。出门前我告诉小一煮了热咖啡还有一点吃的要她自己看着办。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直黑老鼠从我脚边跑过，我还没来得及吃惊尖叫它就已经跑过去了，于是我只好拉拉领口继续走。

　　四点十七分小一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我正好在书店找相关东西。它说阿辛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我很惊讶这一回她居然正确的喊了我的名字接着说自己在书店，买完书就回家。
　　阿辛，给我带给蛋糕回来好么？要有很多水果夹心的那种，不要太甜，鲜奶不要太多。
　　我说好，不过那样可能会晚半个小时左右回家叫她先烧饭。
　　她停顿了几秒钟。——阿辛，我爱你。

　　我在收银台怔了几分钟直到柜台小姐朝我“小姐，小姐”喊了好几声后才回过神关掉了手机。我跑到元祖买了她最喜欢的那一种随后回家。
　　路上遇到同区的几个邻居出来买菜。她们嘟囔着那边有很多警察不知道在干什么，放着那么多案子不查跑来这里干嘛。我笑着说是阿前阵子我们学校附件那起连环盗窃案还没破呢，她们啧啧几句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小一没烧饭也不在家，我在心里狠狠骂了她一通方才罢休。怪不得刚才甜言蜜语，敢情不想做事。
　　7点电话铃响了。

　　我在警察局的停尸房里见到小一，她换掉了黑色长裙擦了紫红色唇彩。录完口供以后我就走了，忽然意识到根本不知道小一有没有亲人。回家打遍所有认识她的人的电话，没有一个是知道的。
　　几天后我再去警察局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小一拿的是假身份证，估计应该是个孤儿。我的脑子一下子不够用了，胀胀的只管听着一大堆事情。
　　小一去过很多地方生活。小一做过陪酒的。小一实际比我大两岁。小一身上有很多烟头烫伤的痕迹。
　　我们同居了一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我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我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解释她自杀的理由。没有。
　　凌晨的时候终于睡着了。很久以后看见小一对我说，阿辛，我爱你。然后她开始亲吻我。我马上醒来。
　　我跑到小一的房间决定翻找她的日记，那里面一定有我想要的。
　　过去的一年力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我梦见一个面容模糊的人整夜亲吻我甚至抚摸我的肌肤。偶尔早上醒过来会发现衣服的扣子有点松。后来告诉小一的时候她一边看男朋友写给她的情书吃着巧克力一边嘲笑我。
　　我又想到小一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阿辛，我爱你。——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个容易做梦的人，何况要连续做一年类似的。但以后不会有了。

　　那间房间少人问津，女孩子们都不想也不敢住小一原来住过的地方。我从抽屉里层鞋柜里面照到很多烟壳，有的已经空了。前所未有的我极度想念小一，她来的时候付了学费后身上只有300块钱和几套衣服，她朝我笑。
　　某天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是小一的，我一直忘了删。电话里的声音让我觉得就是小一，她说在门口等我。我激动的飞快跑下楼。
　　那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孩，我很失望。她带来一张放大的我和小一的合照同时把手机给了我。她说前些天有个女孩子去她店里要她做的。
　　那张照片是在半年前拍的。当时我们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连夜赶到周庄过了几天温绵的小日子。她穿着碎花衣襟头带蜡染的头帕给我洗衣服。
　　我觉得她在看着我。

　　小一走路之后我把两人的合照贴到了客厅。我把她扣留下的一些写给我的情书一起烧给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提替我回绝那些人，但我知道一定要烧给她，否则她会不安心的。
　　一年半以后我毕业了。
　　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我把合照留在客厅力。
　　因为到哪小一都会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