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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飞舞(小说)

这是我到现在为止写过的最后一篇小说,一年没有动过心费过神再去写。希望有耐心有心情看的人可以看完看到底。如果觉得太冗长最好不要看了。我只希望至少可以有人愿意完整读完我曾经的爱和绝望。


生命在匕首尖,轻轻地飞舞。
困兽精疲力竭,最后的凝视——
使天空逐渐褪色。
沉积海底的珊瑚,包围寂寞的卵石。
飘落地面的枯叶,酿出清郁的残渣。
死亡缓缓消失的痕迹。
——伊朵

(一)序曲
这是她生命中一次彻底的破碎。
粘稠的血液因为激情,在丧失倾诉的寂静中像混乱的手指,因为无法抓住空虚而扭曲。
犹如飞舞的雪花降临,模糊温柔。
破碎带来的欢乐,可以不再绝望。 

(二)窗外的天气
屋子里不冷,窗子外面的雨滴被风吹得不均匀地分布在空中,然后打落在地面上。瞬间的感觉,好像一幅灰灰的水墨画。阴天,光线是惨灰惨灰的。这种下雨的天气实在不美,也实在无法给人任何想象。除非你不去注意这整个城市。
除了伊朵,也许没有人会在如此专注地观赏着平凡无奇的雨降临在一个同样平凡无奇的城市。街道、树木、行人、车辆都在以异常快速的频率在奔跑。人们从来不看天空,即使看到也会被一种触觉抵消掉。城市里,每种感觉都是那么粗枝大叶。彼此又毫不在意地覆盖着,笑一笑,皱一皱眉,便忘了身后是什么。
听到楼下某个音响店里传来“你离去,那天忽然倾盆大雨,忘记关的窗,湿一地……”歌词和音乐一样的美。低回沉郁的女声把往事轻柔吐出,让听者非要有所触动。伊朵感觉心里空空的。这仍旧是一个她本不熟悉的城市,甚至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这是她和言甲在这里生活的第三个年头了。日子过的真的是有一点乏味,有一点残忍,有一点无奈了。她每天漫无目的地做一些事情,看看书,上上网,听听音乐,写写小说,聊聊天,只是为了等待睡觉时刻的来临。似乎注定要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今天和明天一模一样,变换的只是单薄的日历。
这一切生活的根源离不开一个叫做陈言甲的男人。如果说女人生而具有依赖的本性的话,那么言甲是不是自己生命中应该依赖的对象呢。伊朵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但是这样的感情已经让她习惯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已经无从回忆了。
“我会让你幸福起来的。”陈言甲的这句承诺是会一直在伊朵心里烙着的。1999年的元旦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这个城市的机场和其他所有的机场一样荒凉,承载着太多离别和无谓的梦想。当伊朵为这个满是陷阱和欲望的陌生城市深深战栗的时候,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这样说。他是一个外表冷漠英俊,骨子里温情柔和的男人。伊朵知道,当自己被他黑色的风衣包裹着躲藏在他怀里的时候,心里是很平实温暖的。
对于陈言甲而言,虽然已经放弃了自己从事了10年的警务工作,但他始终是没有一点遗憾的。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伊朵就是他的选择。现年34岁的他在一家网络公司当设计师,每天很卖命地工作,他可以从疯狂的工作中获得平静。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他一定会在下班以后准时到家,沉默地做在沙发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注视伊朵在厨房里忙碌。吃饭的时候,他会悉心地欣赏伊朵的模样,安静抑或沉闷。晚上他只单纯地轻搂着伊朵的身体一起入眠。凭借天生的锐利和职业性的敏感,他觉得他们的生活隐藏着一些潜在的不安,但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幸福的概念对于伊朵似乎很遥远。但她知道言甲是深沉地爱着她的。所以有的时候她甚至强迫自己不再去思索一些深刻的东西。离开或者死亡,这些直接而可怕的问题是应该让上帝来抉择的。但是梦里一直感觉有一股黑暗而强大的势力在侵蚀着自己,她不停地往前奔跑呐喊,企图摆脱,却只发现自己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了躯体,无法动弹,于是挣扎中她看到很多血淋淋的面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向她逼近……然后,她终于尖叫着醒来,泪水和汗水交织在她皮肤的每一处渗透,她听到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充满恐惧与绝望。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在夜里冰冷的地板上,并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凉水,通彻心扉的寒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她拉开窗帘,无力地依在窗边,注视夜幕中清冷的星光和迷乱的城市。这是三年来的同一个梦魇,是一直无法被言甲给予的“幸福”所覆盖的。她回到床上,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分明的脸的轮廓和细长的眼睫毛,还有带点孩子气的鼾睡的表情,静静听着他有规律的呼吸。她的眼里蓄满了疼痛的泪水。
这是一个雨天,夏日的雨天。伊朵隔着玻璃在窗边站了很久。不知道这场雨何时才会停。突然地拉开窗户,冰冷的雨立刻打到她的脸上滑落。她才发现天空根本不是那个颜色。她感到自己的世界瞬间消失了,所有的自以为是的幸福都破灭了。原来保存美好的事物的唯一方式就是永远都不要接近它。窗外的天气如此真实地隐射着她的默然。

(三)突然想起你
迷离的灯光,华丽的舞台,热烈的掌声,激情的氛围。
校园里已名声不小的乐队组合“Black Sky Baby”(黑天宝贝)以独特出色的表演在“名牌高校联谊原创音乐作品比赛”中首次夺冠。三个气质迥然不同的美丽女孩以及她们展现的洋溢的音乐才华从此成为了万众注目的焦点。
故事就要从这里开始讲。那是1996年的夏季,当时17岁的伊朵在上海一所市重点高校里念书。
伊朵依旧是安静澹然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杯冷饮,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同伴。她的心里是开心的,为自己的乐队受到大家的肯定。仅此而已,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出挑的人。也许伊朵并不十分漂亮,却因为那一点点自我的神情,一点点冷漠的态度而十分美丽。
阿彦走过来,自顾地放下酒杯,把伊朵拥进怀里。伊朵没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别扭,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刚才阿彦一晃而过的仓促慌忙的眼神已经让她预感到什么的发生了。她顺从地像孩子般靠在阿彦的怀里,平静地感受着她肩膀微微的蠕动和轻柔的抽泣。几分钟的时间,她们好像被这个隆重的庆功Party隔绝了一般。阿彦终于开口说道:“安琪要出国了,这是我们第一次最后一次的成功演出。” 伊朵抬头看到安琪在舞曲中快乐旋转的身影,好像一只美丽蝴蝶在眼前闪动翅膀作短暂的停留,然后一下子就会消失飞过沧海不复重来。
云淡风清的一天,安琪从浦东国际机场离开了。这是伊朵生命中的第一次告别。她没有去送别安琪。她从一大早开始逃课,躲在学校的琴房里疯狂地弹琴,任凭十指的酸痛麻木心中的怅然。她感到内心贮藏的东西随时有撑破并流溢出来的可能,只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生命和时光的隐秘真的只有用十指来滤出。
3年的风雨历程和患难友情不是可以轻易抛弃的。
伊朵从小就有自闭症倾向,父亲从来只关心日蒸辉煌的事业,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外人眼里她们母女是享着清福的。只是在伊朵看来,她们更像童话中濒临死亡的女皇,披着华美的衣裳在绝望地挣扎着。伊朵觉得她的母亲是把父亲当作自己的主一样信仰,具有说一不二的懦弱。她委屈自己,忍受孤独,充当着一个贤妻良母,她想维持这个家。甚至有点自欺欺人地活在一个假象的幸福模式里头。伊朵在逆来顺受的生活环境下天性般地丧失了言语,在没有成型的思维里便有了一种对周遭的厌恶,隐藏在美丽外表下的痛彻的厌恶。所以在她今后人生的很多时刻,她就习惯睁着一双令人无法捉摸的大眼睛看待一切的事物,并保留自己喜欢或者讨厌的余地。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以他们引以为傲的幸福方式,没有波澜,也没有任何大的意外。伊朵的家庭会像所有的家庭一样经历平淡无奇的一切。
她没有朋友。她觉得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需要相互的依附和从属。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方式去习惯其他人的方式。这就是伊朵孤傲的起源。让人无法接近。
安琪和阿彦却以她们的方式闯进了伊朵的世界。安琪的神秘和阿彦的浪漫都是对伊朵无法抗拒的吸引。上帝就是有能力使一些毫不相干的灵魂产生一些微妙的联系。她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更为难得的是她们都对音乐有狂热的追求与梦想。伊朵的钢琴、安琪的小提琴、阿彦的吉他都好像寻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默契,她们自己作词作曲并且以自己的方式来演绎。组成了“黑天宝贝”的完美灵魂,谱写青春的绚烂。她们共同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没日没夜地在一起练习,即使是筋疲力尽地劳累,也是无与伦比地快乐。这些日子在以后的伊朵想来是最值得怀念的。
伊朵带着淋漓的汗水瘫坐在钢琴上,像一直孤独疲惫的猫。她听到自己钝重的心跳和谙哑的嗓音。身后仿佛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向自己靠近。她回眸看到了那个身着白色棉布长裙,手臂上戴着白色精巧的布手镯,柔顺的长发上系着白色光洁的丝带的女孩。她轻轻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用纤细的手开始演奏《少女的祈祷》,在夕阳的余辉中显得特别美丽动人……可是一眨眼,伊朵才发现一切都是幻觉。她走出琴房,抬眼看到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凋零,纷纷飘落,阳光刺痛了她的眼。
突然之间,下起一场雨,把世界都好像给吞噬了。伊朵开始相信有一种莫明涌动的暗流在掌控每一个人的命运。如果生命也是一场幻觉,那么离别和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四)天使与海豚
人的一生往往就只有那么关键的几步,还常常被人瞧作不起眼,却可以简简单单地把整个一生都改变。伊朵人生的转折也便在于此。
空气里微微漂浮着腐烂的味道,那些落下的树叶扫去后,地上留下一道道灰痕儿。伊朵把手插在宽大的牛仔裤的口袋里,晃悠着两条腿坐在喷水池上,有叶子落下,就一伸脚踢掉它,偶尔发出一些不和谐的声响,却来得清脆让她有短暂的满足。其实伊朵不是那种会为季节伤感的人,季节的交替是世界的轮回,只是因为安琪去了澳洲,心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东西,不是轻松,是失落,一种无以言表的失落。阿彦在身边抱着吉他弹奏,一边哼唱:“喜欢看你紧紧皱眉着我的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暧昧……”伊朵想她的心里一定跟自己是一样的,要不然这声音为何听来如此凄迷。
不知过了多久,伊朵的高中生活结束了。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离别场面。甚至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可以让自己眷恋的东西。BSB最终成为昙花一现的历史。离开的那天,阿彦躺在草地上问伊朵: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完美得值得用生命来坚持的。伊朵没有回答。阿彦又问:我们会成为永恒的朋友吗。伊朵依然没有回答。沉默或者不说话对她来说是一种自由的状态。她很固执,固执得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阿彦突然冲过来,用双手捧起伊朵的脸庞,盯着她那颗眼角下诡秘的泪痣,久久无法言语。伊朵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心里寂静而绝望。
伊朵的父亲已经成为了堂堂寰宇集团的总裁,他理所当然地在外面花天酒地,拼命玩女人。他的心里不再有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他彻夜不归。伊朵的母亲开始成天地打扮化妆,保养修复自己的容颜。她彻底陷入了堂吉诃德的臆想当中,她有假想的情敌,假想的丈夫,甚至假想的自己。她无限扩大那个假想的空间,她可以甜蜜地等待,可以自豪地生活,拥有最完美的表象的幸福。而伊朵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梵高,听帕格尼尼,读海明威,想别尔嘉耶夫。当生活可以用一些纯粹的语句来概括的时候,就消磨光了它的棱角,也就没有意义了。
1998年的夏天,阿彦考进了音乐学院深造。伊朵则进了一所不起眼的大学的中文系。她渐渐习惯了别人的训斥,习惯了都市的冷峻,也习惯了镜子中自己虚伪的表情。她容忍这里的一切,包括一些人的语言,姿势,方向,所有潜在的肮脏和欲望。她的眼睛和冷漠的样子简直可以构成水泥丛中最孤独的传说。
十月阿彦的生日Party很热闹,伊朵依然很平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抓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带着若隐若现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她的脸上有怅惘的痕迹。
“伊朵,请你跳支舞!”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闯进她的思绪里。
伊朵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用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那个男中音并没有像以往的很多男生那样尴尬得手足无措,他用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接受来自眼前这个很奇特的女孩子的注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伊朵心里流窜。
“你的眼睛很深邃……”
伊朵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但是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感受,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眼睛。但是过去的某个时刻,她心里确实有过这样的眼神,只是稍纵即逝。
男中音笑了,笑得很温情开朗。伊朵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怎么样?你是不是服输了?”阿彦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过来。男中音耸了耸肩,摊了摊手,笑着说:“你的朋友果然与众不同。” 从他们后来的谈话中,伊朵知道了这个男中音的名字叫做“张潇潇”,他是音乐学院的高才生。让伊朵去在意这个人的还是阿彦,她察觉阿彦看这个男人的时候有一种暧昧的情愫。这是逃不过伊朵的眼睛的。
在生日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阿彦要伊朵和她一起演奏《相信》,这是过去她们的曲子。伊朵没有拒绝,她穿过了人潮,走到那架法式钢琴的面前,摆正了麦克风。阿彦怀抱吉他坐在她的身旁。两个靓丽女孩的光芒立即成为在场的一道风景。随着钢琴缓和沉郁的旋律,吉他掺入浑浊明亮的音色,接着是伊朵的歌声,清丽中带着沙哑,委婉动人,直指人心。伊朵很投入地弹唱,抬眼触及一双深邃的蓝色的眼睛,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朦胧。她不知道,那一刻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渗透进她的生命,纠缠她的心魂。
爱情是一瞬间的感觉。从天使与恶魔的交织中孕育而生。

(五)如果有一天
伊朵的母亲得了精神分裂症,痴人说梦般地胡言乱语。一个在等待和假想中彻底崩溃的女人。
伊家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混乱。伊朵的父亲的事业因为资金转帐受阻遭到严重的损失,他原本完美的一切被破坏了。他自然认为是这个疯癫的女人造成的厄运。于是开始使用一些负心男人专有的心狠手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夕日的太太。比如打骂和关押。伊朵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地淋漓尽致地表现一个被金钱名利冲昏头脑,抛妻弃子的混账男人的本质。她同情自己的母亲。同情她对丈夫夕日盲目的崇拜酿成的今朝的惨祸。她越发地害怕这个家庭。她甚至安慰自己,如果依据基督教这个家族的信仰来看,那么他的父亲一定是被撒旦附体了,而自己的母亲必须像耶稣那样做出牺牲才能挽救这个家庭。值得伊朵肯定的是,女人对男人的“拜物教”绝对不是无穷尽的。
爱情和婚姻到底是什么关系?伊朵开始思考这个沉重的问题。没有一对相爱的人不渴望面对神父那庄严的许诺,而真正可以幸福的夫妻有多少呢。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开始在五六十岁。那么她的父母之间就不是真正的爱情。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的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朝夕相处的亲情呢。
又是一个深秋的黄昏,伊朵踩着满地的落叶踌躇而行,远远近近是一地支离破碎的声响。她不停地走,不停地思考着那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她甚至忘记了家的方向在哪里,她只相信路的尽头还是路,路的尽头的尽头还是路,她可以这样走下去。走路原来是件幸福的事情,只是走路,没有目的地走路,不要考虑到哪里去,什么都不要考虑。只是走路,走路,走到不想走为止。
伊朵累了,真的累了,身心兼备的累。她想起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真理。于是自己也笑了,这样的笑并没有让她释怀。她感觉到眼中温暖晕玄的泪水。她咬住了自己的唇,不让它流出来。她跌坐在路边,大声地呼喊:“愚蠢的人!丢弃你可怜的梦想和笨拙的脚步!海离你已经太遥远,自由与幸福更是一种奢侈!它无法抵挡黑色的浮云一遍又一遍刺伤你!伤痕累累,在风中与我默默相望……究竟是谁……战栗的身影?!”当伊朵在吼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很遥远却很深邃。她蜷缩身子,用双手覆盖着自己的头,像一只惊恐无助的兽。
事实上,伊朵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她漫长的行走已经消耗掉了她所有的体力,所以此刻她虚脱了。意识模糊得仍旧在念她的那些句子。她憔悴得令人心疼。她无法遏止的嘶哑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痛他的心。
是的,这个男人在大街上撞见了她,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心中的压抑。此刻,他正带着复杂的情感注视着眼前这个无比虚弱的女孩。她有高挑的身材,光洁的皮肤,一张清秀干净的脸:浓重的眉毛紧锁着,清澈朦胧的大眼睛也紧闭着,不算很挺的鼻子微微翕动,干涸却诱人的嘴唇渗出淡淡的血丝,还有眼角一颗散发着特殊气息的泪痣。他的心被狠狠抽了一下,他突然开始痛恨那些让这个女孩受伤的人。
时间就在他静静的注视下流转消失。他为这个女孩产生过很多种情愫。甚至连自己都很惊讶,所以他不停地抽烟,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或者掩饰自己的不平静。3个小时以后,他将一整包烟抽完了,他知道自己选择的后者作为抽烟的目的。可是这个女孩还没有苏醒。他走到了阳台上,看着朦朦胧胧的月亮在一堆乌云里慢慢地穿行,像是永远捱不到白天,不免有点凄凉。他倒希望上帝可以暂时将这个女孩赶进荒芜的梦境,忘却她的伤痛。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令人捉摸不透却穿过人心的眼神;还有那句:你的眼睛很深邃;还有那双修长丽质的手在钢琴琴键上的跃动;还有那透彻心扉的歌声……这些都是诱惑,诱惑着他的心。
伊朵终于醒来,睁开了沉重疲惫的双眼,她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之久。她全身没有丝毫力气,无法动弹。她苍白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很虚弱,必须吃点东西下去。”他温柔的男中音在她的记忆中复苏。伊朵无声地看着他一手端着碗一手用调羹盛起一羹米粥,送到她的嘴边。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她固执地把头甩向另一边。“你……”他看着她的无所谓的表情,心底竟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把一羹米粥喂进自己嘴里,并用手强行扭转过她的头,贴上她的唇。他不顾她的反抗,粗暴中不乏温柔地把米粥一口一口送到她的嘴里。伊朵早已融化在这种强大的力量之下,虽然感觉自尊受伤,但心里竟有忍不住的兴奋。当一切归于平静,他们之间再度恢复了相互凝视的气氛。漆黑的夜下起一场冰冷的雨。
伊朵听到雨滴打落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感觉到自己一颗心的下坠。她呆坐在床上。忽然听到熟悉的琴声,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在弹奏,是《梦中的婚礼》。她的眼泪终于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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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你一之后 我们非朋友 也没有问候
再怎么爱过又怎么样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仇人 然后是陌生人

2003-11-14 09:30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查看SpecialCoCo 的IP地址 | 编辑/删除 |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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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只爱陌生人
冬季终于在不知不觉中毫无预示地来临。伊朵想,一个心里有温度的人必然是喜欢冬天的,因为冬天可以给人一种提示性的温暖。
音乐学院教室的一隅。张潇潇在钢琴上胡乱敲打一通,凌乱嘈杂的音符好像可以疗慰他即将爆炸的心脏,他不知道算什么,但是他的心里阴霾了很久,积淀了很久的阴霾,无处释放。音乐这样至高无尚的东西怎么可以用来如此蹂躏呢。他痛恨自己。
音乐学院教室的走廊。阿彦抿着唇,忍着眼泪在外面站了很久。那些来自他的音符好像啃食着她的心脏,她也不知道算什么,但是她无法让自己移动脚步,很久了,她的心不曾离开过这个男人。他的不羁和流离的气息,应该如何来抗拒呢。她痛恨自己。
上海的冬季是干燥阴晦的。深夜的空气冷冽而清新。伊朵走出教堂,带着一颗安然的心。她相信上帝的存在,也相信世间可以泯灭的美好与光明,也相信相信上帝的人们都会有一颗轻盈的灵魂,干净,永不沉沦。每个还在挣扎的人,是因为还有希望。
瞬间,手机的铃声作响。她停下脚步。荧光屏上闪动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的心里有一种不安还能感觉到她内心潮水的暗涌。她按下通话键。是明亮的男中音凸现在嘈杂的背景之上,似乎是自己心底期待很久的声音。
“伊朵,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又是习惯性的沉默。
“好,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听过去有点晦涩。
“我在你身后。” 男中音轻轻地说,语气里有点无奈。
伊朵转身触及那双蓝色的深邃的眼睛,以及眼睛深出燃烧的灼热。她的神情是淡漠的,沉默不语。远远看去像一颗诡异的植物,会开出迷离的花朵,散发辛辣的气息。她也开始正视这个男人。 一身蓝色的衣裤,身体高大坚实,神情有点颓丧,笑容英俊明亮的男人。是很陌生的。她感觉到命运又开始扼住她的一切,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刻意逃避可以逃掉的。
暗淡的光线和温暖的灯光揉合在一起。空气中有浓郁的奶油和咖啡香味。还有低声的英文和瓷器碰触时发出的脆响。音乐是不断重复的MY HEART WILL GO ON.她认真地分辨旋律里面属于风笛的那一段。她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安静地直视着他。这是她的看人方式。目光会肆无忌惮的直接。她一点点地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他坐在她的对面,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白瓷的咖啡杯子,里面装的是ESPRESSO。而她要的是CAPPUCCINO。
“潇潇,你会爱我,对吗?” 伊朵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脆弱。在任何极度快乐或者悲伤的时刻,她会微笑。因为要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状态,好像一个随时能开始的游戏。
“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想保护你。”他认真的时候,让人无法抗拒。
伊朵用异常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只要我知道阿彦是爱着你的,我们之间的可能就趋近于零。”她抓起背包,起最快的速度逃离出来。
外面在下雨,很冷。这是上海最冷的冬天。
黑暗的夜空,有大朵冬天灰色的浮云。高楼层叠地耸立。灯火和霓虹温柔地交融在一起。夜色中的城市,就像一片湮没的石头森林。
没有人群。没有生命。
伊朵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她感到有些晶莹的水珠迷糊了自己的视线。她走过一家商店,忽然听到电视新闻的声音格外大声地向她传来:“本台今日报道,寰宇集团总裁伊俊明因拖欠巨额债款,在市中心的大厦跳楼自杀身亡,目前警方正在进行调查……”
这是穿破灵魂雾霭的闪电。她仿佛全身血液尽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撕裂。她尖叫着向黑夜的深处狂奔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晚上下起雪来。小朵的干净的雪花,沿着光秃的梧桐树枝随风飘飞。 对上海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常常能够发生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这只持续了一个小时的飞雪曾经让绝望如此寂静流动 ,并覆盖了整个城市。

(七)两个冬天
死亡也许是保留永恒的唯一可靠的方式,在死亡的瞬间,完美的假想就可以成为完美的事实。在岁月的映照中模糊真相。
这是许婉懿在1998年11月21日的日记上写下的。在这之前,她曾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可是她并没有真正的疯癫。她只是处于一种患得患失,若即若离的精神空白状态。她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在与丈夫的矛盾冲突和婚姻悲剧中,不断以自虐的方式来麻醉自己。而现在他的丈夫已经死了。所以她可以彻底从“假想的世界”中解脱出来了。
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是的,这个事实在她死后也终于被很多人接受。有些事情在外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幸福和不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可以知道。在过去的20年中,她从一个妙龄的女作家变成了一个温婉的家庭妇女。她是一个感性的女人,她格守着作为一个“贤妻良母”的职责。尽管她不被自己的女儿理解,她依然对自己丈夫充满信赖。是的,她确实和她的丈夫有过最美好的婚姻生活,他们曾是林荫道上相拥而行窃窃私语的小夫妻。也许我们会羡慕他们——好像婚姻真的是爱情成功的标志。而谁有知道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他们会不会吵架甚至离婚呢。后来发生的事情充分证明了这一切并非臆测。或者是事情的必然性。她的丈夫在取得物质成功的同时,膨胀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情欲,一段在现代社会里司空见惯的“婚外情”在她的生命里必然地发生了。她在极度悲伤和崩溃之中,选择了逃避,她躲进自己的假想中,她渴望一种假想的圆满,她只要在假想中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做好饭,幸福地等待丈夫回家的女人就可以了,也就这个等待的时间可以给她一种自欺欺人的甜蜜和满足。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他的丈夫不是因为停留在某个女人的怀抱中享受香吻,而是死了。呵!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结局。她没有安娜·卡列妮娜的勇气再追寻令一段感情生活。或者说,她早就已经看破了一切,她的委曲求全,她的忍辱偷生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家表象的完整啊。(这是后来伊朵一生的愧疚,她没有体会自己的母亲如此伟大的情操。)所以,她已经没有丝毫活着的欲望了,这个家庭从物质和精神上都已经破灭了,巨额的债务无法偿还,整个社会的压力如同铅块会压死她们的,苟延残喘的生活是不能被她接受的。她身上背负的“十字架的罪恶”已经无穷尽地燃烧了……这个女人遭受的打击不堪负重了,死亡对于这个不幸的女人或许是一种解脱。
这是一段必要交代的插曲。下面我们继续这个故事。
伊朵回到家,看到一片狼籍。满地的碎玻璃和残破的器皿。所有的家具无一完整,所有的佣人全都不见了。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只是担心自己的母亲。她不顾一切地冲上楼梯,大声地吼叫着。终于在父母的主卧室里找到了奄奄一吸的母亲。这个女人选择了一种酷烈的死法,她吞下了温度计里的水银和整一瓶的安眠药片,她的体内已经剧烈地进行着重金属等复杂的反应,足以致命。
伊朵哭喊着跪到母亲身边,她清晰地看到母亲痛苦的表情,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嘴唇发黑,她浑身颤抖,她的皮肤变成了暗紫色并不断沁出汗水。可是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在乞求死亡的迅速降临。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伊朵,指甲深深嵌进了伊朵的皮肉。那一刻,伊朵明白了她死亡的决心。她颤栗地看着走向死亡的母亲,无能为力。突然一个闪电,把天空劈成两半。伊朵看着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母亲,她的心变得异常坚硬,这每一秒的发生都成为她今后的噩梦……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仿佛要洗净人世间所有的罪恶。这是一个世界末日。
警车轰鸣,一大帮警务人员在经历了“腥风血雨”后刹时变成一片废墟般的伊家忙碌着。他们做着一系列的工作来检查和保护案发现场。唯一的在场证人便是一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散发着诡异奇特气息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褐色的宽大的休闲服,她的有一头乌黑夹杂棕红色的中发,湿辘辘零乱地遮掩住前额,她有一颗很显眼的泪痣。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右手臂上凌乱的刀痕,以致于她原本柔软洁白的肌肤变成棉絮般可怕,鲜血在上面分散迂回渗透交织再顺着手流淌下来。
这是身为高级督察的陈言甲在几分钟内观察所得结论。那些隐匿于寂静之下的所有缜密繁杂的思绪都被眼前这个女孩搅得七零八乱。
“ALEXEI……直接死因是利器穿透心脏而致命,不过在之前她明显已经中毒很深,具体情况需要解剖才能知道……”一位中年女法医向陈言甲汇报着情况。他的眼睛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伊朵,这个女孩神情呆滞,居然没有一丝的变化。“好了,把她带回警局录口供。”他果断地下达命令。
于是,伊家的一切又归于平静,一夜之间,面目全非,家破人亡。这只是上帝的安排,每一个正常的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外面的雨在几个小时内没有停过。肆虐苍穹。整个城市淹没在喧嚣的雨声中。这是个让人寒冷战栗的冬天。

(八)一生都有你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当所有一切都已看淡,是否有一种坚持还留在心间?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平缓的钢琴伴奏,干净的男中音,在伊朵睡眼朦胧的时候轻柔地流泻到空气中。他看到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他坐在钢琴前面弹奏,这种气质是可以穿透所有的寒冷潮湿的气味,凝结整个空间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趴在窗口上看渐渐明亮起来的清凉的天空。
“这场雨终于停了。”她看到窗玻璃上蒙着模糊而浓重的水汽。她的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滑落脸庞。
“伊朵,我爱你。”他的声音好像很沉郁很飘渺,是来自一片蓝色的海洋的呻吟。
伊朵思绪终是不动声色地聚集又散去,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身后,沙哑地说,“我一直在想,我是否可以跟你在一起。”她看到钢琴上那一篮鲜艳的蔷薇,高脚杯大小的花朵,红得像她心里的伤口流的血。
“很多事情不需要预测。预测会带来犹豫。因为心里会有恐惧。”他停下来。感到浑身僵硬。思绪终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聚集又散去,悄无声息。
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冰冷的手绕过他的肩膀,紧紧勾住他的颈项,留下异样温暖的气息。伊朵把一张脸埋在他的颈窝,带有奇特味道的液体不断地划过他胸膛的肌肤,撩拨起灼热的欲望。她秉住呼吸居然听到了时光流逝的声音。这些细小的水流一般的光线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汇集而来,一齐流向一个急速旋转着的黑色漩涡之中。他缓缓反转身体,俯首用嘴唇轻轻吸吮她脸上的眼泪。她晕厥在他温柔的怀抱中,他抱起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褥。看着她安静入睡的模样,有一点点落拓,一点点纯真。
他坐在地板上,狠狠地抽烟来平复自己汹涌澎湃的心情。他想起几个小时前从阿彦处得知伊朵发生状况时,整个心慌乱的感觉。他想起在警局看到伊朵时,一刹那的死而复生的感觉。他想起在帮伊朵清理包扎伤口时,那种深深重重心痛的感觉。他想起刚才被伊朵拥抱时,一瞬间失去知觉的美妙感觉。每一种都心有余悸。他是彻底地爱上这个女孩了。他虚弱无力地倒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直到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是暴风雨过后的新鲜阳光,他才清醒过来。他突然窜起来,冲向另一个房间,他有种预感这个女孩会就这样离开自己。果然,伊朵已经离开,留下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他再次瘫坐在地板上。然后掏出手机,拨出号码。是一个清亮的女声。
“阿彦,过来我这陪我聊天好吗?”他处在崩裂的状态。
“好。你等我。”阿彦放下吉他,从花坛上一跃而下。
“记得,多买些啤酒过来。”他深觉自己需要酒精的麻醉。
一直到黄昏,阿彦陪伴他不停地喝酒。还有痛苦地向自己发泄,他说:“我要怎样才可以爱她保护她?”而这个她不是别人,就是自己情同手足的伊朵。这些注定的事实,让她失去了勇气去表白自己的感情。她微笑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是把自己当作红颜知己,他认定自己是很浪漫洒脱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吞下了多少眼泪。
伊朵脚步错乱地在街头奔走,她有点迷失。走过音乐学院的门口,她不知道自己见到阿彦时会是怎样地悲怆,又带有愧疚。她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家,她不想再得到或者失去什么了。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再给予或者承受了。她就这样双手空空地在冬天的街头晃。
伊朵回去她的学校,在宿舍里发现了一封落款4天前的信。信封上的笔记是她熟悉不过的。她立即拆开了这封信:
“伊朵,我把全世界都给骗了,包括我自己。我曾企图用假想来坚持完美,保留永恒。事实上,无所保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命里注定把我假想的世界毁灭了,我再也无所庇护。我曾逃避严酷,而逃避是因为我还在期待。事实上,我的绝望弹指可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愿意看到真相,就只有严酷而已。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自私,我选择我的方式。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母亲许婉懿绝笔。即日晨8时。”
伊朵在这个瞬间清晰地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声响,她咬着自己的嘴唇,面无表情。脸上的皮肤异常干燥。她的心已经容不下对母亲的怀念或者憎恨了。她想摆脱一些阴影。只是因为心底有一片海蓝色的温情。她会坚强的。只有等待时间模糊一切的伤痛。就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
走出校园的时候,她想着自己应该拥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的生活,只要音乐就可以。她不适合再在这个中文系里嘲笑托尔斯泰的迂腐倔强,恐惧鲁迅的执拗偏激了。这个时候,身边擦肩而过一帮人正在讨论得沸沸扬扬,杂志的封面大标题就是“女作家许婉懿因婚姻生活的破裂服毒自杀”。
伊朵愣在那里。她知道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却无法选择生活。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任何一种可能。她飞快地奔向人潮。
喝醉了。伊朵在大街上走。感觉灵魂里一半的清醒和一半的麻醉,像一条海底“寂寞的热带鱼”。游离在陌生的人群里,突然感到自己在笑。声音慵懒,表情娇憨。酒精能使一个女人恢复一些原始的本性,变得简单而天真。只是,渗透在身体里会逐渐变得寒冷。
这寒冷的风划过耳际,一丝无法言说的痛会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扯起你所有的凄凉和感伤。穿过嘈杂的人群,永远有深不可测的寂寞。
自己是命了。命中注定有那么多次的挣扎,有必须有那么多次的屈服。曾经的那些叛逆,全部毁灭了。
手机的铃声第N次作响。伊朵第N次按下了拒绝接收的键。她在和宿命作第N次抗争。可是她的心里很疼痛,她的脑海里只有一句“伊朵,我爱你。”
眼前蓦地亮起一阵刺眼的光芒。她醉眼朦胧看不清。身体里的酒精翻江倒海地作呕。她俯下身子开始呕吐。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充满迷离的淫欲的肮脏的手,肆无忌惮地抚摩她的身躯。又是一阵晕眩,头痛欲裂,她支撑着摆脱那只手从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滚!”
在她差点倒地的时候,一只坚实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腾空抱起。一阵喧闹以后,她在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她知道是这个爱她并承诺要保护她的男人。他一直都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像她命定的守护神,一定要牵扯进她混沌的生命里。
他抱她回家,解开她的脏衣服,再抱她进浴室帮她洗澡。他的手在她光洁柔软的皮肤上揉搓,虽然动作有点笨拙但很温柔。他的心里燃烧的欲望即将泛滥,他竭力克制自己。伊朵乖巧柔顺地看着他,配合他的行动。被他手指划过的每一存皮肤都产生麻酥的感觉,血液里带着奇怪的电流在身体里流窜。
伊朵穿上他带有男人气味的睡衣,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走。感觉是自由空洞的。她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她很累,爬上了床。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玩一个孤独的游戏。她光着脚在刀刃上跳舞,姿势优雅,流血不止。她无法让自己就这样睡去,她的心里充溢着恐惧。
“伊朵,你醒醒……伊朵……怎么了?” 半夜的时候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某种气流穿梭而过的声音。他过去敲开伊朵的房门。他发现阳台的门窗敞开,冷风在房间里呼啸而过,漠然地掠过每个角落。伊朵躺在床上全身湿透又冰凉,她的眼泪是如此地伤心欲绝,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千万把刀子在剜剐。
“潇潇,不要离开我……”在他声声呼唤和强壮的臂膀中终于摆脱了可怕噩梦的纠缠,清醒过来,双眸装满了悲伤的无助,以及无尽的孤寂,全身颤抖得厉害。“我的眼睛开始出现一团一团的阴影。然后是一个大厦楼顶的男人。飞身坠落下来。他的身体发出犀利的风的声音。白色的红色的液体四处飞溅……”在他万般怜爱的拥抱中,她激动紊乱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微湿冰冷的双颊、微紫颤动的双唇。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给予她安慰,保护她不受伤害。黑暗中,万籁俱寂,伊朵感到他的手抚摩在她的皮肤上的温情,他的亲吻像鸟群在天空掠过,是一场轻柔的雪崩。“伊朵,我要保护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最后几个字被无边的洪水覆盖了。她紧紧抓住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他在她身体里面暴戾和放纵,他从来没有如此地投入,渴望把她吸进自己的身体,融入自己的灵魂。她的身体在湿润的空气中扭曲绽放,她被完全地占有,那一刻她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的手心里突然滴落一颗露水。她喜欢那一瞬间。仿佛在黑暗的大海上,漂向世界的尽头。
清晨她醒过来的一刻,他在她的身边。她睁着眼睛,看曙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地照射进来。她的心里因为幸福而疼痛。

(九)微笑的预感
深冬的阳光是很美的,一种希望和感动人心的温暖。
圣诞节快要到了。伊朵去音乐学院找阿彦逛街。阿彦消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越加分明,她的皮肤很粗糙,看过去是一种很伤怀的美丽。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静默。她闻到空气中阿彦外套上淡淡的烟草的味道,还有她乌黑的长发散发出的凛冽的清香。只是已经不再熟悉。
大街的商店橱窗开始摆出圣诞老人和圣诞树。用粉笔写了美丽的花体字,Merry Christmas。伊朵记得去年的平安夜她和阿彦,还有安琪三个女孩也是这样走在暮色寒风之中,哼唱一些美丽的歌曲,许下要永远在一起的愿望。她轻轻地微笑,感到一种气息的幻灭。
就像她们曾经热烈喜欢过的杜拉斯的小说,贝多芬的音乐,都已经成为记忆中流泻过床边淡淡的月光,再也无法触及,永远。
“阿彦,我们可以成为永恒的朋友。” 伊朵很坚定地告诉她,握住她寒冷的手。那是她们高中毕业的那天,阿彦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问过伊朵的话。
阿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突然地捧住伊朵的脸,盯着那一双清澈有迷幻的眸子,低声的说:“当我们遇到不能分享的东西,会不会反目成仇。” 伊朵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悲哀,心里像被掏空了般恐慌。
她们在地铁站告别。周遭人们脸上的表情很淡漠。但在惨白的灯光下苍老着。阿彦用力地拥抱伊朵,缓慢地说:“幸福是很短暂的东西,它还长着翅膀会飞。你要好好珍惜啊。我爱张潇潇,有一天我会把他抢过来的。”然后她带着笑容走进车厢,向伊朵挥手。地铁呼啸而过,带走了阿彦和她的笑。风卷起伊朵身上雪白的围巾,交织又分离,预示着人生捉摸不透的分分合合。可是那一刻,她已经作了一个决定。
月色皓洁宁静的夜晚。房间里弥漫着熏衣草香油燃烧的气味。亮丽柔美却不招摇的钢琴合奏静静在空气中流动。那是完美迷人的时刻。
四指同弹所具有的默契,让伊朵和张潇潇都很惊喜。高音的激昂,低音的沉郁,每一个音符从指间和谐流转。《梦中婚礼》从此成为了伊朵心里永远的完美和永远的缺憾。她抬眼触及那双令她深深心动的深邃的蓝眼睛,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她微笑,那是让潇潇最为怦然心动的微笑。只是他不知道,那一瞬间,她心中的凄楚。
“我是一个中法混血儿,我从小很喜欢母亲身上流露的东方人的气质。我在法国生活了8年,所以骨子里流淌法国人的浪漫情怀。这也是我很快能和阿彦成为朋友的根本原由吧……”他一边精心调制着手上的洋酒,一边对伊朵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他没有注意到刚才他提到阿彦时,伊朵一刹那黯淡下去的神色。“父母一直生活在法国,他们的事业也都在那里。可是我喜欢追求一种自由的生活,我依恋音乐带给我快乐,但我并不在乎任何名利和荣誉。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流浪的音乐家,好像德国诗人黑塞在生命的旅途中寻找爱情……”他走到伊朵身边,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是我爱的人,我要带你回去见我的父母,然后我们就结婚。”他有不可置否的坚定。
“你要调什么酒给我喝呢?” 伊朵闪躲着他灼热的眼神,故意叉开了话题。她的心里再度充满着阿彦的一颦一笑。她不能不去想。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慌,以为是自己的鲁莽。他微笑着继续把玩手中各色的酒瓶和调酒杯,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其实这样的时候他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心里会有一种不安,会失去这个心爱的女人。他把调好的酒注入鸡尾酒杯中,优雅地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种比蓝色再淡一些的紫色液体,同时飘着幽幽的紫罗兰花香。他说:“它叫‘Blue Moon’(蓝色的月亮)。” 伊朵有点兴奋,她轻轻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Blue Moon……舌头轻轻绕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感觉很好,好像宿命的轮回。”她慢慢啄了一口,有点飘忽的感觉,双颊即刻染上一层嫣红,显得格外妩媚诱人。
“伊朵,它还代表我对你的爱,无法衡量。”他柔情万缕地说着,把伊朵拥入怀里。他渴望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他就想这样和她缠绵。
这个平安夜是伊朵最后一次在这个男人的海一般的柔情下沉沦。
可是时间不可抑制地奔流而去。伊朵知道这个男人能够使她逃避生命的空虚和寒冷,她无能为力地继续玩那个游戏,姿态优雅地在刀刃上跳舞,一个人看着鲜血流下来,疼痛,发不出声音。

(十)燃亮今生
蔷薇终于枯萎,一片一片的花瓣凋落在钢琴上,留下殷红的痕迹。任何美丽的东西都逃不出严酷的命运。她突然想到了母亲留给自己的话。她很寂静,沉醉在爱情里的人应该是寂静的,安然如水。就像电影《生死时速》里的男女拥抱在地铁里等待死亡的时候,心里一定极其寂静。寂静地没有任何表达的欲望,寂静地褪去所有的浮躁,寂静地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呼吸。可是她决定离开他。
圣诞节的夜里,暴雨如注。伊朵再一次两手空空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心里疼痛得无法言语。她没有拿走任何东西,除了昨天夜里潇潇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一个华丽的水晶娃娃。他还说,要永远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可是,眼前一片迷朦,她不清楚哪里是可以真正停留下来的。她不停地走,这样有利于她快要崩溃的情感。她在等待,等待宿命的降临,把她再一次推向爱与痛的边缘。她全身被暴雨打得湿淋淋,看过去很透明,脆弱地好像她手里的水晶娃娃,随时容易破碎。这场雨如此让人落魄,她时刻提醒着伊朵一场凄美爱情的落幕。
伊朵因为强烈的晕眩和恶心的感觉而无所适从,她只好躲进路边一个公用电话亭。她虚弱地靠坐在玻璃门上,听到雨打在上面清脆的声响。她是流离失所的可怜的女子。她随时可以放弃掉生命。除了雨的声音,她的周遭空荡荡,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寂寞。雨,对了,雨,她从小就很喜欢这样东西,甚至刻意跑到外面去淋雨。她认定了雨是上帝的眼泪,只有它才可能让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而雨也一直牵好像她生命的线索。在每一次泛滥的时候,都一定会发生什么。但是,从来没有让她平静过。她笑,诡秘地笑。她突然想到: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留下一副尸体给活着的人看,让他们去思考,或者让他们更清醒地活下去。
突然,电话亭的门被打开,是一个一身黑色装束的男人。冷俊的外貌,犀利的眼神,是有过模糊的印象的。他不是潇潇。不是。
这个男人叫陈言甲,在上文中已经被提到过两次。这是他和这个怪异的女子的第二次相遇。他在办一宗案子,忙碌到很晚,走出警局的时候,发现大雨滂沱,他没有特殊的目的。他便走向了那个电话亭。或许他想打电话给朋友出来喝酒,即使没有人愿意理睬他。可问题是他是有手机的。或许他也想纯粹地躲雨。可问题是他如果不想淋雨,他就没有必要走出那个距离电话亭30米的警局了。呵呵。废话了。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不必要带着宿命的色彩来看世界。)
陈言甲的冷漠是让人深刻的,或许更让他的罪犯害怕。然而,王菲的歌里唱,只有看透风景的人,才留得一双冷漠的眼睛。事情就这样简单。在他把这个浑身湿淋淋,但眼神依然倔强顽固的女子抱回家的时候,他的冷漠就开始被摧毁。
伊朵已经开始发低烧,并伴随剧烈的头疼,她丧失了意识。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一些片段,和一些画面。
“潇潇,你相信爱情吗?”在他们第一次筋疲力尽的高潮以后,伊朵呢喃着问他。
“爱情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始,然后相互猜忌,然后分离。我相信爱情是一瞬间的感觉加上一生的依赖和责任,相信真正的爱情是宁静的,不需要语言。我就是这样爱你。”他又一次很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和她共赴云雨,带她进入天堂,忘却整个世界的荒芜……
“潇潇,你相信宿命吗?”她把玩着手上的水晶娃娃,很认真地问他。
“地球不能不说是一个可悲的东西,当它惊喜若狂地发现自己可以自在转动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它仍在遁循着一条设定的而且无可更改的轨道行走。我们都是地球的儿女,所以无法逃脱某种自然的宿命。”他从身后抱住她,他说:“你是我的水晶娃娃,我要永远保护你不受伤害。”他的眼泪滑进她的脖子里,她就这样掉进了那片蓝色的温柔的沼泽,无力自拔……
三天两夜,眼前这个女子昏睡了72小时。不停呼喊一个名字。他注视那颗泪痣很久,并且在黑暗中,看到恐惧的泪水一次一次划过去,它在那里熠熠生辉,像一颗夜明珠。一个水晶的娃娃,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不曾放下。这个女子心里藏了很多的阴郁啊。他知道她的身世,寰宇集团总裁伊俊明和曾经当红一时的女作家许婉懿的独生女。但是命运对她很残忍酷烈。父亲跳楼自杀,母亲服毒自尽,留下一大笔的债务。他清晰记得,那些她手臂上的刀痕,在流血,在模糊他的心……
她终于苏醒,她看到阳台上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也在抽烟,可是和潇潇不同。她猛地敲打自己的头部,他环视四周,应该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没错。可是不再凌乱,而且非常干净整洁,和这个男人的背影十分和谐。她并没有感到害怕。
他转身过来,看着她。冷冷地说:“你要去哪里,你可以去哪里?”
伊朵的身体僵持在半空中。
“我不应该留在这里。我也并不想感谢你救了我。”她的声音细弱却很坚定。她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过度的虚弱,她晕倒在地上。
又过了两天,她恢复的健康。朦胧之中,她知道这个男人给她喂食物和药片,帮她量体温,替她盖被子。此刻这个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看到客厅的桌面上放着一封给她的信。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伊朵小姐,世界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绝望,要是你忧愁太深,那就把生活都换掉,好像重新来过一样。把以前的一切当一个梦,你应该对这个残酷的梦微笑。一些固守的东西,等时间过去以后,都是可笑的。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舍不得的是你已经付出的时间、等待、耐心和情感。放开吧。不要为我的话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你可以住在这里,我愿意照顾你,一生。陈言甲。即日晨8时。”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有些感觉已经很难对别人描述了。当无法表达的时候,就只能选择沉默。
两个星期以后,她和言甲决定离开上海。因为这个城市有太多的暧昧和伤痛不能遗忘。“言甲,离开之前,我想去看一个人。” 伊朵在 Taxi上对陈言甲说。“好,我在机场等你。”他让她下了车,独自离去。
伊朵来到瑞金医院。找到了阿彦所在的病房。她知道阿彦每年的一月份都必须来这里进行治疗。她患的是“先天性心血管畸形”。这是除了她的家人只有伊朵和安琪知道的事实。她相信阿彦一样不会让潇潇知道。她带着阿彦最喜欢的香水百合。只是往常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伊朵,你来了。我很高兴啊。”她推开门,看到阿彦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上。脸色不好,但很精神的样子。
“阿彦,好好修养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离开上海了。” 伊朵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她害怕自己会失声。
“那……潇潇陪你一起吗?你们打算去哪里呢?”阿彦的声音很低沉。
“不。我们从头到尾就没什么。我的离开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伊朵面无表情地说道。
“伊朵,你知道。他是真的爱你。对吗?”阿彦很激动。
“那又怎样。一个人捧了再多的火柴在身边,如果心里没有火焰。依然无法点燃。她依然是寒冷的。” 伊朵说完,便走出了病房。
在深长的走廊里,看到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上有一双深邃的蓝色的眼睛。他怔怔地注视着伊朵。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脏。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
“伊朵,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他像一块寒冰,射出嗫慑人的光。
“我从来没有打算跟你在一起过,我们的游戏结束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她从他身边走过。她知道只要再过一秒她的眼泪就会泛滥。她知道她再也不会见到那个男人,还有那双深邃的蓝色的眼睛了。
我爱你,潇潇。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并且再也不可能了。她一步一步走着,她的心一点一滴破碎,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最深爱的男人。
她终于走下了那把刀刃。停止了舞蹈。却感到撕心裂肺,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生无法忘却。

(十一)梦中的婚礼
经过的事情就是一道烙印,离得越远就越加清晰。刻意去摆脱一件事情是做不到的,只会越加清晰地把自己束缚起来。逃避不是办法。只能等待时间慢慢地将它淡化下来,或者命运给你安排更深刻的东西。
现在已经是3年以后的2002年的春天了。伊朵觉得一切开始变得软绵绵的,万物复苏有一轮新的毁灭的开始。她的记忆有好像跟着复苏了。在窗口看到一群很时髦的少男少女们欢声笑语。她觉得自己很苍老了。23年的岁月中不停地苍老。究竟是如何开始苍老的。(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疯狂地怀念过去,就可以说明他已经开始苍老了。那伊朵一定是幻觉。因为她没有怀念过去,她是应该摆脱过去的。)
她已经3年没有碰钢琴了。她的手指已经僵硬。她只是听音乐写作,不同的时候,不同的音乐。从重金属的朋克到干净清新的民谣。有时候是班得瑞,有时也听肖邦。生命是一个逐渐趋于平静和沉重的过程。
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应该是言甲要告诉自己,他没办法准时到家,要她先吃饭。这样的事已经屡见不鲜了。她漠然地拿起手机。却意外发现了阿彦这个沉静了很久的号码,她的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浪潮。她们确实3年没有联系了。
“伊朵,你好吗?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见见你。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屋。等你。阿彦。”
伊朵很想阿彦。3年的时间应该是可以让彼此改变很多的。她应该更加成熟迷人了。她身上的那种浪漫气质是永远吸引伊朵的。伊朵换上了衣服,带着很多种复杂的情感去赴约。
推开门,进了那个叫YESTERDAY的咖啡屋。伊朵一眼认出了那个做在窗口,一身深褐色装束的女子就是阿彦。她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两个女孩相视莞尔。伊朵的目光依旧是直接而放肆的。而阿彦的灿烂笑容里多了点沧桑和隐忍。
“伊朵,三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得好吗?”阿彦的声音很沙哑,伊朵知道是抽烟和酗酒的关系。
“我,很好。言甲对我很好。我们有很平淡幸福的家庭。” 伊朵的我行我素已经涣散,阿彦她成熟了很多。
“阿彦,你对自己不好。少喝酒抽烟吧。”伊朵平静地看着她喝下大杯的威士忌加冰露出满足的笑容。
“呵,可是只有这些灼烧浓郁的液体,才能是我的心脏平和下来。面对这整个世界的不公平啊。”伊朵可以想象她在自虐中嘲笑一些残忍过去的样子。她的心里有点难过。
简单的对话,让她们再度静默。她们之间的话题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些东西。她们谁都没有先提起过去的事情。
她们走在迷离的夜色中。伊朵的心里堵了什么似的,闷得发慌。
“伊朵,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阿彦突然问道。她的眼睛比三年前更锐利。她想要得到一些真相。
伊朵沉默不语。她的心地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她的身体有点颤抖。阿彦盯了她很久,似乎预料到伊朵的反应。她自顾地讲出了后来的故事。“你走了以后,我和潇潇在一起。我们很快去了法国。同居。但是始终没有结婚。他放弃了音乐,放弃了他的生命。他一直泡在酒吧里,彻夜不归。我知道,他的心里还是爱着你。”她拿出烟开始抽,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伊朵依旧沉默,等待她继续开口。“一年以后,他开始吸毒。用量很大。我无法遏止他的堕落,就像我无法遏止他对你的爱。很多事情是命里注定的。去年12月8日,他喝醉酒,死于车祸。我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没有成形,胎死腹中。”她狠狠地抽烟,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她夹着烟的手指开始发抖,她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伊朵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伊朵,你不知道,潇潇胸口纹着你的名字,他说,这是你眼泪流淌过的地方。你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死了,可是这是一个真相。你明白吗?”阿彦泣不成声。
“阿彦,对不起……” 伊朵拥抱住她战栗的身躯,她咬破自己的嘴唇,感觉丝丝血的味道渗进喉咙。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选择?我们相识的那场篮球比赛,面对我的挑衅和攻击,你却在关键的时刻摔到在地,让我不战而胜。虽然我们因此成为了朋友,但你知道吗,这永远是我心底的羞愧!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天,我捧着你的脸慎重地告诉你,我要在音乐学院提前的入学考试上比过你,因为我不甘心你一直被大家认作‘音乐才女’,你却在考试那天故意迟到,被取消资格,让我再一次成为赢家。虽然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但你知道吗,这永远是我心底的遗憾!三年前,你义无返顾地离开,让我得意在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之中,潇潇在我身边,但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你知道吗,这将是我心底永远的伤痛和恨!”她甩开伊朵的手,疯狂地向她咆哮着。她的泪水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阿彦。你打我吧,骂我吧,甚至可以杀了我。这一切的伤害都是我的错。我造成我们三个人的痛苦。是我不好。” 伊朵跪在阿彦的身前,紧紧抱住她的腿。她的呼喊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天空微微飘起细雨,打落在她们身上。命运的手掌再一次伸向伊朵。她一步一步地靠近,无路可退。
她们再一次在地铁站告别。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却一样地充斥地离别的寂寞和苍凉。惨白惨白的灯光再次刺伤了伊朵的眼睛。
站台的时刻表显示当时的时刻刚好是晚上九点。
伊朵感觉到她们的心是相通的,一样脆弱而坚强。
“告诉我真相。我来到这里找你。唯一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知道真相。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爱着张潇潇,对吗?”阿彦的声音快要干涸却是那样的坚定。
“是的。我爱他。我从第一次在你的生日Party见到他的时候就爱着他。直到现在。” 伊朵正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我离开他,是因为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他,你更适合成为他的妻子。我命贱,我不值得人来爱,我给不了他任何幸福……”
伊朵看到阿彦再度扬起了笑容。是真实的,凄迷的。
“再见。伊朵。”她捧起她的脸,轻轻地说,“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完美得值得我们用生命来坚持。”她转身离开,她的手指仓促脱离了伊朵的手心,像一只濒死的蝴蝶,无声地飞离。那一刻伊朵突然脸色苍白。是心力憔悴的深情。是支离破碎的结局。
伊朵试图抓住她的手,却在虚无的空气中无声划过,留下寂寞苍凉的姿势。阿彦带着微笑走向呼啸而来的地铁。她飞身而下,跳进了铁轨。一阵粘稠温暖的液体飞溅,一阵惊呼涌动的人群淹没。
一瞬间,什么都停止了。
她不明白一切为什么可以这样完美地停顿.手指不会动了,眼泪不会流了,时间不会走了。
可是她终于知道:九是一个结束。紧跟着九的不该是十,而是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伊朵走在回家的路上。黑暗寂静中没有一个人。她拨通了陈言甲的手机,却是不断的盲音。她继续,她想找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她拿着手机不停地拨号。
“喂……伊朵吗?” 陈言甲的声音终于在那头响起,带有疲惫。
“言甲,我想告诉你几件事。你一定要让我说完。” 伊朵看到了脚下无尽的路,在延伸。她微笑,“第一,我母亲心脏上致命的那一刀是我刺下去的;第二,我生命中所爱的男人已经死了,死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死在我的谎言中;第三,我要离开你了……”电话那头再度响起了盲音。
伊朵终于回到了家。她打开电脑,在屏幕上留下一行字:对不起,言甲,这一切都是命运小小的玩笑,永别了。
她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她的脑中凸现出一双深邃,温柔的海蓝色的眼睛。那个缠绵的雨夜,他们真正融合在一起。她幸福的泪水划过他的胸口。
一道寒光。她终于找到那把银白色的手枪,是陈言甲为留作纪念藏下的。她的眼前闪过父亲的自私丑恶,母亲的懦弱善良,安琪的神秘唯美,阿彦的浪漫凄迷,还有陈言甲沉睡时天真的表情。
她一直都想知道。当梵高把暗红的血液喷射到包容无限向往的空白上时,他的灵魂是否突破孤独。
她一直都想知道。当海明威把猎枪伸进自己嘴巴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她举起枪对着自己的脑门,扣动扳机。
“伊朵!…… …… ……”陈言甲踢开门,疯狂叫喊。
一声巨响。
破碎带来的欢乐,可以不再绝望。


2002.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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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之后 我们非朋友 也没有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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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cialCoCo
会员

(2003-11-08 21:50:02) babyfrog
那个小说有点阴暗
看了有点肠胃痉挛
很难受
(2003-11-08 21:51:43) specialcoco
我说了是高三以前痛苦的产物
(2003-11-08 21:56:26) babyfrog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不快乐

现在我出去总是尽量乘轻轨不乘地铁
因为在黑暗的地底下会无端的感到害怕
而在轻轨上看看这个城市感觉会好些


和as一位朋友的聊天
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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