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楼（四）
吕布成不了英雄，却处处被人用英雄的标准要求，所以貂禅在元宵夜倒贴他他不敢要。
吕布处处被人用英雄的标准要求，却成不了英雄，所以他跑到司徒府提亲。
如果吕布没有被人用英雄的标准要求过，那么那个元夜就是貂禅随着吕布逃离洛阳城的日子，一如千年以后红拂跟随着李靖逃离另一个洛阳城。如果吕布实际上就是个英雄，那么他就会把貂禅当场逮捕而不是上司徒府提亲，我们便没有了连环计、凤仪亭。
陈小靖靖被人误会成了英雄苗子，实际上他却不是，所以Double给他电话时他在Sunny的肚子上。
陈小靖靖不是英雄苗子，却习惯被人误会，所以Double打来电话以后，他就从Sunny的肚子上跳了下来，骑上了自行车直奔雨中。
如果陈小靖靖没有习惯被人误会，那他就会对着话筒骂出那句“辣块妈妈”，也许还要加上“找死！老子正忙”之类。如果陈小靖靖不是被人误会的，那他就会在寝室里和Sunny谈理想谈道德谈文化谈纪律而不是坐在Sunny肚子上——对于在大雨天特意外出流浪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罪行。
有关司徒府，我本来想描写几句，以便说明这样一个豪华的地方是很适宜喝酒的，而在这个地方一喝酒就很容易醉，一醉就很容易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然而我不愿打破我不做场景描写的习惯，所以只能要求大家想象一下。我写的东西一贯对人的想象力有很高的要求，这大概是一个缺点：第一，这让很多不喜欢想象的人觉得进入不了状态；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别人能写上几千字的地方我只有一句话，这毫无疑问在稿费上很吃亏。不过如果我的文字不具备这个缺点，大概想象力丰富的人就不会喜欢看我的东西了。对于这个缺点的矫正方法，我也早已想好——等我欠了巴尔扎克背过的巨债时，一定能写出《高老头》那样冗长的开局。
京城卫戍部队司令员吕布到司徒王允家做客，照例要喝酒，照例喝醉了。于是提出要娶貂禅。
换了现在，开口要别人女人是一件犯忌的事，往往引起一点体液损失。然而在汉朝，别的官员，尤其是掌握兵权的将军来自己府上要几个侍妾是求之不得的事，第一这表示自己的审美观得到了认同，就像收藏家被人看中藏品，是很有面子的事；第二这是搞好同事关系的好机会。吕布期期艾艾（可怜阿艾那时候还没生）地提出了想法，王允自然满口答应，打听到吕布只有一妻，娶了貂禅不过是“二婚”，当即表示要大办。这有两层意思，第一自己年岁比吕布长，应该表示出长辈对小辈的关怀，第二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王允把自己的侍妾让给吕将军了。众所周知，比和某位实力派同僚搞好关系更重要的事，就是让所有其他同僚都知道自己和他关系很好。
一旦决定大办，就不能随随便便让吕布手下的丘八把貂禅用毡子捆一捆放上马鞍了事，起码得拖个三五十天。这是礼数周到的意思，是原主对新主的尊重，当然，也是新主留给原主最后一点时间抓紧“把玩”的意思，总之十分符合人情。
到了约定的日子，吕布穿上最好的军装，披上十字花带，给赤兔马插上鸵鸟羽，挂上最金光闪烁的鸾铃，带着一队弟兄到司徒府迎亲。这次迎亲失败是历史上著名的事件，被视作汉末政权更迭的导火索。然而在它发生的时候，气氛再平常不过。王司徒心平气和地告诉吕将军原本准备送给他的礼物现在已经送给董太师了，如果愿意接受别的礼物作为补偿，可以进内堂任选。说句公道话，王司徒的答词是非常合乎道理和礼貌的，至少也合乎社会提倡的“正常做法”。相较之下，吕布在听到这种答复以后随之而来的愤怒就显得无理和无礼了，至少也是“不正常”。
所谓“正常”就是名义上每个人都如此做，然而实际上除了英雄没有人能完全做到。英雄自己做到了，又拿这些来要求别人，不是为了别人也当英雄，而是为了让别人老实。
Sunny是上海女孩子，家境挺好。男孩子家境挺好的意思是他可以任意胡闹，记得在报纸上读到一条新闻：有一14岁的小鬼把女同学强奸了，他娘帮他出了几万块钱“私了”，还说“不亏，至少让我儿子尝了鲜。”哥几个读到这里纷纷大骂，都是羡慕人家家境好的意思。女孩子家境挺好的意思就是不能胡闹，虽然不至于“行不露趾，笑不露齿”，但“不逾矩”是肯定的，更莫说“从心所欲”了。所以陈小靖靖和Sunny很可怜，尤其是在我和陈小靖靖还不那么熟的时候。那种时候，我每当听到他们俩在电话里说到“去年元夜时”之类，就会在黄昏后出去闲逛。当然这全依靠我的自觉，有时我发起呆来记不起来去年元夜时的下句是什么，陈小靖靖就只好黑灯瞎火的出去“打篮球”。假使学校对面那家宾馆知道了这种情况，理该给我奖赏。
白门楼的阶梯是按中等尺码设计的，对吕布这样一条大汉来说，未免显得窄小。吕布走在这样的阶梯上很容易踏空，然而他不敢抱怨，因为他一旦对这阶梯的尺码有所不满，就会有许多人跳出来对他说：任何建筑物都是劳动人民智慧和汗水的结晶，自然是为老百姓建造的，如果你觉得它们不合你的尺码，你就滚蛋，如此简单！本来被人借用“老百姓”的名义批判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然而这些批判的人当真就是老百姓，这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吕布这等人活在世上，除了颠起脚尖走楼梯以外，还有一种活法，就是当英雄，英雄有理由把自己的尺码视为最广大老百姓的尺码。吕布生活的那个年代，英雄碰巧都是中等个子，于是老百姓对建筑的尺码热烈拥护，并随时准备保卫自己的“结晶”不受任何畸形分子的污蔑。如果英雄是侏儒，白门楼的阶梯就会像一块掰断的云片糕，老百姓们就得提前穿上清宫妃子的那种尖底鞋，心里的拥护大概就不会那么热烈，然而终究有吕布这种大个子可供嘲笑，总不算太坏——老百姓总是很容易满足的。换了如果当英雄的是吕布，不过裙子的开衩更高一些，同样也有侏儒可以嘲笑，本来并没什么不好办，然而毕竟嘲笑侏儒不如嘲笑巨人来得有体面，所以自古以来坐在英雄位子上的侏儒比巨人多得多——这完全出于老百姓的意愿。
“侏儒——中等个子——巨人”构成了一个完美世界，“英雄——老百姓——吕布”也构成了一个完美世界。在前者的世界里，三种尺码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中等个子人数最多，也最好说话——采取他们的尺码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他们也愿意接受侏儒或者巨人的尺码，只要他们有别的尺码可以嘲笑；不过一旦丢失了一个尺码，而只剩下“侏儒——中等个子”或者“巨人——中等个子”两个尺码他们就会恐慌，深怕自己成为嘲笑的对象，而一旦他们恐慌，谁都别想保住现有的尺码标准——第一个完美世界里存在着这么一条完美定律。于是在第二个完美世界里，吕布这种人得以在英雄的眼皮底下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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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2002-05-04 11:01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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