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Fantasy (4)
秋天也就那么悄悄地来了。天很高很蓝,偶尔有几丝云,象是一个人不经意地划上的几笔。我站在高高的天台上,看着那一片夕阳,看着下面长满法国梧桐的街道,等待着阿Ken的到来。
我趴在栏杆上,风撩着我的头发。我期待的身影仍旧没有出现,而太阳已经隐去了一大半。我紧紧地盯着那条街,没有人,没有人。
阿Ken,阿Ken,阿Ken。我一遍一遍地喊着。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焦急过。
忽然我看到他从远处飞跑过来,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似乎是在逃避恐惧的侵袭。
我跑到楼梯口,渐渐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急促的。他冲到天台的围栏边,停下。时间在那一瞬停滞。他一下子瘫软下来。双手无力地搭在栏杆上,头沉沉地垂下来。他的背脊不停地起伏,起伏。我担心那一旦停下来,他就消失了。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嘴唇是一种绝望的苍白。大滴大滴的泪纷乱地下坠,象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洪水,却又毫无声息。他一直这么压抑地哭着,很久,很久。他累了,转了个身倚着栏杆坐下来,颤抖的双臂紧抱着膝盖,整个身体蜷缩着,象一个孤独的孩子。他闭着眼睛,泪水依然不断地滑落,沿着他英挺的鼻梁流到下颌,流到我心里。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只有那片夕阳,一如既往的红,红的象凝固的血块。
我想应该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慰他。我抬起手,移向他的背。忽然我又想那一定不是我的手。我僵在那里,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只有选择离开。
那晚我一直盯着猎户座,它是那么亮,那么稳地站在那里。
深夜我去听First Fantasy,听了将近半个小时阿Ken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味地放着歌——《Said I Loved You But I Lied》《昨天的》还有《美丽世界的孤儿》。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阿Ken开了口,声音沙哑无力。
“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俗气的事情,它让我最初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灭。我选择用最俗气的方式说出来,不然我会更加痛苦不堪。 我深爱的一个人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阿Ken再一次陷入沉默,陷得很深很深,似乎再也上不来了。电波里Kurt Cobain在声嘶力竭地喊着——My girl ,my girl.Don't lie to me . Tell me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我紧紧地抱着我的被子,抱着我的幻想。我是贪心的,我不想他们破灭。真的不想。
阿Ken从那一天开始消失了一个星期。我没有勇气拨他的电话,没有勇气敲他的门。我害怕一旦我触及它们,一切一切都会如烟尘般溃散。
某天晚上他敲开我家的门。
“小羽,”他叫我,“我要离开这里了。”
不可以留下来吗?
“没有理由。”
那你打算去哪里?
“西安,重庆,或者加拿大。”
我沉默,我知道挽留是无济于事的,但是……我以后就不能听First Fantasy了。
阿Ken不说话。我们尴尬地站着,只是隔了一道门而已,象是隔了几个世纪。
我缓缓关上门,把我们彻底地隔绝。
走吧。忘记到昨天为止的自己。我说。然后眼睛模糊起来。天台,落日,吉他,蓝黑色的身影……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记忆串起来,象是手摇式摄影机拍下的电影,灰白的,无声的,读不出里面的快乐。
周三。原本不会见面的日子。我去送他,在这座小城的火车站里。阳光透过候车厅的大幅玻璃细碎地散落下来,细小的灰尘溢满了空气。阿Ken看着它们,很认真地说:“总想伸手抓住他们,却是无数次的两手空空。”然后他笑得一脸无奈。
阿Ken,你不是奥利安,你是一颗流星。
我看着他,摘下他的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又摘下另一只,塞进去。
“这么霸道?!”阿Ken用一种很勉强的幽默的语气说着。
我不说话,只是听——
I don't wanna lose you,
I don't wanna use you
just to have sombody by my side
And I don't wanna hate you
I don't wanna take you
But I don't wanna be the one to cry
That don't really matter to anyone, anymore
But like a fool I keep losing my place
And I keep seeing you walk through that door
But there's a danger in loving somebody too much
And its sad when you know it's your heart you can't trust
There's a reason why people don't stay where they are
Baby sometimes love just ain't enough
我听着听着就流下泪来。我的泪很烫很烫在我的脸颊上滚动。他看着我,轻轻取下耳机,没有再戴上。我想告诉他,我明白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音乐分给人一半,但是走到他面前摘下耳机塞进我的耳宇是我最初的幻想。他告诉过我不要抹杀这些幻想。承担全部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他最终还是笑了。一脸纯粹。他替我抹干泪水,说:“好女孩儿,把你的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好好地生活。”然后他挥挥手,转身,走出我的生活。
狮子座下流星雨的时候,是他离开的第十一天。我只看了一颗,划过很长的一道痕迹。是很美很美的银蓝色,在我的心里留下一道烙印。寂寞地消失。
Side B
火车开动了。车轮撞击着铁轨。一次一次,我被那种声音掏空。
我倚着窗,掌心留着小羽眼泪的余热。
那个清晨她站在我身边等车。晨风中她的头发翻飞如蝶。她一直一直地看着天空,我猜想她在看猎户——那个锁着我命运的星座。我问,黑夜是什么。
一场幻觉从此开始。
开Party那天只有小羽一个人没有尝试做DJ。因为她是唯一懂得我的人。她懂得我,所以在我唱完那首歌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沉默着。但是她眼睛里闪着盈盈的泪,满溢着纯纯的温情,我看着她的眸子不知所措。
一封信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我压抑地哭,然后我决定离开这个让我悲伤的城市。
小羽来送我了。他摘下我的耳机,手是冰凉颤抖的。
傻姑娘,傻姑娘。为什么要两只都摘下来呢?你是懂得我的人啊。我要把音乐分给你一半啊!
可是,可是,我没有那么做。我不能用我疼痛俗气的故事玷污她纯纯的感情——在这个空洞的车厢里我明白,一旦我摘下耳机再戴上,我就会继续留下来,继续First Fantasy。但我始终不能彻底地抛弃过往。这对她,不公平。
我只能是一颗流星了。但不是想要永远停在月神旁边的那一颗,而是,在一瞬间划过小羽身边的那一颗。
真的,小羽。一颗流星会在离开你的时候,说,:“Sometimes,love just ain't enou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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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让我看一眼真正的生活,然后却叫我继续虚伪地活着。没有人可以忍受这一切。
--我就在忍受。
2002-02-20 05:02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