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谁也不认识的三男三女，六个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吃得很好，聊得也很好，当然买单是AA制。这是最近在一些城市的年轻白领中悄悄流行起来的社交方式——与陌生人约会。现代社会发达的信息手段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使我们个性的、私密的空间更加狭小，我们常常有一种无处藏身的感觉，所以人们在面对一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的时候，往往比面对一个熟悉的朋友甚至是亲人更容易敞开自己。这究竟是一种现代的社会病，还是人类内心孤独的一种表现呢？该怎样看待这种带有普遍意义的心理？你有没有这种渴望和陌生人相处的时候？

　　遇

　　该是十三四年前的事了。

　　十条地铁站。下午三点左右，不是上下班时间，人很少。站台上很空。我靠在大厅的圆柱上，吹起了口哨，是《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上了车，空间骤然逼仄了起来。

　　有人在轻轻地拉我背后的书包带子，(那时治安比现在好，小偷没现在这么邪乎，所以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马上警觉起来)我回头，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现在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很白，很瘦，很文弱的样子。

　　“你的口哨真好听，真的。”
　　“喜欢听吗？”
　“喜欢，特别喜欢这支《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只听过磁带，第一次听见真人吹。”

　　从十条到公主坟，经过复兴门换一线，大约半个多小时。这是我和她在途中全部的对话。换线时我们没有走在一起，但我知道她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回头，看见了她，互相笑了一下。

　　识

　　春天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有一种很特别的色泽，似乎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鼻子去闻的那种色泽，即使没有什么故事发生，也是很浪漫很温暖的感觉。公主坟地铁站口在大环岛的街心花园里面，离街道比较远，树木又多又高(也和现在不一样)，因此显得很深，也很安静。

　　出了站口，我们不约而同地对着迎面的太阳眯了一下眼睛，又不约而同地问：“你往哪儿走？”

　　我们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对了，我记得她笑的时候很好看，牙很白，很整齐)。

　　“以后还能听见你吹口哨吗？”
　　“能吧，我基本上天天都在这时候坐地铁。”
　　“我也是。太好了！”

　　随后，有一小段令人局促的沉默，似乎是少年固有的羞涩，也是对一种不可把握的未来即将开始的恐惧，或许还有一点期待。但是最终，一次平常的邂逅以一次更加平常的告别结束了。但是说再见时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隐约的留恋和期盼，我想那也该是她从我的眼睛里读到的东西。

　　这次邂逅也许应该是一部一见钟情的琼瑶剧的开头，但是现实很世故很不懂浪漫地抹平了让这个故事继续下去的任何契机——我们后来再也没有碰上。以后的好几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十条和公主坟地铁站有意多等一会儿，有时早早就赶到那儿，一直等到觉得她不可能出现的时间才离开。

　　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猜度这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的原因，我想出了N种可能，要不就是经不起推敲的我的一厢情愿的浪漫，比如她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但已有婚约甚至已为罗敷，于是慧剑斩情思，从此再也不走这儿了；比如她其实就是我的一个青梅竹马的童年伙伴，暗恋我多年，但我却没有认出她来；甚至，很恶毒地想到她像我当时迷得天昏地暗的山口百惠演的幸子那样得了名字好听得要命的什么怪病等等。

　　不管怎么样，我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想也许正是因为再也没有相见，那一瞬间的纯粹才成为故事的全部，才让一切成为了经历岁月的风雨依然毫不褪色的珍藏。一个开始的瞬间也许意味着随后无限的可能，但这些无限的可能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浓缩，被精练，被诗化，因而成为美丽的回忆和经典。仔细想想，在不算太长但也不短的生命历程里，这样的偶然其实并不少，我们关于这一切的记忆和怀念甚至比那些有始有终的悲欢离合更加深切，也更加纯美。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她现在该是一个小学生的妈妈了。如果一切正常，我想她也不会忘记年少时那个春天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