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下着雨，不太热，却总有几只蚊虫飞在显示屏的亮光处，如飞蛾寻找着死亡，却找不到生命的出口。
外面渐渐亮了，站在窗台边看外面的雨，看外面的车在马路上扬起的水雾。
想是不是就如这车，呼啸着去了，人生疑惑也是如此。
就想起那曾经某一个雨天里，那个哑巴嘶声哭泣着，嘴里呜咽着什么。
那是我小的时候最讨厌的一个女人，她的嘴里只能呀呀。
她是个哑巴，总是听见他喉咙里那恶心的声响，所以虽然年龄相近，却是所有其他同龄的孩子攻击的对象。
她的父母因为生下她而羞愧，后来有了别的孩子，自然更是不喜欢她。
她住在我家的后面，常常听见她恶心的哭喊，撕心裂肺的，扰乱所有人的清净。
有时候还觉得可怜，却在可怕的习惯之后，对她任何的悲剧都习以为然。
比如她被父亲毒打，比如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断了学业。
再比如，她永远是别人的笑料，永远没有一个同龄的人，分给她一颗糖块。


于是学着别人绣花，那是她唯一能为父母做的回报。
却因为不能出声，所以在学绣花的时候，她的手指被绣花机的针头刺穿，痛苦地嘶叫的时候，嘴里可怕的声音，只是换来她师傅的一个耳光。
后来她的手指被针头扎成了畸形，但是她绣出的花，百里挑一，为她的父母挣了不少钱。
却在某一天，他的父亲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用碎了瓷片划伤了她的手背。
有一片碎瓷留在了她的手背里，于是，哑巴便不能绣花。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听说哑巴嫁人了，嫁给一个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
那男人因为汹酒，找不到老婆，她因为哑巴，以后没有人会要。
所以在别人眼里的理所当然，她流着眼泪，坐上了那个男人那辆贴着双喜自行车的后座。
她嫁人的好处，是她的家里会少了个累赘，而且他的父亲，还可以开心地接过那男人给的，两百块钱的聘金。
哑巴说不出话，她的嘴里只能呀呀。

过了一年，又看见哑巴，背着行李，憔悴地回到了她父母的身边。
才知道她的男人因为汹酒，在雷雨的夜里，淹死在了池塘里。
她的父母收留了吃了顿饭，却在夜幕低垂的时候把她赶出了家门。
她的房间里住的她的弟弟，她是她弟弟在伙伴中最大的耻辱。
那时候，哑巴肚子里，已经有了她男人的孩子。
就是这么的一个雨天里，那个哑巴嘶声哭泣着，一路高高低低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远离着家门而去。

如果故事永远都是这样结束，飞蛾的精神，或许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哑巴不会讲故事，她只是为着自己的生存。


哑巴那时候一个人回到她男人的破房子，有个好心的医生拿出她手背里的瓷片，于是哑巴又能绣花。
哑巴绣出的花永远都可以卖出好的价钱。
于是在所有人惊奇里，哑巴养活了自己，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再过两年，再看见哑巴的时候，她胖了点，抱着个胖娃娃给我看，嘴里依旧呀呀着。满面的笑容。
我知道那是哑巴的孩子，两岁的样子。
粉嘟嘟的脸，笑的声音很欢快。
让哑巴的开心是，她的孩子，不会是个哑巴。
见过的一些世面，懂得了一些道理，我诚心地买一颗软糖，放在那孩子的嘴里，那是对哑巴最好的祝福。
哑巴不能说话，她的嘴里依旧只能呀呀。
我想若是哑巴能说话，哑巴会告诉世界上每一个人，说她能绣世界上最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