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烬(一)
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一周以来语文课上顶风作案的成果
枚烬眯缝着眼望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撑得老大,下面吊着一片白花花的“正”,觉得它们虚伪僵硬得像生物实验室里的那副人体骨架,一碰就会发出咔嚓咔嚓得清脆悦耳的声响然后粉碎扬起一阵令人眩晕的尘埃。铃已经想过一阵子了,可枚烬并没发现有一丝一毫要放学的迹象。教室里济济一堂可冷清得像郊外的坟场,白色的粉笔灰悬浮在空气里好像烧给亲人的纸钱一样绚烂。夏老师肥硕的胸脯磕在讲台上,嘴里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这么耗着。
几分钟以后终于有人提醒食堂的饭快凉了,于是夏老师掸了掸身上的粉笔灰,转身走出了教室。枚烬利索地整理着书包,原先还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的教室不一会儿就显得空空荡荡。然后她看见窗外一晃而过的男子的身影:那时一个微驼着背的清瘦的影像,戴着烟灰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凭着多年的经验她猜到了是筱牧。筱牧站在教室的后门口,一只手提着瘪瘪的书包,另一只手极轻地扶着门框,看着枚烬费力的几乎把所有的课本都塞进那个海蓝色帆布书包,课本很大把书包撑得棱角分明像极了海边的礁石。枚烬双手抱着书包走出来,很臃肿很笨拙的样子,嘴里居然还叼着她的出入证,筱牧笑得一脸诡异。枚烬总是习惯把所有的课本带回家,尽管有时它们会大大超过她的承载能力而使她变得狼狈不堪。她不想给人留下把她的东西翻乱的机会,所以她不介意筱牧常常戏谑她“愚公”。筱牧总是很准时,每个星期五晚放学铃响过之后的五分钟,他会出现在高一八班教室的后门口等着枚烬收拾好她的东西。
“走吧”枚烬不得不面目狰狞很含糊地说这两个字,于是筱牧很机械的接过枚烬怀里的书包,搭在肩上;然后将自己的书包扔给枚烬,这才使她可以腾出手来取下她的出入证。出入证上已经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子。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斜斜地稳稳地浮在天边,光很泛滥很妖娆,红得粘稠;铺在走廊的地上,跟水门汀的地板格格不入。即使这样,仍然很温暖,真的,和罗宋汤相同的味道。枚烬下了楼把车推出来。车棚距校门口有一段距离,按照学校的规定不允许骑行。枚烬仰起头眯着眼望着整个校园,“育才楼”还灯火通明,一个个窗户想伤口一样流出惨白的液体和阴冷的光,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摇曳,楼像一口水晶的棺材,看上去很美。干道上的路灯已经开了,是极少见的欧式风格的路灯。生铁铸的灯柱上有夔纹图案的浮雕,已经开始生锈,赭色的粉末粘在手上,有触摸的沧桑感。凉亭形状的灯罩镶着雕花的玻璃,玻璃很脏灰蒙蒙的,光就这么晕开来,铂金般的气质,还有一点哀怨的色彩。枚烬的记忆里这种灯在公共场合出现的频率很少,虽然不是很实用,却还是仅有的一种能给人以安慰的照明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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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似的思想
垃圾桶里爬
2001-10-14 01:25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