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神的孩子,請跳起舞來
開始的開始,是帶著耳機的少年站在廣袤的麥田中獨自耞歌,他單薄的身影如此無助。
最後的最後,是帶著耳機的女孩伸開雙臂,面向天空倒入麥田,她合上睫毛的表情如此坦然。
十三歲到十五歲,卻長的如同一生,孩子們的眼中多少次閃過暮色,只有麥田,旁若無人,耀眼的綠著。
徐徐展開的兩條線,一條是生活中,學校和家庭現實的晦暗:另一條,則是網絡上虛幻的溫暖。兩條線由貫穿始終的『Lily Chou-chou』以及她的『Ether』精神若即若離的連接起來。雷諾阿般澄淨平和的光線,德彪西舒緩優美的音樂,以及,岩井俊二那始終執著描畫著的青春如溫暖的手掌般輕輕覆蓋於這結構之上。《情書》,《四月物語》,《煙花》,《夢旅人》,岩井從未偏離過青春的主題。仿若花事荼蘼的八月最後一朵開到極至的薔薇,執著於在盛放中驕傲的死去。影片是緩慢的,開放式和發散的。對衝繩之旅事無巨細的敘述考驗著人的耐性,網絡交流時整屏單�{的黑底白字疲憊著人的視覺。但當一系列的事件(久野的被強奸,津田的自殺,演唱會的相遇)在最後三分之一處以緊湊的讓人幾乎窒息的節奏發生時,你會發現,那逝去的九十分鍾,已經悄然在你心裡一層一層的鋪墊起了滿的幾乎溢出的情緒,被岩井一個抬臂的動作,便噴薄而出,同時翩然滑落的,還有你的淚水。
青春的唯美和殘酷,如同兩顆行星般彼此背離又彼此吸引平衡。年輕的皮膚讓傷口都不易留下痕跡,單純敏感的眼神中痛楚卻更加清晰。我們怎能不心疼蓮見,他眼角下兩顆淡淡的淚痣訴說著著多少隱忍和柔軟;我們怎能不心疼星野,他的決絕與固執終於讓自己迷失在理想與現實的分裂之中;怎能不心疼津田,她用不羈的眼神打造的堅硬外殼被圍繞著彩虹淡淡旋轉的風箏輕輕一擊便分崩離析:怎能不心疼久野,她孱弱的堅強抵擋了多少成長的摧殘。
衝繩的陽光熾烈透亮,沿著手臂一路劈劈啪啪的炸開來。南島。那是最美的島,那種美會讓人忘記什麼叫做美。當星野循著Lily的歌聲望向它時,卻險些溺斃在那片通往南島的幽�{海水之中。我們美麗企望和尋索腳步之間的距離清晰遙遠的正如海和天空。這是生活。
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滿不在乎的表情掩蓋著的身體已如腳底被撕裂的鈔票般傷痕累累,布滿灰塵。天臺上映出女孩的影子,緊緊扼住自己細弱的脖頸的手勢。一個絕望淒美的姿態。當女孩抬頭,卻看到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好美的風箏飄飛的媚惑。『想飛』,津田帶著脆弱甜美爬上高塔,卻只能如斷線的風箏般墜落。五彩繽紛的手機鏈掛在天線上,風吹斷了它輕輕晃動出單薄的音階。這是生活。
Lily的演唱會,最後的一個安穩明亮的夢,當蓮見帶著吹彈即破的痛楚艱難的尋找著青貓,等到的卻是被星野撕毀的門票。手中握著星野的青苹果,上面清晰分明的寫著『blue cat』。當蓮見帶著夢碎後的一大片虛無,跟著Lily苦澀的歌唱,沒有人看清過他的表情。
屏幕黑下來了,短刀刺進星野的身體。劃傷青春那蒼白的臉色。『那一天,一個靈魂迷失了,一個少年死去了。』
一二三看青春散場。整個天空仿佛掉落下來。只有麥田的綠,那麼耀眼,每一縷顏色都刺痛著我們的眼睛。
卡夫卡這樣說過:我們並非共用一個身體,但我們共用一個成長過程,並通過它經受一切痛苦。
我一直認為,看電影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體驗。我們需要描述性和表現性結合的電影,甚至,純粹是表現性。無可否認,上海電影節時《豆蔻年華》的退場率相當高,也有很多人說看不懂。因為這是另一種電影,另一種方式,這種方式並非故弄玄虛,只是因為它可以將無法言喻的,或讓我們茫然失的壓抑情緒釋放出來。《豆蔻年華》正是如此,我們年輕的影子,如此明晰的停靠在那清澈而又深邃的光影之中。
記得在影城在放這部片子時,到了最後兩分鍾,音樂響起,屏幕上出現Stuff的字幕時,放映廳的燈一盞盞點亮,人們紛紛起身,舒展身體,交談。我固執的坐在原地,在一片嘈雜中仔細辨認片中還在繼續著的Lily的BBS上的交談。
『無法愈合的傷,能夠愈合的傷,應該已經愈合的傷』
『人類最大的傷痛,是存在』
『可是只要還活著,耞著《愈合著的傷口》,即使整個人都變成一個大傷口,還是可以恢復吧』
『我就在這裡,好想大聲的喊出來』。這是最後一句。
『我就在這裡』,岩井把它放在最後。述說著人的存在感。存在,雖然是人最大的傷,同時也是人退到底線,可以依賴的唯一希望。分明的記得影片開始不久那個悠長的鏡頭。學校空無一人的長廊,如此漫長,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如此空蕩,空蕩的似乎一個足音就能踏出回響。午後的陽光帶著一絲漠然從右手一整排明淨的窗戶直瀉進來,鋪滿空間的每個罅隙。耳邊,德彪西的『阿拉貝斯古』光線般流淌。長廊的這一邊是我們,而那一端,是成長面無表情的靜靜等待。踏進第一步之後便不可以遲疑,不要被令人暈眩的光線帶走,隨著音樂踏起舞步吧,在每一個旋轉的弧線和抬臂的手勢中感受到自己的形態自己的存在。村上春樹說,神的孩子全跳舞,不是麼?當星野帶著耳機在秋後枯萎的麥田中筋疲力盡的吶喊時,他已然放棄了自己的存在,他只是吶喊,為能在這一聲吶喊中死去而歡呼。
回到片子一開始就提出的問題,Ether究竟是什麼。落幕時,星野和津田在彼側,蓮見和久野在此側。星野親手毀掉了Lily的CD,津田從未接近過她的音樂。他們放棄了或未曾擁有過Ether。Ether,就是存在感。生和死,一枚硬幣的兩個面,生活拋給你的硬幣落地時呈現哪一面,無關於你的堅強,只在於你心裡是否還存在這不斷傷害著自己的信仰。
靜靜守望,最後一朵彼岸花花開不敗。
影片的結尾十分鍾,落回舒緩。蓮見淡漠的應對諸如學習成績,人際交往的種種,久野淡漠的坐回樂聲如織的排練教室。然而塵埃落定之時,男孩單純乾淨的黑發已染成淡茶色,女孩修長的十指終也會忘記最初的琴鍵怎麼安排。經過無數的分裂和聚合,人們像鳥一般紛紛飛離成長帶來的錯誤,到達城市的最表層。其實,成長也罷生活也好,可能就是這麼簡單。
在岩井的電影中情節已經完全游離於電影本身,甚至看起來不那麼必要。情節完全是為了人物而存在,只要可以表達個人,怎樣的情節,都無所謂。我所看到的對《豆蔻年華》的評論當中,比較有趣的是『這是一部充分描述日本中學生苦悶彷徨的生活的影片』。當然這也是一個觀賞層面。你甚至可以說它就是一部日本鄉村風景片,這同樣也是一種層面。這就好像你站在岸上可以看到海是�{色的,可以看到光線在海面上折射變幻出的奇妙顏色。但只有當你潛入海中,你纔能用整個身體感受到海水的冰冷和腥甜,看到那些沈默的可愛的美麗的海生動植物。
朋友曾經說過,這是一部只能觀看無法書寫的影片。我同意。所以請原諒我洋洋灑灑的扯淡,這一切只是因為
我還年輕,我還危險,我們都在路上。
(Tomita)
2002-10-07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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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的死掉
2003-07-23 01:42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