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苗笑,“唱歌跳舞我什么都不会。”
古大可笑,“你总会一种乐器。”
豆苗一味抵赖,她不想入会,她害怕人多。
“我教你魔术,叫传心术,猜观众手中纸牌号码。”
豆苗笑不可仰,看,世上果然有大水冲到龙王庙以及鲁班面前弄大斧这种事。
“很容易学,一学便会,放学在图书馆见。”
他说完站起来就走。
女同学对豆苗说:“这傻大可,到处拉夫做表演。”
豆苗也知他没有恶意,在学校里,同学们物以类聚,一群一群,这一组是书虫,每科一百分,那一堆是体育健将,拿篮球奖学金,又有一班女生专攻打扮排场,每日时装跑车出场……
傻大可是愣小子,别具一格。
他放学在图书馆门外等她,他们到小冰室吃点心,他取出纸牌,“抽一张,记住牌面,再放回整叠中,我可猜到花样。”
豆苗抽出其中一张,一看,是红心A,她笑说:“你手中整叠牌都是红心A。”
大可颓然,“被你拆穿了。”
他不灰心,取出另一副正常扑克牌,正在洗,忽然掉出一张,豆苗轻轻说:“黑桃十”。
翻转一看,果然不差,他又测试豆苗几次,每次皆中,他大喜,“你真有魔术。”
他在字条中写几个字,捏在手中,“写什么?”
豆苗猜中“大眼睛”三字。
大可吃惊,“你有特异功能?”
“不,你背光坐着,白纸透明,显出字样。”
“能上台表现吗?”
“恐怕要叫你失望。”
“那么,”他沮丧,“只好请人表演采茶扑蝶了。”
真想不到世上还有大可那样纯真的好青年。
他们很快成为好友,但是,他从来不曾令豆苗心跳,豆苗亦不喜欢那种亢奋挑战。
像打美式足球的孫式,許多女生都喜歡他,可是豆苗看見,就有靈感,覺得將來會得離婚三次,拖欠贍養費,醉酒、鬧事、潦倒。
還有今日功課出精拔萃的彭宜,過些時候,會在東南亞一間小大學任講師終老。如此清醒,怎麼交男朋友。
她自己呢,豆苗想,會否在一間黝暗的辦公室角落每日勞碌十小時以上?她又會不清。
生活中也有刺激,嚴寒,每日聽天氣報告才決定是否出門上學,她回到圖書館看到間前貼着「新年晚會門券發售男生十元女生五元」,豆苗正要讀細則,忽然看到濃煙自門縫竄出。
「火!」她狂叫:「大火!」
豆苗自夢中驚醒,跳起睡床,披上外衣,立即踏自行車到圖書館,只見同學自在出入,並無異象。
但是豆苗左眼皮一直跳,她知道會發生火警,她急得團團轉,找管理員說項:「電線短路,圖書館失火。」
管理員經驗,每天應付神經質大學生已有幾十年經驗,輕描淡寫說:「是,是」,把周豆苗打發走。
豆苗走到大門,發筧新年舞會佈告還未貼出。正在猶疑,有兩個同學嘻嘻哈哈走近,取出紅綠紙張,黏在門上:「凱威堂新年晚會男生十元......」
是今晚,今晚圖書館會有火警。
豆苗鎮定下來。
她決定扮演守望者角色,今晚一定守圖書館。
豆苗把功課搬到圖書館,預備做到關門。
但鄰座有一少女不住哀偯飲泣,默默流淚,哭得雙眼紅腫,豆苗不能專心工作。
她忍不住,走過去,給她一顆巧克力,把手按在她肩上。
「嗯,」豆苗輕輕說:「他另結新歡,他已忘記你,把雙眼哭得掉出來,哭成一條河,也不管用。」
少女發獃,豆苗說:「快點振作起來。」
少女哭訴:「我全身發痛。」
「會過去的,不致於一生痛苦。」
少女猶疑,「你怎麼知道,你比我還小。」「我見過許多例子,都活下來了,生活得很好,二十年後相見,那人又老又秃,他妻兒諸多抱怨,你不比他們更不快活。」
少女苦笑,剥開巧克力放進咀裏,伏在桌子上,繼續流淚,不可理喻。
能有機會如此痛哭也是一種經驗,豆苗想。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檢查過滅火器,一旦火警,她知道該怎麼做。
豆苗並不渴望做先知, 但既然有預感,又不能不預警,偏偏身邊沒有一人相信她,不知多徬徨。
豆苗喃喃說:「哥白尼創立地球並非中心,它與其他星球一起圍繞着太陽轉,這先知險些送命。」
她在圖書館一直耽到傍晚,學生們漸漸去,豆苗見無事,便自嘲:「假先知。」她想勸少女離開,一抬頭,她已站在面前。
她懇求:「我會有幸福嗎?」
豆苗脫口說:「你的終身伴侶叫鄧確,他深愛你,你倆志趣相同,白頭偕老。」
少女呆住,豆苗也不好意思。
「我不再講,你多保重。」
「鄧確是我們班長。」她十分訝異。
豆苗聳聳肩,「看,我沒說錯,是個人才。」
少女收拾書本離去。
管理員走近,「周小姐,明日請早。」
這時,圖書館裏掉下根針都可以聽見,豆苗不得不承認她夢境不一定成真,反而叫她放心,她像是一部不完整接收器,有時生效,有時不。
她正預備走出圖書館,寂中電話忽然響起,十分刺耳。
這時豆苗猛然抬起頭來,電光石火她明白了,不是圖書館,是舉行晚會的凱威堂!
果然,管理員一聽電話,大驚失色,「凱威堂火警?那還了得,凱威堂是原木建築......」
周豆苗奔出去。
古大可正在凱威堂指揮演出採茶撲蝶,她跌腳,明明看到招貼上大字寫着凱威堂三個字,接着冒出濃煙,她都不能把兩者聯繫一起,她這人沒有一點機靈,如何充堂靈媒角色,上天挑錯了人。
她飛快騎自行車到凱威堂,離遠已經看到濃煙冒出,豆苗一顆心幾由喉頭躍出,她把自行車棄路邊,發勁奔近現場。
救火車與警車已趕到現場,人擠人,亂成一片,救護人員現場急救,同學們孔醺得像煤球,跌撞地逃離現場,正坐在路邊喘息。
有人說:「幸虧通路暢通無阻,人也尚未到齊,只有輕傷,或吸入濃煙不適。」
豆苗這才放心地落下淚來。
「電線好端端短路,上月才檢查過,應有此勢,歷史性建築物盡毁。」她走近凱威堂大門,門上正貼着佈告:「男生十元女生五元」,在夢中,她看見的不圖書館大門,而是凱威堂,真要命。
這時一個滿身煤煙的人鳴咽地說:「豆苗,幸虧你沒來。」
豆苗認得是大可的聲音,喜極而泣,緊緊抱住。
古大可因禍得福。
「沒事,大家都沒事,晚會泡了湯,有驚無險。」
原來靈感也像藝術家般分好幾級,像周豆苗這種,堪稱九流。
十六歲的時候
周豆苗畢業了,母親來參加典禮,校長把文�{交到豆苗手中時,周子允拍得手掌紅痛。
子駒在旁輕說:「十萬美元一年栽培出身的高材生。」
「豆苗自己也十分努力。」
子駒贊同:「我就沒興趣讀書。」
周子允感慨,「誰會知道小豆苗今日成為一個獸醫。」
子駒答:「那多偉大,愛動物及珍惜環境的人最值得尊重。」
子允輕說:「那也好,動物不會傷害人心。」
“我打算替豆苗开设一间小小诊所。”
子允笑:“不劳你费心,有我呢。”
子驹说:“这样吧,我们合股投资,利润三份。”
知母莫若女,(原文如此,应该反了)子允笑:“豆苗主持诊所会有盈余?一定赠医施药,年年蚀本。”
两姐妹却笑得不知多开心。
豆苗拿着文凭过来,母姨与她紧紧拥抱。
豆苗告别同学回家,这几年当中,她始终是他们眼中的小清人,许多同学都慕名来看她,当作新奇玩意,但不会真正同她做朋友。
也许,只除出大可,不过他是三代老华侨,他不会离开花旗国,临走,他不舍得豆苗,双眼通红,“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他说。
豆苗看着他,“不会,你很快会结婚生子,三年内你会有四个孩子,大儿与小儿只差十四个月,一对孪生女又追着出生。”
大可骇笑:“我的天。”
“是呀,你们贤伉俪难得一觉睡天亮,试想想,四名幼儿一起喂奶,多热闹,羡刹旁人。”
大可被她逗得笑起来:“周豆苗,你的预言神功时好时坏,时准时失。”
“我不过做出科学测试而已。”
“你替我测考试题目,五题只得三题中。”
“嘿,百分之六十命中率,还想怎么样。”
“听说你取得一百零五分。”
豆苗握住他的手:“祝你前途如锦,仕途得意,风调雨顺,父慈子孝,五世其昌。”
自大可手中传来阵阵祥和暖意,感觉良好。
稍后,周子允说:“小镇环境优美,是退休终老好地方。”
子驹答:“整日说英语,我吃不消。”
“记得我们年轻时有些人说话夹杂半中半英?一日在一间小馆子午膳,又听到如此刺耳语言,好比吃到一嘴沙石,怀疑走错时光隧道。”
豆苗只是赔笑。
子允忽然想起一件事:“豆苗你记得卞阿姨吗?”
“她怎么样,她应当找到幸福。”
“真佩服她,前些日子剖腹生产一对孪生儿,一男一女,现在忙得团团转,重现笑容。”
豆苗拍手:“我最喜参观孪生儿。”
“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爱托亚,法语星的意思,另一个叫康司,即和谐,那是巴黎两个著名的大广场,凯旋门就在星广场中央,和谐广场当中树立着埃及笔形碑。”
与豆苗预测得一模一样,这次全中好不幸运。
回到家中,周子允为女儿在中上级住宅区筹备一片小小兽医诊所,开始装修,诊所内一样有超声波显示器及手术室,设备完善。
子驹参观完毕,坐下喝杯咖啡,她闷闷不乐。
豆苗轻轻说:“别不高兴。”
“你知道什么,豆苗,有无忠告?”
“男伴要求你投资七位数字做生意可是。”
“全中,这是一笔有去无还的投资,他不一定故意骗我,可惜他并非商业人才,可以预测血本无归。”
豆苗分析说:“那么,别借出去。”
子驹苦笑:“那么,我俩关系宣告结束。”
“如此现实?”
阿姨颓然点头。
“一百万换一个男伴,你说可值得?”
阿姨周子驹抬起头来:“事事说到钱字,没意思。”
周子允走近:“生意成功,那是他有本事,你并无功劳,生意失败,他愧对债主,你面目无光,无论成败,都不能阻止来日他结交更年轻活泼的新女友,爱情不应与牺牲有任何关系,爱情应当轻松愉快。”
子驹仰起头来:“姐姐讲得对。”
子允说下去:“好女人会吃苦,好女人肯牺牲,好女人不计较……这些都是坏男人定出来的准则,愚弄女子,试想想,你若爱一个人,怎舍得把她推出战场当炮灰。”
子驹啪啪啪寂寞地拍起手来。
“这个开口一千,那个开口一万,如何慷慨得起。”
阿姨又要换男伴了,都还不算是坏人,都因为周子驹吝啬。
兽医诊所生意极佳,客似云来,却给子允猜中,毫无盈余。
很多时候,豆苗一看那只动物,便知道有救无救,劝主人不必花费。
诊所很热闹,周子允有时充当义务接待员,这一天,有一只大乌龟被车碾过,龟板破碎,需用玻璃纤维修补,小猫被顽童淋红漆,要清洗皮毛,三只老狗需要服药,一只鹦鹉不住啄去自身羽毛……
当天手术是大狗吞食主人手提电话,拨通号码,可听得电话在它肚内长鸣。
忙碌的工作叫豆苗更加寂寥,不久,她得到古大可结婚消息:新娘自幼相识,现在唐人街主持一家小店云云。
开始,是有朋友结婚,然后,吃红鸡蛋,稍后,听说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们已进大学,接着,大人开始有些病痛,到最后,大家要说再见。
人生必经路途,循环不息。
豆苗轻轻对自己说:十六岁,感觉上像六十岁。
那一天,有小孩哭着捧来两尾孔雀鱼求救,只是一块钱一条的生命,可是豆苗小心替他换水滴药并且赠送营养鱼饲,赔煞老本。
第二天,小孩由舅舅陪同道谢,豆苗一眼认出年轻人,他头上像是冒出晶光,豆苗几乎站不稳,定定神,脱下塑料手套问:“鱼儿不反肚了吗?”
年轻人笑:“周医生,我们欠你诊金。”
豆苗轻轻答:“你到接待处付款。”
年轻人看牢豆苗:“周医生我们可曾见过?”
豆苗故意扮作不记得:“对不起,我一时想不起。”
年轻人说:“我叫王富立,我外甥小昆。”
这时有人带进狗只要求种植晶片,豆苗要去忙,他们两舅甥告辞。
是他,他有两道半寸宽的浓眉,圆圆大眼,像东洋人漫画里的憨少年,豆苗记得他,他就是该日在卞阿姨临室髹油漆的青年。
那一天他用油漆刷子绊了出言不逊的金发女一跤,豆苗心存感激。
她有种感觉,她会同他在一起,故此震惊。那天,回到家里,她呆呆对牢铁芬尼镏金玻璃瓶,把它自架上取下放在桌上。
周子允问:“为什么发呆?”
“这只玻璃花瓶,今日会被打烂。”
周子允笑:“好端端谁会打碎它,我家并无幼儿。”
“它会破成三块六角形。”
“亏只是一只花瓶,无关痛痒。”
如果是人,那可麻烦,谁也不想预知生死。
“今日,我看见我男朋友。”
周子允一怔:“请他回来喝茶。”
“我们还是陌生人。”
周子允诧异:“你说是你男朋友。”
“我还没告诉他。”
“豆苗,老妈的经验是:你若喜欢他,赶快下定洋。”
豆苗骇笑:“妈妈怎么也懂这一套。”
“确实让他知道呀,否则,你猜臆,我琢磨,玩到几时去,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职业?”
豆苗不去回答,她忽然看到一段新闻,噫地一声。
周子允问:“什么事?”
“报载露西亚山杜士修女辞世,享年九十七岁。”
“她是谁?”
“妈妈,她一九一七年在葡萄牙花地玛小村庄亲眼目睹圣母显灵,那年她十岁,当时与两个表姐妹在一起,全世界听过这件神绩。”
“嗯,这件事改变了她们一生,她们曾经因妖言惑众入狱。”
豆苗沉默。
“这是你不多话的原因吧。你真正知道什么,妈妈已不知。”
豆苗握住母亲双手:“我知道母亲确实爱我。”
周子允笑出来:“那样也已经足够。”
话才说完,子驹来访怒气冲冲,似整个头都是黑烟。
母女知道不会有好消息。
果然,子驹尖声说:“他同我说再见。”
豆苗早已知道,她不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子驹伸手一扫,桌子所有摆设落到地上,本来铺着地毯,不会打碎,可是玻璃花瓶撞到墙上,烂成三块六角型,掉在地上。
子驹失声痛哭。
子允说:“好了好了,别拿我的摆设出气。”
子驹哭诉:“我只值一百万。”
子允立刻更正:“不,他只值百万,这样的人,倒转送你千万,也不能要。”
子驹呜咽着奔上楼去,子允追上安慰。
豆苗蹲下拾起玻璃碎片,噫,她若不把它自架上取下研究今日谁会打破它,它就安然无恙,外国人说的自身实现之预言,就是这个意思,长辈也劝人无端不要看相算命。
至于阿姨,她第二个男友也会觊觎她的财产,这倒与命运无关,却与都会风气大有关连:今日许多男性觉得依赖女方财力不是坏事。
不久周子允下楼来,叹口气:“睡着了。”
豆苗问:“一百万今日可以用来做什么?”
“他只是投石问路,要求陆续有来,在外国,同居三年之后,任何一方均可要求对方一半财产,虽云朋友尚有通财之义,但是遇着贪得无厌的人却也头痛。”
豆苗问:“事前可否看清楚一点?”
周子允忽然笑了,打趣女儿:“除出你的慧眼,谁会知道谁心怀叵测。”
知道也没有用。
第二天一早豆苗回到诊所,看到一个女子在门口等她,“周医生,你回来了真好,我在路边看见它。”
打开层层报纸,看到一只小狗。
或是,被车碾过奄奄一息的一堆皮肉。
“它还有气息,我实在不忍,带来给你看看。”
“快进来。”豆苗打开诊所门。
一个好心人碰到另外一个人好心人。
豆苗带上手套,一按狗心脏:“它可以救活。”
女子松口气:“我得上班,这是我姓名地址,我愿意支付医药费用。”
“你去工作吧,我们迟些联络你。”
助手上班来看见,惊呼一声:“我的天,这是什么?依稀是一只小小金色寻回犬。”
整个上午,周豆苗将她所学用来治疗小犬,接驳十多根骨骼,缝上百多针,可是,一只左眼必须割除,后右腿需采用义肢。
她走出手术室时整个候诊室人客都齐声问:“救得活否?”
豆苗微笑点头,大家一听,开始鼓掌,并且取出钞票捐助手术费用,助手一味道谢。
其中一个年轻人走近:“周医生,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正是油漆匠王富立。
豆苗连忙答:“我也才刚刚想起。”
“我们都回家了,恭喜你学业有成。”
“你呢?”豆苗微微笑。
“我在政府机关任职。”
他自口袋取出皮夹子,抽出现款,“我捐一千。”
豆苗看到一张照片,是他与一女子合照,她脱口问:“女朋友?”
“这是我姐姐,小昆的母亲。”
豆苗刚吁出一口气,他却说:“这才是我女友。”他取出另一张照片。
豆苗沉默,照片中女孩与他一般浓眉大眼,健康肤色身段健美。
“我们是远亲。”
豆苗点点头,她竟看不出他已有女友,豆苗第一次有刺痛的感觉,并且极端失望。
“请问小狗伤愈后会往何处?”
许多人举手,“我愿意领养。”
周豆苗说:“发现它的女士才是主人。”
这时有制服人员推门进来:“周医生?”
是两名警察,豆苗抬起头:“什么事?”
“周医生,警方闻名而来,有事请教。”
豆苗警惕:“不用客气。”
警察手中提着黑色塑料袋,向王富立打招呼:“王先生,你已经到了。”
王富立即时走近:“周医生,可否到你办公室谈话?”
豆苗看着黑色大袋,立刻说:“这里边是动物,我闻到死亡气息,他们已经气绝。”
王富立说:“周医生,我在环境保护局里工作,这件事需徵询你的意见。”
他们走进手术室,打开塑料袋,倒出其中物体,豆苗汗毛竖起,“呀”地一声,忿慨莫名。
原来是一群鸟类残肢,一看头部:“金鹰!”
“一共十多支,在小双溪附近被童军发现半埋在偏僻山坡。”
金鹰在全世界属于受保护飞禽,如此矜贵雄美的鸟类竟糟残酷猎杀,不可思议。
“这是几乎本区金鹰出没的总数,太过分了。”
其中一名警察说:“凶手一经逮捕,可判刑及罚款。”
另一个怒说:“愿他们直接往地狱。”
“杀人还有恩怨,无故猎杀飞禽,却是为何?”
豆苗检查残肢:“呵,鸟爪与长羽都被摘除,这些在北美黑市售价昂贵。”
警察奇问:“要来做什么?”
“土著祭祀仪式上常用,雷鸟是他们最敬畏的飞禽。”
“一枝羽毛,可售千元美金以上,鸟爪更加昂贵。”
“警方宜与彼邦联络,严惩凶手。”
“我们立即与各地保护动物组织联络。”
“真庆幸到了今日,社会已明白虐待动物实在不良。”
豆苗轻轻说:“金鹰可能是传说中的大鹏鸟,已濒临绝种。”
“请周医生连同王先生给我们做一个报告。”
王富立犹疑:“周医生可能没有时间。”
豆苗爽快答允:“没问题,我愿意做一次义工。”
“今天下午,我们将招待记者。”
豆苗说:“我与王先生立刻动手。”
她善于利用时间,即时在私人电脑里寻找资料,凭刚才检验及经验所得,写出简单综合报告。
豆苗说:“我将与北美洲方面核对两岸金鹰遗传因子,本来它繁殖范围不应包括本市,城市内的老鹰不易生存。”
“可是附近海域有它所喜鱼类出没。”
“纽约市中央公园附近公寓大厦阳台时有鹰只筑巢,甚至繁殖下一代,成为都市奇景。”
“可否请市民提供线索,警方将悬红捉拿凶手。”
豆苗仍然得诊治上门的问题动物,王富立见她手挥目送,一心二用,十分佩服。
他一直在她身边看她工作,数小时下来,大家都有点累,助手买来咖啡及松饼,两人补充体力,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
王富立清晨剃掉的胡须此刻已长回须影,他脱掉外套,卷起袖子,腋下有汗渍,这时,他浑身散发男性特有气息。
豆苗站得与他很近,却无意避开,她想:人类也不过是动物,因子与猿猴不过相差三个巴仙。
地球上所有生物包括动植物生存目的只不过是繁殖下一代以免绝种,人类也一样,故此异性相吸无可避免。
王富立说:“……其实地位平等。”
豆苗定一定神:“什么?”
“很难说服城市人应当公平对待动物?”
豆苗点头答是。
王富立接了一个电话,他随即说:“我得去记者招待会。”他取起报告。
豆苗送他到门口。
碰巧周子允提了一只装着鲜红色金刚鹦鹉的笼子进来,与王富立擦身而过。
“那是你心目中的男友?”
豆苗轻声答:“人家已有女伴。”
她打开鸟笼:“谁的宠物?金刚鹦鹉应在它的故乡亚玛逊雨林自由飞翔,不应饲养在狭窄公寓内,这只鸟有热病,我建议她的主人立刻去看医生,以免传染可致命的鹦鹉热。”
周子允变色:“我即可通知孙伯母。”
“宠物运进都市,十分残忍,一百只小鹦鹉有一半以上麻醉后不会醒转,另外在捕捉时又虐杀不知多少,这些美丽的飞禽即将绝种,皆因人类喜爱饲养:人若真正爱护动物,最好任由他们自由自在。”
周子允只得回答:“多谢教训。”
豆苗松弛下来:“对不起妈妈。”
“你见我养过猫狗吗?”
“豆苗即是妈妈的小狗。”
周子允笑起来。
晚上吃完饭,母女看电视新闻,看到王富立与警方发布新闻。
周子允说:“这就是那个英俊青年,他有种亲切感觉,使人愿意接近。”
豆苗默认。
“可惜已有女友,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我们另谋发展,你说是不是。”
“是,妈妈。”
那天晚上,豆苗很早上床,睡不着,呆呆看着天花板想心事,她看到眼前一片血红,手臂剧痛,她惊醒,才发觉已经无意盹着,又做了一个噩梦。
所有梦都是噩梦,好梦因不能实现,更是噩梦。
闹钟已经响起,豆苗起床淋浴。
周子允进来试探问:“女儿你若太倦,不如休息一天。”
“我会早些下班。”
她回到诊所,已有一只老狗在等她。
照人类岁数,它已经八十多岁,主人抱紧紧,双眼通红,“周医生你会否复制狗只?”
那是另外一门奇异的科学,豆苗从未想过染指。
她劝说:“把它带进家门之时就该知道它的寿命至多只得十余年。”
主人呜咽。
“它患有肿瘤,而且器官衰退,呼吸亦有困难,无谓叫它多吃苦。”
主人嚎啕痛哭:“医生你铁石心肠。”
周医生替老狗注射。
下午,王富立与两名同事一男一女齐来探访。
女同事带来鲜花及巧克力糖:“周医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你的报告我都看过,今日要向你借……”
豆苗大方将资料光牒借出去。
“周医生,听说你只有十六岁?”
王富立吓一跳,什么,她是一个未成年少女?
豆苗无奈,“快十七岁了。”
“周医生,那意思是,你尚无驾驶执照,以及投票权。”
豆苗有点难为情。
王富立连忙为她解围:“我们要告辞了。”
女同事仍然好奇:“你应该仍在看十七岁杂志研究最新球鞋样式——”
王富立斥责同事:“我早该知道不能带你出场面。”
大家都笑起来。
豆苗笑着说:“喝杯茶才走。”
王富立千过万谢才告辞。
一连好几天,王富立都来探访豆苗,趁空挡谈一会才走。
豆苗做梦,看到自己靠在他穿白衬衫的背脊上,衬衫上有阳光气息,叫她陶醉。
她当然知道,这叫做绮梦。
她的青春期到今日才来临,她的脑力与体力发育时间不涵接。
王富立来过多次,却没有提到约会。
那只被车子辗成重伤的小金毛太已经治愈,可是瞎了左眼,跛了右后腿,十分可怜,它被那个好心女士收养。
助手说:“读初中时,班上有一们同学左手不能自由活动,时时有男同学欺侮她。”
“你可有拔刀相助?”
“我同那些顽童说,与她过不去,要过我那关,我帮她写了功课才到自己。”
豆苗微笑,“照江湖术语,她是你弟子。”
助手得意洋洋,“还有一个爱哭的女生,亦收在麾下。”
“你有十分丰盛的童年生活。”
“你呢周医生。”
豆苗无奈,“我没有童年。”
“真的,”助手怪同情,“你童年已经在读医科。”
而且预知的能力越来越低。
周在抱怨,豆苗忽然听见轰地一声,震得她几乎站不稳,跌一下。
助手连忙扶住她,“什么事?”
豆苗抬起头,“快救人,十二街与四马路交界有两车相撞。”
从诊所窗户看出去,刚刚可以看到那个交汇点,助手张望说:“没有意外呀。”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机车飙至,刚巧有架保姆车转进弯角,闪避不及,两车撞成一堆。
助手立刻打紧急号码,与豆苗下楼奔到十字路口,只见十来个幼儿在车内滚成一堆嚎啕大哭。
豆苗二话不说,一手一个,把孩子们自车中拉出,只见司机夹在座位及汽袋当中,失去知觉。另机车司机躺在马路另一边,不能动弹。
大字般所有孩子迅速救出,豆苗与助手合力去拖司机,忽闻一声爆炸,车头着火。豆苗觉得火焰扑向面孔,头发吱吱烧焦卷起,千钧一发之间,她与助手拖着司机滚开,这时火舌包围两部车子,火苗遇空气上卷,像怪兽一般吸收氧气中能量,老远都能看到大火。
这时警察、途人、紧急车辆都已赶到,两个司机苏醒,正在答话,孩子们被途人拥在怀中,点过数目,五女七男一共十二名,都只得十岁八岁左右,忽然他们伸手一起指着周豆苗与助手二人。
她俩虽未受伤,可是双手脱皮擦损,头发烧成像黑人娃娃,两人吃惊落泪,泪水划过煤灰,留下两行痕迹,好不有趣。
这时,大群记者亦已闻讯赶到,被警察拦在外边,豆苗留下名片,悄悄离去。
助手被记者拉住,豆苗只听见她对记者说:“任何市民都会见义勇为……没有,当时只想把孩子们拉出,未有想到个人危险。”
她说得很正确,豆苗也那样想,只是她在车祸发生之前已经知道会有车祸发生,故此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出每一个孩子。
她那第六灵感总算派到用场。
可是她的头发……豆苗只得先把头发剪短,变成小男孩那样,慢慢才长回来。
晚上回到家,电视上正播放那段撞车新闻,周子允看见女儿,已明白一半。
她呆半晌才说:“豆苗,是你。”
豆苗摊摊手,歉意地看着母亲。
周子允无奈,“你说得对,任何好市民都会那样做。”
豆苗与助手头脸上的黑焦多日才退。
记者前来访问,校车里的孩童送上鲜花及感谢卡,王富立十分感动。
“豆苗你为什么不露面?”
豆苗只是微笑,老实说这几日她一直没睡好,老是惊醒,仿佛漏了一个幼儿在车上,急出一头一身冷汗,她并非英雄。
王富立忽然捧起她擦伤的手轻吻一下,“我敬爱你。”
豆苗缩回双手,藏在背后,烧红双颊。
王富立说:“有市民责怪警方为几只鸟出钱出力,小题大做,认为捉贼更加要紧。”
“那么,贵组工作人员应当教育市民。”
“你讲得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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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1 07:33 PM 发表 | 举报这个帖子 | | |